对酌

    京城的一处酒馆,扶筝由那伙计引着来到了一处雅间前,那伙计给她比了个请的手势便自觉退下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三道视线齐刷刷的向她投来,正是容璟一行人。

    岭南节度使是位女郎,这事莫说在京城炸开了锅,岭南的一行人更是难以接受,这次来便是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求证一番。眼前人一身利落的窄袖束腰流云裙,衬得整个人愈发的干练,以前常梳的小狼辫被几根简单的发钗取代,少了那么点桀骜,平添了几分温婉,除了那张脸,哪里还有半分过往的影子呢?

    她这么坦荡,众人满腹的心事堵在嗓子眼唯独不知如何开口。扶筝掀裙而入,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周,先给自己斟满了三杯酒,举杯道:“这酒一来为诸位接风;二来,从前有诸多隐瞒,先给诸位赔个不是。”

    她连灌三杯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末了将杯底亮给那几人看。几人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还是容璟先反应过来:“大……大人先坐,”他冲另外两人道:“咱们也陪上几杯吧。”

    “从前扮作男装,确实存了让诸位安心效命的心思在里面,毕竟历来无女子统军袭爵的先例,皇帝忽而戳破我身份,理应也是察觉了我同诸位的来往,安的什么心思不必我多说诸位也都明白,”扶筝顿了顿道:“这世俗对女子限制颇多,诸位的来意我也清楚,我就想问一句,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诸位就要弃先辈数十年情分于不顾了吗?”

    提到上一辈,众人心内都不免动容,可这个身份转变众人一时之间的确接受不了,在座的人里边不免有已然娶妻生子的,在固化的印象里,仿佛温婉贤良相夫教子便是女子的标配,你若说舞刀弄棒提枪上马那简直是罔顾世俗教条滑天下之大稽,可眼前这个,不但罔顾礼教,还统掌岭南十几万兵马。

    “岭南总需要一个掌舵人的,凭什么我不行?我是扶脩独女,得师无宁亲传,论身份没人比我更合适,论能力岭南的大小事务还有谁比我更熟悉更上心?就因为我是女子诸位便要舍我而去了吗?或者说,其实众位更想看到岭南群龙无首,被皇帝和龟锡一步步鲸吞蚕食?”

    “我等绝无此想,”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自然相信诸位,大家同皇帝,同龟锡都是血仇。从前允诺诸位的,我今日仍旧敢跟诸位担保,不会因为我是女子便削减半分,当然,若是诸位觉得对一个女子俯首帖耳实在难以接受的话,老规矩,站出来单挑,赢了我,岭南五府自然归你统率。”

    无人应答,显然是还在犹豫,扶筝则道:“我给诸位考虑的机会,想好了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随时奉陪。”

    她起身欲走,座中人突然叫住了她:“皇帝既然戳破了您的身份,您在京中怕也是举步维艰,既如此不妨同我等回岭南吧,”他睨向另外两人道:“两位哥哥如何打算我不知道,只我家受过扶氏大恩,大人既是扶家血脉,我认!”

    眼下的安稳局面来之不易,她虽为女子,可是这两年岭南在她的掌控之下确实蒸蒸日上,行事作为颇有先辈之风,扶瀛扶佑办不到的事她办到了,既如此,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安稳比什么都重要,真要受皇帝挑拨闹个四分五裂被人瓜分个干净才好吗?

    他这么说,另外两人也不好再端着:“京中局势未明,大人不妨先回岭南吧,想来会比在京中安全些,有什么事咱们到了岭南也好商量。”

    扶筝转身而出:“我等你们答复。”

    这是她第一次可以无所顾忌的站在大街上,不用配长帷帽,也不必再戴面衣,原来能站在阳光下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身份被戳破了也好,以后便不必再畏手畏脚了。

    繁华的街市吃的玩的都有,她原想寻些小玩意讨好霍霆,可是仔细想了想,还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她想起七夕那日的小老虎糖人,便让老板依着她的形容捏出了个霍霆,只这个怎么看都不大像,但她依旧满意的紧,就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回了府,生怕碎了。

    霍霆逗了会廊上的鹦鹉觉得无味,便让江管事从架子上找本书来看,江管事早有准备,霍霆接过不设防的翻开,怎一幅香艳了得的工笔画,那画中人物栩栩如生神情陶醉,竟是本活春|宫。

    他烫手一般将书丢开:“怎么着?孤被气昏了你们也跟着犯糊涂?这什么玩意都敢往孤眼前拿?”

    他往里屋走,江管事跟在他后边解释:“属下是怕殿下没个经验再把人给伤着,这东西早晚都得学啊,这要是皇后娘娘还在,早寻了教习嬷嬷来教您了。”

    “我伤着谁啊?”霍霆推门而入险些惊得说不出话来,地面上洒满了百合花瓣,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再往里的小案上是一对□□凤烛,两杯系了红线的琉璃樽已然斟满了美酒,还有一本怎么看都不怎么正经的书还有几个搞不懂是什么的瓶瓶罐罐,隔间的浴池水汽蒸腾,用竹筒直接引了温泉水过来,那满地的蜡烛晃得人眼花。

    霍霆往里走在榻前站定:“你可别告诉孤这里边是花生莲子?”

    江管事称赞的竖了个大拇指:“要不是时间不够用,我还想在这涂一面椒墙呢。”

    “你脑子抽抽了?有病找太医,别整这些没用的,”他不耐道:“赶紧收拾干净。”

    江管事则道:“这气氛到了。”

    霍霆不解。

    “时机也正合适。”

    ???

    “人应当也快回来了。”

    在被人轰出去之前,江管事赶忙道:“这不发生点什么是不是不合适啊?”

    “你想发生什么?”霍霆反问。

    江管事一幅大家都懂的表情:“殿下您就别端着了,那后院都传开了。”

    “你把话给孤说清楚了?什么传开了?”

    江管事就将从厨娘那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咱们原以为殿下还犯着别扭不敢胡来呢,没成想殿下动作这么快,倒是咱们考虑不周了,只殿下也太不体贴了,那什么之后总得传个水让人擦洗一番啊。”

    霍霆被这些人的想象力给折服了,是因为自己这段时日不怎么正常这些人也都被自己给传染了吗?

    “殿下,记档吗?”江管事又问。

    “听清楚了,没你们想的那档子事,活太轻松了闲的发慌是吧?都敢编排起主子了?”他指着房间道:“一炷香的时间,给孤恢复原样。”

    花了自己好半天的时间布置呢,就这么收拾了多可惜啊,江管事舍不得,刚好又有小厮请自己去主事,他便把这一茬丢到一边了。

    扶筝回来的时候那人正坐在房檐上喝闷酒,她将披风搭在那人肩头,霍霆一瞧见她就想把披风丢开,被她自身后抱住了,略带了些讨好将那糖人凑到他眼前:“照着殿下的模样捏的,殿下瞧像吗?”

    这是在哄人?如若这举动发生在两个月之前就好了,现下霍霆着实没这种心思,她又凑上来戳了戳他脸颊:“别绷那么紧嘛,笑一下啊。”

    “坐吧,”霍霆拍了拍身侧的空地,又将酒壶递给她:“能喝吗?”

    扶筝接过来仰着脖子便往下灌,瞧那不要命的架势霍霆忙夺了过来:“差不多得了,给我留一口。”

    他自己也喝了一口,喉中满是苦涩:“我呢打出生起就没了娘,爹嘛,有还不如没有,我这独来独往二十来年,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两年前刚遇着你的时候,我就想,嘿,怎么能有人混的比我还惨,人嘛,见了比自己相像的东西总会生出那么点偏执的保护欲来,但是不可否认,有你在的这两年我确实过的很开心,真的,真到我不自量力的以为那就是情爱,我甚至都打算下聘了,可到头来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殿下。”

    “你骗我我不怪你,”他自嘲道:“谁还没点自己的立场呢?我现在呢,也累了,也没什么心力再把一个什么人放在心上了,你呢现在也自由了,想去岭南或者继续替那个谁效命都行,只是别再跟着我了。”

    “殿下截了我的花轿,”她拿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为什么?”

    “好歹有那么一场情分在,难不成真看着你去呼邪送死啊。”

    “可依着我们岭南的规矩,你截了我的花轿,我就是你的人。”

    “扯淡,”霍霆拿着酒壶往嘴里送,被扶筝抢过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借着酒劲壮胆,她直白道:“那殿下还喜欢我吗?”

    一气喝完了,这酒劲大着呢,待会儿有你头疼的时候,他拿肩膀接住朝自己歪过来的脑袋:“现在谈论这个有意思吗?喝多了就回去睡觉,别在我这耍酒疯。”

    扶筝却不依不饶的小兔子一样拿胳膊攀住他的肩膀,也不知醉了没有,反正就是胡搅蛮缠的,那水汪汪的眼睛看的人于心不忍,她道:“霆哥,咱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霍霆心神一颤,她自顾自的继续道:“我也想过当断则断,老实说,如果不是霆哥带我回来的话,我可能会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咱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可是你回头找我了,我就狠不下心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呢?”

    霍霆确认她是真的醉了,这还扭头怪上自己了,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他不服气道:“说清楚,谁先招惹谁的?”

    她拿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可怜巴巴道:“我先招惹你,我对你负责好不好?你不能不要我。”

    强买强卖都不带这么来的,醉鬼在怀里不住的煽风点火,霍霆本不欲让她乱动,那不知轻重的攀着她的脖子,一个出乎意料的吻就落在了下巴上,因着醉鬼没把握好力道,两颗牙磕的自己下巴生疼。

    “好疼,”她不满的嘟囔,随后终于摸索到了地方,带着些生涩和讨好,温热的触感从唇边酥麻至四肢百骸,只这孩子绝对属狗的,温存不过片刻便又是连啃带咬的,霍霆又想起她趁着自己动不了喂药那次,弄得自己满嘴的血腥,本是风雅事,这两次的印象绝对算不上好,他将人推开些许:“你到底会不会?”

    “那你教我啊,”她不满的出声提醒,霍霆脑中轰的一声,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险些轰然倒塌,他想了想不跟醉鬼计较:“回去睡觉,酒醒了再说。”

    扶筝疑惑道:“去你屋吗?”

    霍霆想也不想:“回你自己屋。”

    “那我不睡觉,”醉鬼树懒似的挂在他身上不撒手,眼泪鼻涕蹭的哪哪都是,霍霆生平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眼前这个,他心道真是怕了你了,不自觉的松了口:“去我屋。”

    “那你背我下去。”

    直到将那醉鬼安置到床上霍霆还在疑惑,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说好了当断则断各奔东西呢?断到自己床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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