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横舟镜水上,弦月浸银河。

    楼船上露天摆了一张桌案,除茶水外,还置放着一碟应景的巧果。

    谢宜把手里的花灯卡在船栏边上,微微晃悠,吸引桑厌凑过来说道:“公主的花灯好漂亮,宁小姐的花灯也很有意思。”

    “是在长街上买的吗?”

    谢宜:“嗯,东长街上有很多有意思的花灯。”

    桑厌很感兴趣,拉着奚濯要去长街上逛逛。

    谢宜和温雁站在船边,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对面灯烛辉煌,笙歌曼舞。

    桌案旁坐着闻雪卿和宁郁两人。

    “宁小姐刚才瞧见我时,不知为何会变了脸色?”闻雪卿边倒茶,边问出自己的疑惑。

    “闻老板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初看难免认错,一时失态,还请闻老板不要介怀。”宁郁的手指无意识勾弄着自己的衣袖,面上从容淡定。

    “宁小姐多虑了……”闻雪卿将茶盏递给她,顺口问道:“宁小姐是淙州人士?”

    “多谢。”宁郁接过茶盏,应道:“我是淙州人,不知闻老板可曾去过淙州?”

    “走南闯北地做生意惯了,淙州自然也是去过的。”闻雪卿说道:“不巧的是前些年出了点意外,恰好伤在头部,忘了些事情,不记得淙州的经历。”

    “刚才宁小姐说起我像你的一位故人,我还在想是否可能是在淙州时与小姐相识呢?”

    宁郁:“你……”

    闻雪卿继续说道:“但是怎么可能呢,在下一介商人,哪怕是到过淙州,也没有机会能与宁小姐相识的。”

    宁郁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光亮,眼眸幽暗,“你受过伤啊……伤得重吗?”

    “……”闻雪卿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伤得不重,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好了。”

    宁郁:“忘了些事情,闻老板不想……记起来吗?”

    闻雪卿喝了口茶,平淡道:“找许多大夫看过,都没有解决之法,只得顺其自然,好在没什么影响,想来也没有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重要,不重要……

    宁郁心口收紧,衣袖被汗湿的手指揉捏发皱,她低着头别过脸,隐藏脸上情绪,声音低沉:“是这么个道理……”

    桌案离船边不远,谢宜和温雁能听清他们俩的谈话声,也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来,但都没有插嘴说什么。

    谢宜看着映在水面上的红色花灯影子,轻声问:“闻老板是殿下的朋友?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当时在红袖楼,闻雪卿几句话唬退了苏子良,今夜又能和温雁同舟而坐,不免让人好奇他的身份。

    “他做的生意很多,衣食住行都有涉及。”

    “哦……那他肯定很有钱。”闻雪卿手上的生意繁多,说不定城北梨园的老板真的是他。

    温雁笑道:“确实有钱,今夜这船也是他的。”

    “殿下和闻老板的关系不错。”谢宜看着他,戏谑道,“是可以一起逛青楼的关系。”

    四目相对,温雁认真解释:“那次是有事情在身,不是去逛青楼。”

    谢宜亮着眼睛,扬唇笑了笑,她只想开个玩笑,没想温雁还认真解释了。一道红色光亮自地面冲上黑空,‘嘭’的一声,璀璨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开,而后似流光细雨下落消失。

    烟火光映得两人眼眸越发明亮,温雁凝望着她,眉目皆是笑意,谢宜一时失神,温雁笑起来实在是夺目又迷惑。

    直至察觉身侧有人,谢宜回神转身,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好在灯火缭乱,看不清她泛红的脸颊耳尖。

    “公主。”一旁的宁郁出声道。

    “怎么了?表姐。”谢宜看向宁郁。

    宁郁刚要开口,他们所在的楼船被前头的另一艘船撞得移了位置,船只摇晃,宁郁身形不稳朝后倒去。

    谢宜脚下踉跄,伸手想要拉住宁郁,还未碰到她,腰间陡然一紧,被温雁锢着腰稳住身形,“没事吧?”

    “没……没事。”待她站稳,温雁收回了搭在她腰间的手。

    “表姐。”谢宜忙看向宁郁,担心她摔了。

    宁郁没摔,旁边的闻雪卿手疾眼快给她扶住了,两人拉开距离,宁郁道了声谢,目光停留在闻雪卿露出的手腕上,一条细长的白色旧年疤痕横在腕上,他垂下手,疤痕被袖子遮住。

    谢宜:“表姐你没事吧?”

    宁郁眼眸幽暗,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刚才是想和你说,河边凉风吹得我有些头疼,想先回去休息。”

    “好,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回去。”谢宜说道,“殿下,闻老板,今夜多有叨扰,不多打搅了。”

    闻雪卿:“公主客气。”

    谢宜看向温雁,对方温和一笑,“公主路上小心。”

    “告辞。”谢宜没忘记卡在栏杆上的花灯,拎着灯同宁郁一起下楼,到船尾时她疑惑地往后看了一眼,奇怪,她先前记得祁煦站在船尾边上,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谢宜和宁郁今夜出门只各自带了一名侍女,此刻正候在河边等着,今夜出门的时候没乘坐马车,宁郁这会儿面色不佳,走回去不太妥当,谢宜让芙蕖去找辆马车来。

    闻雪卿站在船边,手腕搭在栏杆上,手指轻敲,低头深思。

    温雁坐在桌案边上,见闻雪卿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由得问:“在想些什么?”

    闻雪卿转身犹豫着问道:“殿下,你说……我在淙州的时候会不会真的认识宁小姐?”

    “记起一些事了?”温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杯面上红光粼粼。

    “没记起来。”闻雪卿靠着木栏,皱眉苦恼,“可宁小姐的表现……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一人和我长得差不多?”

    “但她如果真的认识我,为何不明说?”

    “还是说我想多了?只不过是认错了?”

    闻雪卿垂着头,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地念叨,温雁刚想回他,楼梯那边传来声响,祁煦几步跨上木楼梯,走至温雁身侧,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温雁问:“他朝哪个方向去了?”

    祁煦:“北长街。”

    马车旁,谢宜让宁郁先上马车,她提着花灯随后踏上马车凳。

    “等等,等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拿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气喘吁吁地朝马车跑过来,芙蕖伸手拦住他,不让他靠近马车。

    “姐姐,有个人让我这个交到你的手上。”小男孩挥了挥手里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子。

    谢宜示意芙蕖退下,自己走到男孩身前,接过他手里的纸条,没有急着打开,问道:“小弟弟,给你纸条的那人长什么模样?可还有说什么?”

    “他用黑布遮着脸我没有瞧清,不过他刚刚还在那……”小男孩指向不远处的巷子口,“咦……怎么不见了。”

    巷子口前人来人往,没瞧见什么黑布遮脸的人。

    谢宜柔声道:“没事,东西你已经送到了,快些回家去吧。”

    “好,姐姐再见。”男孩边吃糖葫芦,边往家走。

    谢宜打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北长街,华顺道。

    落款的名字是……温雁。

    谢宜微怔,她们从船上离开到现在不过才半柱香的时间,温雁没道理会写这么个纸条给她,有人假借他的名义……想做什么?不等谢宜细想,车内宁郁掀帘探头,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谢宜说道,“表姐,我有件事情可能要耽搁一会儿,你先乘车回府休息,我稍后再回去。”

    宁郁看了眼谢宜捏在手里的纸条,没多问,“好。”

    谢宜:“芙蕖,你也随表姐一同回去。”

    芙蕖:“公主,您一个人怕是不妥。”

    “不用担心,回府后记得找府医给表姐看看。”

    华顺道是连着北长街的一条窄道,不同于长街的热闹,窄道昏暗不明,今夜月缺,月光不盛。

    手里的花灯随风小幅晃动,灯光映出的长影落在石砖地上,灯动影也动。

    谢宜停了脚步,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口,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以瞧见长街上的红色光亮。

    前方漆黑森然,谢宜捏紧手里的灯柄,她没有继续往前走,如果费心力引她来这里的那人再不出现……

    “明知道那信是假的,还愿只身来此,公主好胆量。”那声音喑哑沉闷,着意变换了声线。

    一身形颀长的黑衣人影站在高墙之上,黑纱蒙面,斗篷飘飞,只有一个人……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谢宜略微偏头,淡淡发问:“阁下费心选了这么个地方,引我来此,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那人垂手而立,哑声道,“公主很快就知道了。”

    黑影跃然而下,出手迅速狠厉,但在挨近谢宜时却收力为掌,欲劈向她的后颈,谢宜闪身躲过,擒住他的手腕,向下一折,那人眸色微变,他没料到谢宜会武。

    谢宜制住他的手腕,趁他愣神之际,抬腿一脚踢向他的胸口处,他匆匆抬手一挡,谢宜用了十足十的劲,把人踹得往后退了几步。

    动作间,手里的花灯摇动欲灭,忽明忽暗,灯底坠挂的珠子穗帏碰撞作响,在幽暗无声的窄道里十分明显。

    那人揉了揉发麻作疼的手臂,冷然道:“没想到公主居然会武。”

    谢宜伸手稳住花灯,声音冷淡:“我要是不会点防身的手段,又怎么敢独自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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