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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一念(3)

    “老太太叫大娘子去遥安堂用早膳。”传话的女使站在门外恭恭谨谨

    大夫人坐在妆台前带着耳钏,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你退下吧。”

    刘嬷嬷正服侍着大夫人上妆,闻言屏退下人,出声提醒:“老太太轻易不会出手,想来是昨晚动静太大了。”

    大夫人不屑地冷哼一声:“云儿学都不去上了,现在还在家祠里找蛇呢,家里的那位老太太能不着急上火?”

    “一个两个都是不争气的!”大夫人恨铁不成刚

    “老奴也是觉得奇怪,谁会用这么显眼的手段,昨儿个二小姐说的时候,老奴还没回过味来呢。”

    大夫人冷笑一声,会在家里用这么明显手段的,自然不会是这个家里头的人。这个家里头的人往往都是暗箭难防

    “无论怎得,将祠堂里的线香都处理好了。”大夫人看了一眼刘嬷嬷,刘嬷嬷默契地应是

    这两主仆早早地换了线香,再罚她们去跪祠堂,青烟渺渺中,毒就不知不绝地下进去了...

    刘嬷嬷的药量控制得很好,最多让人大病一场。这也是她当娘的想给顾嫣然不知轻重的教训,最重要的是,病死才是最悄无声息的方法

    顾若纱的那个香包本没什么作用,只是那个傻子以为蛇是大夫人放的,而那个香包帮她避开了蛇,可那条蛇,大夫人也没找到是谁放的...

    遥安堂内早有准备,下人上好菜后,柳嬷嬷就屏退了众人,连同自己都站在屋外,大夫人也识趣地说:“儿媳倒是忘了今日天一阁的伙计要送头面和衣裳来,刘妈妈你回院中照应着吧,免得他们出了什么差错。”

    “是”刘嬷嬷应下后便回了无所居

    一时间,偌大的遥安堂就只剩下老太太、曹嬷嬷和大夫人,彼此间都心知肚明也心照不宣。

    老太太搅动着勺子吃了一口小米粥,漫不经心地打开话题:“昨日家祠里竟然进了条蛇,相必墨儿小孩子家家的还是不够稳重,马上就要万朝会了,你也歇了两年了,该管管事了。”

    大夫人也不再推辞,只含笑地说声:“儿媳便谢过婆母了。”

    “即管了事,”老太太放下汤勺,用帕子擦了擦嘴:“就不能不管管云儿了,学也不上,成天窝在祠堂里抓蛇。老婆子我看不过将他赶回学堂了。墨儿久病不愈,今日送上的假启宫中也不批,这是怎么回事?”

    “儿媳也只是前几日和李侍郎的夫人出游时听了一耳,说是这次万朝会兹事体大,凡是假启都不批。”大夫人面上笑着,和和气气地和老太太打着太极,打定主意不先开顾墨长相这个口

    老太太不屑的冷笑一声,索性挑明:“难道你娘家里头就没收到什么消息?”鹰鹫般狠厉的眼神扫过,大夫人脸色微微一僵,赔笑着说:“儿媳这不是怕惹婆母担心吗…”

    老太太冷哼一声,语气带上几分不悦: “很用不着!无非是怕我这老婆子碍着你什么事罢了。祠堂一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

    世界上最好的伪装就是贼喊抓贼,更何况曹嬷嬷这件事做得干净,没有把柄和证据遗漏

    大夫人咬着牙忍气吞声,忙放下筷子跪下,再抬眼时眼中已经蓄满委屈和泪水,争辩着说:“墨儿一向恭敬,宫里头即使是认回她也于家中有益,儿媳又何苦害她呢?”

    曹嬷嬷对老太太轻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要开始唱白脸了:“老太太不用如此大动肝火,祠堂一事并无证据,想来也只是下人们不尽心让蛇混进去过冬的缘故。”

    大夫人抬眼看了一眼曹嬷嬷,心中早已无数思绪闪过,这个老太婆素来和老太太同仇敌忾,想来是有什么后手等着自己。索性顺着曹嬷嬷的台阶:“嬷嬷说得极是。”

    老太太提这一嘴也只是为了敲打,祠堂的事,我说是谁就是谁。见大夫人识相自然也会给她台阶下:“万朝会日近,你脱不开身也是正常,这次我帮你处理了,不要再有下次就是了。起来吧。”

    “是。”大夫人赔笑着起了身,想着老太太是站自己这边的,就只能先乖乖交出自己知道的事情以示诚意:“前几日也只是听说太后要趁着万朝会寻一个人,什么信物的都没有,儿媳便也没放在心上。要不是这次假启不给批,儿媳都想不到这个层面上…”

    大夫人边说边打量着两位老人家的神色,见她们都事不干己般便只能引出话题:“现在想来怕的是宫中早就有所察觉,想想岁数怕是都能猜出一二。可两年前的事…”

    曹嬷嬷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茶说:“大娘子多虑了,世上岁数相同的女子不在少数,我听老太太说二小姐和三小姐不就同岁吗?”

    大夫人心中微微讶然,难道她们想以假乱真不成?面上却不显:“可到底还是顾府的小姐…”

    老太太抬起头终于忍不住朝大夫人翻了一个白眼:“你早已管事理家,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没想明白吗?”

    大夫人被噎了一下,本想生气却又幡然醒悟:若注意力在顾若纱身上,便是查上三代也查不出什么,秦家虽然失势,却也有些底蕴不怕查;若可查顾墨难保不会查出些什么事,再加上顾墨还有仇、有恨,无论是恩是赏都与顾家无益。更重要的是,顾若纱比顾墨好操纵多了…

    大夫人想通了关窍,恭顺地笑着却示意要老太太出手做这个恶人:“儿媳知道了,只是这件事也有些难办…”

    曹嬷嬷难得赞同的点点头:“叫一个人容貌大改确实难办,却不是并无可能。更何况二小姐和三小姐眼睛本就相像,只是面容罢了…”

    曹嬷嬷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江湖上有一样东西名叫千面花,只需敷在脸上稍加雕刻就能改变原貌。虽有时限,却足够撑过万朝会。这本是黑市上不起眼的小东西,却因为万朝会成了畅销之物。想来是收了消息的世家大族们都想着一改容颜攀上太后这条线。

    只要老太太能选个年纪相符又经的查的,曹嬷嬷就能帮那个孩子易容,万朝会上人多眼杂,蒙混过去也是可行的;而那个真正的就留待以后的关键时刻…

    曹嬷嬷想到这,有些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因为她原以为最难办的事,老太太却当机立断地定下了顾若纱,想来这二小姐也是可怜,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曹嬷嬷接着叮嘱:“太后娘娘是一位疑心重的,到时候还望大夫人光明磊落一点,不偏不倚,越像往常一样越好。”

    “嬷嬷的意思是表现得越不知情就越不叫太后娘娘起疑?”大夫人不确定的多问了一句,自己现在虽然算得上是合伙人,但明显最核心的秘密她根本都不知道,只知道老太太愿意留顾墨一命,那自己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曹嬷嬷不置可否,倒是老太太出声:“若儿也大了,秦姨娘住在庄子里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今年除夕就把人接回来罢;墨儿身子也不好,万朝会上让她少出点门就是了。”

    大夫人表面应是,回到无所居屏退下人后就碎了两盏茶杯,刘嬷嬷怕她气坏身子,又不知实情不好相劝,只能噤声候在一旁

    大夫人难得被气的叉着腰在房中暴走,这老太太葫芦里卖什么药?又要接人,又不许顾墨走动,还要顾若纱以假乱真?

    刘嬷嬷难得看到自己小姐年轻时的影子,有些忍俊不禁。她只温柔的看着,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却不防被大夫人抓着袖子追问:“娘亲那边真的什么都查不到?有什么信物、特征的都没查到?”

    刘嬷嬷忙收起神情,坚定的摇了摇头向大夫人保证:“想来是真的没什么信物,上官家当时遭逢大难,若留下信物不是等同于自掘坟墓?更何况…”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才继续说:“更何况三小姐现在还这么小,从小到大便没怎么出过门,想必连太后都不知道有什么特征…”

    大夫人听了刘嬷嬷的话,心下更肯定了七八分相认的关窍就是相貌,可相貌之事又怎么更改…

    大夫人头痛,刘嬷嬷见状就伸手扶她坐下,帮她轻轻的揉按着太阳穴,大夫人疲惫地合上眼叹息一声: “有什么法子可改变一个人的相貌?”

    刘嬷嬷想了两转便猜到她们是怕顾墨的长相让太后起疑,但也只奇道:“既害怕,怎么不干脆让她‘病故’算了,还能少操点闲心。”

    大夫人气地把刘嬷嬷的手拍下来骂:“你个蠢货!且不说现在老太太、老爷有多要紧顾墨,单说他出公差一次府里头就出一次事,这还能不是我这个做大娘子的过错吗?更何况现下还是万朝会,顾墨怎么着也还是姓顾。她今儿个才递假启,过几日就病逝了,让陛下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头触霉头,陛下哪怕再圣明也免不了要迁怒顾家吧!”

    刘嬷嬷讪讪的收回手说“是奴婢蠢钝”又忙找补接着说:“这倒是没有,不过听着老太太似乎早打定了主意,只是现在还没说。更何况进了宫中,人多起来,太后娘娘一时漏看也是会有的。到时候夫人只能见机行事了。”刘嬷嬷小心翼翼地按着,悄声声地劝

    大夫人头痛,却又无奈:“只能这样了。”又起疑今晚的无所居竟然这么安静?一定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女儿还没回来,有些气急败坏地问:“嫣儿怎么还没回来?”

    “大小姐命人回说今日雪大,就和四小姐留在无忧阁中安睡了。”刘嬷嬷素来疼爱顾嫣然,自也帮着说好话:“大小姐现在也大了,还能玩多久呢?老奴便擅自应了。”

    大夫人听着刘嬷嬷的话,又想到了自家母亲说得那门姻缘,难得心疼地叹息一声:“做女儿的日子浅短,她难得开心就随她去吧…”又玩味般眯起眼:“顾若纱竟然不留下来…”

    刘嬷嬷一笑,心领神会地说:“二小姐敲打过后还算得上是一个可堪利用的…”

    大夫人赞赏地看了刘嬷嬷一眼:“无论老太太因为什么不许顾墨和太后相认,顾若纱顶上也是好的。毕竟她可比顾墨好拿捏多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刘嬷嬷低首应是,却还是犹疑地开口:“其实当年的事,我们借得也是老太太的手,秦姨娘的口,三小姐再怎么报仇也报不到我们的头上,又何必…”又何必对她多下杀招,不留余地?

    大夫人有些心动,现下拿回了管家的权柄,真正的眼中钉肉中刺已拔,儿子女儿也大了,又还有什么日子是过不去的呢?

    “三小姐也一向谨小慎微,对夫人你也从来恭敬,又和大小姐交好,血脉长相一事也怪不得她头上...”

    “你今天晚上的话怎么这么多?”大夫人不悦地看了一眼刘嬷嬷,可又看出她真的满脸关切

    大夫人轻叹一声,她知道刘嬷嬷一直想的都是让她好好管家理事,一家子和和睦睦才最要紧。只是她已经不敢再多冒一丝风险了。当年的事无论顾墨知不知道,无论顾墨知道多少,也无论她以后会查到多少,死人才永远是最安全的

    大夫人是刘嬷嬷奶大的,看她思考的神情便知道她心意已决,刘嬷嬷便也闭紧嘴不再多劝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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