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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忘

    于影没有斩落,抬起眼,深深地向许翎竹看去。

    许翎竹气息未稳,冰凉的杀意就在颈间,她一动也不能动。

    她原以为凭借自己的轻功,即使方恂也拦不住她。没能顺利脱身,是她失算了。

    于影亦稍稍喘息片时,他长于暗杀,通常一击制敌,自方恂离开南青剑派,他已许久没有真真正正地与人战斗了。左肩的伤似乎有些严重,血一直未止,倒是疼得麻木了。许翎竹伤势比他更重,他觉得她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定定地凝注着她:“方恂在哪?”

    许翎竹道:“他自然不在这里。”

    “为何不是他来?”于影又问。

    许翎竹转开目光,不答。

    于影再问:“是谁要买我的命?”

    许翎竹仍旧不答,脑中却在盘算,于影会将她交给吴成思处置吗?或是会直接杀了她?若是前者倒好办了,她在牢中等着,方恂一定会来救她。可若是后者……她不能坐以待毙,该用什么法子逃走才好?

    于影等待片刻,不见许翎竹回应,忽然叹了口气:“你今夜来,应该不是为了和我同归于尽吧?”

    许翎竹一怔:“当然不是。”

    “这世上,凭一人之力能杀死我的人,只有晚娘、方恂,和你。”于影安静地望着她,目光似凝了经年不化的霜,“你本可以杀死我。”

    许翎竹不作声。

    “你本可以杀死我。”他平凉地重复,“你为何不用血祭剑法?”

    许翎竹身子一顿:“你知道血祭剑法?”

    于影轻笑一声:“你不要说,你忘了南青剑派十五名影卫是如何死的,纪袁平又是如何落了残疾,再也无法握剑。”

    许翎竹默然。这一年来,纪袁平销声匿迹,没有半句消息传出。他……原来竟还活着。

    血祭剑法没能杀死他,是因那时,他对她的杀意,不够强烈吗?

    半晌,她终于低声开口:“是啊,我本可以杀死你。”微勾了勾嘴角,似有些无奈,“可是我已经答应方恂,不会再用血祭剑法了。”

    “即使为此丢了性命吗?”

    “我并没有打算送命。”

    “是吗?”于影反问,话音再度染上笑意,“你本不该受如此严重的伤,你我也本该再多打上几个时辰,才能分出胜负。可是你欲速战速决,却适得其反。现在,你又准备如何脱身?我的剑足够快——你连使用血祭剑法的时间都不会有。”

    许翎竹于是又沉默了。她想不出办法。最后,她只得深深地叹息:“是我输了。愿赌服输,你若要杀我,就动手吧。”

    于影却一怔。

    她显然已无计可施,却又将生死说得如此平静和坦然。

    月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她的面容便随着光影而明灭,像是抓不住的碎梦。末了,他将长剑从她颈侧移开。

    “我不杀你。”他说。

    冰凉的触感离开颈边,这一刹林野中半分杀意也无,许翎竹不禁愣怔,他为何——不杀她?

    “我原本就没想要你的性命。”于影收剑还鞘,竟坐了下来,从腰间抽出一条布带,开始自顾地为左肩包扎,“不然,你以为南青剑派余下影卫都是摆设吗?你我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怎会没有一个人察觉?”

    许翎竹愣怔地看着于影,似乎忘了她现在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她可以离开,或者杀了他。

    于影将布带在肩上缠绕几圈,一抬眼,许翎竹仍站在原地,他顿了顿,又从腰间抽出另一条布带,用内力送着,扔到她脚边。

    “呃,不用,我……我自己有。”许翎竹惊疑不定地开口,竟不知道她现在应该做什么,难道也要坐下来,处理伤口吗?

    “放心,这里天亮前,不会有人来。”竟是于影在劝她,“你仍在山路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了。我让其他人都留在自己房中,今夜不管听到多大响动,都不得外出。你们走后,吴掌门分身乏术,几乎已将暗部全权交予我管理,他们不敢不听我的命令。”

    许翎竹将信将疑地又看了于影半晌,终于收起剑,却还是坐得远远地,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可以信任他的,却又说不清她为何会信任他。

    “我大约可以猜到你为何而来。”于影咬住布带一端,在肩膀上缠得紧了,而后重重地长呼一口气,靠上树干,“我听方恂说起过你,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并不是真的想杀死你。最开始那一击,我只是为了验证来人是否真的是你——你剑法与我难分伯仲,我若不用尽全力,只会被你所杀。我从不认为,那一剑可以杀了你。”

    许翎竹不答,最开始那一击,若她稍慢一步,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了。

    “我知道,你我相争,必定两败俱伤。”于影抬头望向夜空,此刻云层密布,月光无迹,更显得冬夜风凉,“可我也知道,我应该杀了你。你今夜来,就是为了与我打个两败俱伤。”

    心思被说中,许翎竹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于影却将目光从夜空里转回,定定地落在许翎竹身上:“许姑娘,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许翎竹一怔:“等我?”但今夜太多始料未及,她已经不会再觉得意外。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他安静地道,目色深暗,语意如亘古的荒原,“那日我跟随吴掌门去了云岫宫,不在山上。韩冬冥,究竟是被谁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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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翎竹又怔了怔。

    她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他会问她韩冬冥的死因。

    刻意放在角落的记忆被重新翻起,许翎竹垂下目光,指甲嵌进手心,硌出红痕。可是掌心的痛,却远远无法抵消心底的痛。

    “是我害死了他。”

    她声线黯淡,鼻翼一阵酸涩,她没有察觉到于影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我应当从一开始,就用血祭剑法……我不知道他竟然那样决绝,他定是……宁愿死,也不愿成为人质,拖累我,拖累其他人。”

    于影沉默地看着她,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浓雾。

    “江湖上的传言,南青剑派的说辞,都不是真的。”许翎竹继续道,向于影讲述那晚发生的事,“那日方恂在前山引敌,我和唐璃则来到后山,想趁机救走冬冥和月泉,但在山上,却遭遇了埋伏。

    “几个影卫,我原本不怕,最多多花上一些时间,但我最终能赢。即使他们在剑上涂了毒药,对战局也没有太大影响。可是,纪袁平阻止了我。

    “他用冬冥和月泉做人质,逼我杀掉唐璃。我不能杀死同伴,他就逼我自裁。他的剑就放在冬冥颈间,我不敢妄动,不敢用血祭剑——我怕他会先一步动手,他有两个人质,我信他足够狠心。我不能让冬冥死,我想着若我一命,真能换回三人性命,也算值了。”

    说到这里,许翎竹停顿稍许,又深深呼吸了一口,“可是,他却比我更快。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她本以为如果她尽量不去想,这段往事,终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模糊。然而,当她闭上眼,那一夜的画面便无比清晰地浮凸在脑海中,火光,血腥,就连夜风吹过肌肤温凉的触感,都如烙印般死死刻在了记忆中。

    是她错了。她不该遗忘。

    许翎竹说完这些话,南青山再次寂静下来。夜中凉风从树梢滑落,又将月亮露出苍白的一珏。于影忽然起身,看了她一眼:“请稍等一下。”

    说着,他已转入林野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在摸索什么,黑黢黢地看不清楚。许翎竹没有走,皱眉向声音望了片刻,他再次转出,手中却多了两个酒坛。

    “喝吗?”于影问,许翎竹点了下头,他扔过一只酒坛,许翎竹抬手接住了。

    “我与方恂,原来常在后山喝酒。”于影拍开泥封,清醇的酒香飘出,一口下肚,胃中升起暖意,好似亦能将这冬夜染上几分温暖,“自从你来了山上,他倒是不常与我对饮了。”

    许翎竹不说话,看着他,刚才不是在说韩冬冥吗?他怎又说起了方恂?

    “方恂救你离开南青剑派,我丝毫不觉意外。他一向疏离,却会因我说起你而紧张,更为了你来责问我。我一直以为,我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或许……”他忽地顿住,轻笑一声,仰头又饮下一口酒,转目见许翎竹始终注视着他,手中酒坛却一动未动,又笑了声道,“许姑娘,酒中无毒。”

    “啊,我没有怀疑你下毒的意思。”许翎竹连忙道,像是为了证明一般,拍开泥封,也饮下一口。她抱着酒坛坐在树脚,感受着灼人的温度在她体内渐渐化开,“你没有必要下毒,我知道,我只是一时听得入了神。你……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于影笑了笑:“在你的想象中,杀手应该沉默寡言,不拘言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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