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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沉

    宗暮非直皱眉:“你已经非常厉害了吧?你怎么突然要练刀?”

    唐璃轻轻摇头,目色渐渐黯淡,压抑着痛色:“我还远远不够。织凤楼这单生意,也是因为我不够强,方公子才不得不……亲自涉险前往。”

    如果她足够强,就可以杀死南青剑派的暗卫首领;如果她足够强,或许那一晚她们就能救下韩少侠,许姑娘也不必孤注一掷,去用那同归于尽的剑法;如果她足够强……师父和娘亲,也许都不会死去了。

    宗暮非眉头皱得更深,看着唐璃沉黯的神色,知道她定是又钻了牛角尖:“你呀,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方恂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她更厉害,寒星剑都认了她为主。你我不过是寻常人——好吧,可能你在武学上,比我多一些天赋。但是,他们二人的造诣,恐怕是我们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我们不必,也不该如此为难自己。”

    “我……并未奢求企及,”唐璃道,街外雪落如絮,食肆温暖喧嚣,热腾腾的甜粥暖着手心,仿佛为他们隔绝出另一个世界,“我只是想……多分担一些罢了。”

    他们是她的恩人,她却无法回报他们。

    “你已经分担了很多事,你一天到晚地在外奔波,若没有你,那些棘手的任务谁来做?你实在没必要跟自己较劲。”宗暮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再说,他们既然坐了楼主之位,就自然应该多承担一些。你看我,我什么都不想承担,所以我绝对不会成为一派之主,一百万个人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答应。”

    唐璃不禁一怔,抬头看着宗暮非一脸严肃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宗大夫,谢谢你。”

    “谢倒不必了。”宗暮非重重地叹息一声,“唉,你们一个比一个忙,我只好自己去苍州了。”

    他也很久没有去苍州了。他倒不是非要去苍州。他只是……忽然发觉,这一年来,栖归楼占据了他太多的心神和精力。

    他原本只想成为江湖第一神医,尝世间百草,治天下万疾。一个优秀的医者,是不该被俗事困囿,更不该心怀欲念的。

    非善非恶,无念无无念。

    师父的话音在他脑海中回响,他放不下的一切,都是虚妄。

    ————————

    许翎竹一连七日早出晚归,第八日清晨,她对方恂说,她要出一趟远门。

    “好。”方恂正在案前忙碌,不疑有他,“记得带足银两。”

    “你不问我去哪?”踌躇半晌,反倒是许翎竹耐不住了。

    “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拦你。”方恂抬起头,望着她笑了一笑,“楼中有我,不必担心。”

    点点晨光落进窗沿,檐角铜铃被风吹过,轻灵一响。许翎竹低叹一声:“我会尽快回来。”

    她没说她要去哪,匆匆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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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栖归楼,走出松亭郡,许翎竹径直向西北方策马而去。

    七日后,她到了南青山山脚。

    近两年不见,南青山似乎萧条了许多,满山静无人声,小径两旁生满杂草,只有松柏依旧常青,不曾凋落。

    她将马在林中拴好,等了几个时辰,直至夕阳全然隐没。山野黑黢,月轮在云翳中时隐时现,又被密密匝匝的林叶筛过,便只余下寥寥几点微芒。山间道路,她早已熟记于心,一路行至山顶,没有惊动任何人。

    丛林之外,遥遥可见灯火如星,往年此时,南青剑派各处早已挂起灯笼,孔惠时也要安排弟子,或亲自下山采办年货了。今年,南青剑派少了许多人,不知这除夕是否还会像往常一样热闹。犹记得春末夏初,三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如期举行,方恂和她都没有参加,滕十二也没有到场。织凤楼与南青剑派那时已生罅隙,沈乾夕借口身体不适未至,晚娘也称有事,未去应会。明鸢如众人预料取得头筹,云岫宫却未受南青剑派赠剑。这试剑大会,终究不复往日盛景了。

    许翎竹低叹一声,抬步走出林野,然而脚步尚未落下,忽听身侧一声轻响,剑风如漆黑的蛇影,直咬她颈侧血脉!

    毫无温度和迟疑的杀招!那人竟欲一击取她性命!

    电光火石间,许翎竹右脚已向后撤去,同时寒星剑出鞘,蓝光燃着幽冥般的火,与那道黑影重重相撞!

    漫山遍野的林叶俱抖了一抖,树冠未化的积雪落下,簌簌坠了二人满身。二人各自退开两步,许翎竹背靠上树干,眸中不禁露出讶然——这一剑用了她近乎十成之力,面前这人的内力,或许更胜她一筹!

    对面那黑影却未再动身形,如雕塑般静静伫立在林野之间。夜幕寂静了一晌,月光移过云层,渐渐映亮对望的二人。

    “你是,”许翎竹深深呼吸一口,剑光混着月光,映在她眼底,“暗部首领,于影?”

    这等深邃的内力,这等迅疾的剑招,她想不到第二人。

    于影亦望着她,一半脸隐在月色不及的暗影中,更衬得唯一落在光处的眼睛剑刃般锋利。他微微颔首,平静道:“是,许姑娘。”

    许翎竹一顿,长眉蹙起:“你认得我?”

    于影轻轻一哂:“南青剑派暗部首领,没有不认得的人。”

    但他确实许久没有见到她这张脸了。或许让他认得她的并非那张脸,而是这天下女子,除去晚娘与她,再无他人可拦下自己一击杀招;又或者是那把燃着清蓝色火焰的剑,一如寒夜星空凌冽夺目;又或者,是即使他闭上眼,也能察觉到的,独属于她那混合着热忱、慈悲和危险的气息。

    高手之间,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

    回忆久远,那一年的日光、月光和烟火,像是一场华美的梦。

    他望着她:“你为何来此?”

    许翎竹沉下呼吸:“我是来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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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落下之前,许翎竹已然出剑。

    她是偷偷潜入敌军大本营,不能耽搁太多时间。于影为何会认识她,又了解她多少,她不知道,但无关紧要。这一刻她什么都不需要思考,她只需要出剑。

    月亮再次隐匿云层之后,剑光更如幽冥般晦暗。许翎竹一剑刺向于影左眼,后者腰身一斜,黑剑已向她小腹扫去。许翎竹足尖一顿,左手却一掌拍在他剑脊上,双腿借力跃起,脚风直向他右耳踢去!

    这一招确然出乎于影意料之外,他连忙将黑剑向下一沉,身形伏地,在地上转了个滚儿。许翎竹一脚踏在将将离他目光一寸远的地方,他立即一转手腕,将黑剑回削向她脚踝,同时左手撑地,人已向后掠出。许翎竹知他变招,双脚向前一踢,身子向后翻出了一丈远。

    许翎竹在林中站定,于影亦从地上起身,二人都停了一停,重新握紧了剑。

    眼前之人,她恐怕无法战胜。

    但,无妨。

    她本也不是为了杀死他而来。

    ————————

    林中打斗已持续三个时辰。

    许翎竹本打算速战速决,没料想竟变成了持久战。虽然他们在后山,不常有人过来,前山弟子或许正忙着筹备新年,似乎都未发觉他们的动静——可是,她仍不免生了几分慌乱。

    心念稍不集中,黑剑擦过手腕,疼痛倒令她清醒了一些。

    如果没有数错,她身上已添了九处伤口,深浅不一,所幸尚未有一处致命。不过她也不亏,于影左肩和左腿都中了剑,左肩那处,恐怕伤到了骨头,再加上几处擦伤,足够他好好休养一阵了。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该想办法脱身了。

    然而于影却似察觉到她的意图,招招不余退路。他二人武功原本相差无几,若是寻常切磋,恐怕能打到下一个夜晚。但她当然不能拖沓到天明。半个时辰之后,她便招招直取他要害,甚至对他的攻击不加防守——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可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在于影这样的高手面前,不是十分有效。于影轻功全不输她,她受了伤,再欲寻机脱身,更是难上加难。

    又纠缠了半个时辰,许翎竹心底的焦急,终于渐渐压不住了。

    月轮向西方移去,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念及于此,许翎竹将长剑一抖,真气充盈,冰蓝剑光又亮了一亮。她为逃走时留有余力,尚未使出全部真气,可现在,她不敢再有所保留。

    足底重重踏在地上,散落积雪竟仿佛白雾般蒸腾开来。于影也不禁一骇,再次催动内力——那蓝光如星河铺展,携着一天一地的冰霜,向他席卷而来!

    于影早沉了目光,漆黑的双眸似再不能落进一痕星月。黑色的剑被他紧握着,指节泛起青白,剑光如墨色蛟龙,如阴云如深海,如浩瀚无边的夜,终于将那凌凌星光,一寸寸吞噬殆尽。

    剑刃距她颈边只有一寸,整座山林的风,都在这一刹陷入了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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