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8

    陆岩回国归队,配合陈队调查,陈洱也作为重要证人暂时被警方扣留。

    陈队并不着急,先放了陆岩几天假期,叫他去医院做一个全身体检。再次见面是个周五,陆岩下楼扔垃圾,看见陈队在他楼下单元门外抽烟。

    “你怎么过来了?”陆岩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请你吃晚饭。”陈队把烟夹在指间,轻轻咳嗽。透过缭绕的烟雾,陆岩发现他发间已有了白发。

    “你今年多大了?”他问。

    “你这话问的,快五十了!”陈队揽上他的肩,他们合作七八年,他是陆岩唯一的上级,局里只有陈队知道他的存在、他的身份。多年来,他们之间的情谊不单是简单的上下级,也是战友。

    “你儿子毕业了吗?”两人往小区外走。

    “还要考研呢,天天都在图书馆。”

    陆岩住的地方烟火气浓重,夜幕降临,街边支起了小吃摊,炒粉炒面炒米饭、冰淇淋、鸡蛋灌饼、奥尔良烤翅应有尽有,香味扑鼻而来,人潮来往不绝。

    陈队找了个小吃摊,要了炒河粉和凉拌菜,又买了两瓶啤酒,招呼陆岩落座。

    背后人声嘈杂,炒菜声炸串声络绎不绝。

    陆岩在他对面坐下,凉拌菜很快上桌。

    “体检报告怎么样?”

    “过两天出。”

    “你师父的事……节哀。”陈队抿了一口酒,有些惆怅。

    陆岩没吱声。

    “什么时候回洲城?”陈队又问。

    “你这边不需要我配合调查?”

    “暂时不需要。”陈队吃口菜,叫他动筷子,“难得休假,你回去办完事,多休息几天。”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师父被周义坤虐待致死却依然逍遥法外,他怎么能安心休假?

    陈队抽一口烟,幽幽地吐出来,看向了别处。

    “你有事瞒我。”陆岩放下筷子,语气十分笃定,带着一丝急切,“周振审讯的怎么样了?”

    “你对周慕,了解多少?”陈队的视线落回陆岩那张脸上,他试探地开口。

    “什么意思?”

    “她真的如你所说,是为了铲除当地的毒品行业,还是利用你解决了挡在她前面的人?”陈队垂下手,指间的香烟静静燃着。

    “……你不信我?”陆岩皱起眉头。

    相处这么多年,陈队知道他的脾气,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处于发火的边缘。

    “这不是信不信你的问题。”陈队掐灭烟,跟他讲道理:“周家的竞争对手全都被抓了,偏偏只有周义坤跑了,怎么就那么巧?”

    “你别忘了,如果不是她,你根本抓不到周振,更没法找到周义坤涉毒的证据,更不要说现在的红色通缉令!”陆岩将筷子啪的一声摔在碗上。

    小吃摊老板刚好端菜上桌,被他这举动惊讶到,见面前的两人脸色都很严峻,忍了忍没吭声,人虽然很快走开了,但还时不时回头看两眼。

    “对她来说,周振和周家的竞争对手有什么本质区别?我们抓了周振,倒是替她扫清障碍了!”陈队揉揉眉心,“你知道周振和陈洱怎么形容她的吗?心狠手辣,十恶不赦,歹毒善变!”

    “呵。”陆岩扯出一个嘲讽的嘴角,人靠着墙壁,抬起下巴看他:“说到底,你就是信他俩的证言,也不信我亲眼看到的是吧?”

    “陆炎生!”陈队叫出他本名,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度,“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觉得你现在对她太过偏袒了吗!”

    “好,那我问你,陈洱做出来的这些货,有没有一粒流入市场?”陆岩凑近桌子,盯着陈队的眼睛发问,“如果她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放陈教授回来?”

    “就算她以后不打算走周家的老路继续贩毒,也免不了她曾利用你铲除对手的嫌疑!”陈队沉声说:“况且现在根据周振的交代,并不能免除她曾经涉毒的嫌疑!”

    “既然如此,那你还问我做什么?”陆岩偏过头,冷笑道:“我所见所闻的你不信,那你就自己去查啊!”

    “我们当然在查!”他态度不好,陈队更是不爽,静了一秒,陈队说:“连你自己的卧底笔记记了什么,是不是都忘了?”

    陆岩凝眉,质问道:“那你有看完吗?”

    陈队不答,反而眯起眼睛审视他,“周慕有那么漂亮吗?”

    “你质疑我?”羞辱人的时候不带一点脏字,却能把陆岩气个半死。

    “你们睡过了?”陈队不依不饶,态度毫不缓和。

    陆岩猛地起身,将啤酒瓶砸在地上,嘭的一声,白色泡泡咕咚咕咚,黄色液体洒了一地。

    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们这一桌。

    “陈晓军!”陆岩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骂道:“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这么多年,泥里爬土里滚的人是我不是你,被人追着打打杀杀的是我不是你,午夜梦回忍受良心谴责的是我不是你!你拿着我用命换来的证据平步青云升官发财,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忠坚?我看你是办公室坐久了看谁都一个样,就你最忠心耿耿,就你心中有信仰,别人都是垃圾!”

    陈队脸唰的红起来,明显气得不轻,他强压住火气,念着这是在外面,态度稍稍缓和:“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说我鬼迷心窍,背叛信仰,心存私心?”陆岩眼里一片阴翳。

    “我是怕你关心则乱!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就算被利用了又怎么样?这条线没她帮忙,你以为这么快就能收网?”陆岩捏了捏拳,又松开,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扔在桌上。

    陈队急切说道:“你先回洲城处理你师父的后事,其他的,等你回来再说,我们都冷静一下!”

    陆岩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

    周慕把全部生意都迁到了老挝这一边,初来乍到,她有很多关系需要打理,很多人需要拜访。

    至于原先的生意伙伴,在中间人倒台以后散的散,避风头的避风头,周家成为这片混杂的土地上最后胜利者。

    她从政府大楼开完会出来时,天空下起了细雨。

    阿车撑着黑伞来到她身边,送她回到车上。

    细雨随风落到外套上,周慕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指尖突然勾到一样冰凉凉的东西。

    她拿出来一瞧,是一条金色项链,模样并不陌生,是她在吴家的拍卖场上看上的那条。最后被陆岩拍了去。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慕小姐,现在去哪儿?”阿车低声询问,打断了周慕的思绪。

    “回老宅吧。”她低头戴上了那条项链。

    奶奶搭着太师椅坐在二楼阳台上,这里没什么高楼大厦,放眼望去,群山连绵起伏,山的那一头是回不去的家乡。

    周慕搬了一个椅子过去旁边坐着,给奶奶剥柚子。

    阴雨一直在下,唰唰唰,却让人感觉到安宁。

    周慕回来,奶奶总有说不完的话,给她讲南城的生活、饮食,讲家乡的小山村,有时候她记得不太准确,会忍不住埋怨自己老了,记性真不好。

    周慕递过一瓣柚子,“我这个年纪要是有奶奶现在的记性,我都要笑出声来。”

    奶奶就摇头,又聊到其他地方去了。

    周慕听得认真。

    过了会,奶奶突然问:“你父亲呢?怎么好久没回来了?”

    “生意忙,他去菲律宾了。”

    “造孽啊。”一提起周义坤,奶奶就忍不住摇头,多的话说不出来,只能重复地说着:“造孽啊。”

    “奶奶,你保重身体。”周慕握住她干枯的手,“其他的事就别管了。”

    奶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摆摆头,“我都是半条腿迈进棺材的人了。小慕啊,以后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带回国,带回南城东乡周家村。”

    “别说这些丧气话,您能长命百岁!”

    “小慕,奶奶想回家。”

    “……好。”她轻轻抱住奶奶,不再言语。

    三日后,在动物基地和合作方沟通的周慕得到老宅传来的消息,奶奶过世了。

    沟通结束,她乘车回家,料理奶奶的后事。

    周慕请主持在寺庙为奶奶做一场仪式。

    这事可大可小,当地报纸进行了报道。

    仪式定在第三日。

    周义坤一定会回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黑市上出现了关于周慕的悬赏广告,有人出五十万买她的项上人头。

    阿车加强了对她的安保,出入都加派了人手。每到一个地方,势必事无巨细排查,以防不测。

    周慕却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她难得联系了陆岩,他一直带着她送的项链,但那是单向的,如果她不主动联系,国内的他根本就无法联系她。

    那时,他刚回洲城,帮师父恢复身份,并联系了前嫂子。

    那些她没有联系他的日子里,他时常会想起她,也会想起陈队说的话。

    人人都会赞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却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真正的荷花。

    她做那些事,不为名,不为利,所有人都觉得她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不过好在她不会在意。

    脑海中闪过周慕那双沉静的眼睛。

    项链震动起来,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接通以后,却近乡情怯似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吃了吗?”她寒暄着。恍惚间,她好像不是周慕,他也不是卧底陆岩,他们都是平常人,拥有普通的身份,日常地寒暄。

    “吃了。”他很想问你怎么现在才联系我,却在听到她声音时释然。

    “忙吗?”

    “还好。”

    “想我了吗?”

    “……你说呢?”

    周慕似乎是笑了一下,听筒里一点声音都被他捕捉,他想象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嘴角微微勾着,此刻的眼神会变得温柔。

    “陆岩。”

    “嗯。”

    “奶奶过世了。”

    陆岩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无措,如果他在她身边,还可以抱抱她,可是现在分隔千里,他什么都做不了。

    “周慕……”

    “其实我还好。”周慕说:“奶奶走得很安详,她晚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回南城。两天后,我们会在北部的八佛庙送她最后一程。”

    陆岩忽地站起来。

    “这可能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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