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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李仲华翻看着裴皇后收集的“美男图”,不得不承认,皆是阿娘认真筛选过的有才干的人。天始帝和裴皇后都认为自己的掌上明珠配得上最好的儿郎,那些倚靠着家族的膏腴子弟帝后看不入眼。

    程家七郎、礼部刘侍郎、崔五郎……舒家儿郎。李仲华挑眉,将它从一众卷轴里抽出来。

    擅清谈,论道。这倒是没错。为人端方有礼,进退有度。

    李仲华抬眼看向画像,画上的青年月白锦袍,拿着一把合起的折扇,眼里盛着浅笑,像是隔着画看着画外的人。李仲华的心像是被轻轻地敲了一下,欲盖弥彰地放下画,让冰池把它们都收起来。

    桌案上,缠枝花瓶里的杏花还没有败。

    “殿下,不再看看了。”

    “也不是明日便要成婚了,收起来吧。”

    “倒也不打紧。下个月就是踏青宴,到时郎君娘子们肯定会很热闹。”

    ——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文人雅士,王公贵族,皆踏青宴饮。

    李仲华乘着轿子来到曲江的时候,已经热闹起来了。除了那些适龄的青年男女,一些官员和勋贵命妇也将一年一度的踏青出游视为重要的交际场合。

    临近水边的一处亭子里,一个貌美的年轻妇人被众人围着说话,旁边的侍女抱着似近一岁的孩子,众人正逗得那妇人笑得侧过身子,正巧瞥见李仲华的车架,妇人顿时惊喜挥手招呼她过去。

    众人见李仲华,纷纷起身行礼。

    李仲华挥挥手,“各位姐姐今日不必拘礼。”又转向先前的那名妇人,“阿姐,自从小端奴出生,你就不勤进宫了,叫我见一面好难。”边说边去逗一旁侍女怀里的孩子,他许是被李仲华头上亮晶晶的发钗吸引,笑着盯着她转,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李仲华索性摘下步摇,在孩子面前晃啊晃,“来,小端奴,叫声姨母。”

    福安公主嗔她一眼,“他还小呢,还不会说话。”

    “我们正说起你,你就来了。”一旁的明德太子妃裴云谣出声,她同时也是李仲华的表姐。自李宣薨逝之后,她只在葬礼上露过面,便深居简出。裴云谣以前是位极明媚敞亮的姑娘,现在眉间总是缠着一些似有似无的愁绪。

    “阿嫂,你能出来走走,真好。”

    裴云谣笑了一下:“我昨天梦见你阿兄,他说我再窝在屋里就要变丑了,我可不要。”李仲华听着鼻酸,轻轻握住了裴云谣的手。福安公主也将手绢放到眼角。

    倒是裴云谣摇摇头,“别陪着我在这伤春了,你们阿兄最见不得别人伤心了,我们去看看那边的流觞如何?”

    众人纷纷称是。

    路上遇到了,裴国公夫人一众贵妇,又是一阵寒暄。李仲华看到人群中一位青色一副的女子,有些诧异,“这为夫人有些面生,是?”

    国公夫人转头看向那位女子,神色微妙,“这位是中书的新夫人,姓霍,翊宁你常在宫里许是没见过。”

    竟是舒家的新夫人!李仲华按下心中的波澜,向她点点头以示问候。

    “不知霍夫人家中可有姐妹?”李仲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开口。

    “回殿下,臣妇家里并无姐妹,只有两个兄弟。”

    李仲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曲江池边热闹非凡,流觞曲水,雅歌投壶。

    舒远岫被程观拖着来投壶,头筹是一方难得的徽墨,程观不善此道但是在眼热那方好墨,便磨着好友帮自己一忙。

    舒远岫颇擅此道,几轮下来遥遥领先,侍者正要宣布结果。

    “慢着。”

    李仲华拨开人群而来,“我来挑战舒二郎。”她面容娇艳,枣红色的衣服称得她明媚动人,骄傲又美丽。翊宁公主着实是美得张扬。

    程观见状苦起脸,暗道不好,皇帝的女儿要比试,难道还能真赢她吗?看来这方墨是注定与自己无缘了。但他实在喜欢,便试探道:“殿下,您赢了能将那方墨赏给在下吗?”

    她笑道:“当然可以,程七郎。”卷轴上写,这位程七郎,痴迷收藏各种笔墨纸砚,今日便得见。

    程观被这笑晃到,又忽得想起来,将舒远岫扯到一边自以为悄悄嘱咐,“识时务点。要适当地输给翊宁公主,不要让她察觉到你是故意的,也不要不小心赢了。”

    舒远岫震惊于好友的随机应变。

    李仲华笑着看他们有些滑稽的形容。等程观“叮嘱”完舒远岫,李仲华道:

    “不许故意让着我,若是让我察觉到,墨可就不给你们了。”

    程观:“啊?”

    舒远岫倒是没有震惊,只是笑笑,道殿下承让。

    侍者将两壶分别置于两人身前,计时投掷,多者获胜。

    看得出来两人皆擅于此道,皆是次次投中,甚至节奏也相差不大。两人都气定神闲,倒是一旁的程观急得不行,害怕公主输了不高兴,又害怕公主赢得不高兴。

    快要结束时,李仲华拿起两只箭矢投出,正好落在壶口两侧的耳中。一旁的冰池高兴的跳起来,自家公主从便爱和兄姐伴读们玩投壶,可谓技术精湛。

    舒远岫见此也稍显意外,随即拱手称自己输了,公主技高一筹。便见李仲华道,他也有几分本事,只是输给她不冤。公主殿下有意沉稳一些,但是赢了别人藏不住开心,眼角眉梢高高地扬起,像只骄傲的孔雀。

    程观见公主没有不快,长舒一口气。见侍者拿来那块墨,墨纹理平整,上雕几只梅,精致无比,散发着阵阵幽香。真是难得的好墨,像他这样的文人雅士,最是无法拒绝。

    “墨赠程公子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她朝舒远岫挑挑眉。

    “只要公主开口,臣无有不应。”舒远岫没有犹豫。

    李仲华闻言手一挥,便让侍者把墨给程观。

    程观都有些感动了,他本来想公主赢了后又追加条件,要是她有意为难舒远岫,那这方墨不要虽然有些心疼,但也就罢了,没想到好友这么够意思,果真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

    程观觉得好友为了自己的爱好,同公主玩这些把戏实在是讲义气,怀着感激拍了拍他的背,好兄弟!

    舒远岫猝不及防:?

    ——

    月上中天,水边点起了来灯,映在水面上明明灭灭,像是天边的星子。有些人戴上了面具穿行游玩,夜色和面具仿佛打开了白日里的躯壳,更为自在真实。

    李仲华没有加入他们,带着晴绿寻了水边一处僻静的地方。只隐隐约约能听见远处的人声,周围静谧沉默,此处的月光似乎也要更安静些,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方天地。

    忽然有人的脚步从后面传来,李仲华并不害怕,她带着部曲出门,这里又多是贵人出行,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回头一看,是个带着傩面的人。

    “舒远岫。”

    那人摘下面具,清俊的容貌和丑陋粗犷的傩面反差鲜明。

    只见那人拱手,“殿下。”

    李仲华转身,舒远岫跟了上去。

    晴绿很有眼色地退开。

    两人默默,彼此相顾无言,默契地都没有开口问为什么在这。

    天上不见云,但初春的夜里还远远称不上月色温柔,路被照得很亮,像是蒙上的薄霜。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初见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月色,只是没有这样冷。

    “霍夫人没有姐妹?”李仲华率先开口。

    舒远岫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没头没尾的突然一问。

    “嗯?”“自然没有。”

    李仲华正思忖该不该直接开口问舒正卿和霍氏有什么关系,还是该委婉地暗示一下。

    “不过霍夫人是我阿耶的新夫人,和我不太亲近,倒是和我长兄关系密切些。”

    李仲华猛地一抬头,他知道?!

    “殿下果然知道。”

    “你知道?!舒大郎和霍夫人”,李仲华惊讶。

    舒远岫面对她向来坦然,讽刺一笑,“家丑,让殿下见笑。”

    他这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李仲华倒是乱了,难道舒家人都知道,见怪不怪。

    好像知道李仲华在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有殿下和我二人。”

    “哦。”本来也没乱想!

    “我大哥,一直都不安分,他想着更大更高的位置呢,但我知道能力和野心不匹配,早晚会害了他。”舒远岫语带讽刺。

    李仲华有些惊讶,他们只见过几次,他就向她透露家里的秘辛,话里透露的敌意和野心也让人深思。

    “你不怕我说出去吗,我们可算不上至交。”

    “不会的,殿下,您不会的。”舒远岫语气肯定,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她才发现,他的眼瞳很黑却没有死气,像是黑曜石。有着这样眼睛的人要么是心性至纯澄清,要么是城府极深让人难以招架。

    李仲华挑挑眉,转过脸不去看他,摘下随身的玉佩,“折花赠美人,美玉赠君子。”

    舒远岫却被她这一举动,搞乱了分寸,突然从刚才有点锐利的微妙状态慌乱起来,甚至可以说有些手忙脚乱。

    李仲华将手里的玉佩颠了颠,“怎么,不喜欢?还是我唐突了。”她弯起眼睛,露出促狭的笑。

    舒远岫磕磕巴巴说不是,正要接过玉佩,不料李仲华又将玉佩移开。

    “我来帮你带上?”

    舒远岫这下脸上都飘起了可疑的颜色,他分外庆幸,在夜里看得不是那么清楚。

    见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李仲华才决定放过他,将玉佩抛给他,“收好,这算是本宫的信物,下次再见,舒二郎。”

    “等等。”舒远岫出声喊住她。

    李仲华回头,脸上还带着笑意。

    他终究出声:“小心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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