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4

    病房做了隔音处理,外面的动静里面听不见,苏景承和葛弋进去,谁也没有提刚才的事。

    苏榶醒着,手上打着点滴,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下巴尖得吓人,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白。

    她就那么病恹恹地靠在床头,眼神好似没有聚焦,也不说话,哪怕开门的动静传来,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许应冬还跟之前一样坐在床边,手上拿了个苹果,用水果刀在雕小猫。

    这几天苏榶在医院,他几乎都是这样寸步不离守着,遇到苏榶情绪发作,总是耐心又冷静。

    在照顾生病的苏榶这件事上,他比苏景承这个当父亲的更有法子。

    有些时候,苏景承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似乎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女儿。

    看到苏榶依赖信任他的模样,苏景承吃味之余,更多的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担忧。

    从前,他一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可如今,蒋如玉这个事,让他多了些不确定,尤其实在苏榶的事情上。

    他也曾一度相信蒋如玉会看在苏家待她不薄的份上好好对苏榶,可到头来,却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从一开始便已披上伪善的皮囊,如果不是这次事情败露,怕是连苏家的主意都想打了。

    其实已经在打了,从她将肚子的孩子冠上苏家骨肉之名的时候开始,或者说更早之前,只是他并未将她那些小伎俩放在眼里。

    所以对于许应冬,他不得不多了些考量,苏榶的状态,再经受不起类似的折腾了。

    房间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的味道,苏景承带来了赵妈煲的鸡汤,汤盒揭开,浓郁的鸡汤味充斥在空气里,和消毒水混杂成一种更令人生厌的气味。

    苏糖闻到这个气味拧了拧眉,苏景承将汤勺递来嘴边,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她下意识偏开头干呕起来。

    这种情况是这段时间的常态了这种情况持续好几天,未进食的胃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让她吐,只能不停地干呕。

    这一下,病房里三个男人都急了。

    许应冬反应最快,手里正在削的苹果搁下后就直接摊出掌心,放在苏榶的身前,另一只手拍着她后背顺气,这个动作几乎成了他的条件反射,哪怕是身为铁子的葛弋,急急忙忙递垃圾桶过去,撞见这一幕,也惊得掉了下巴。

    苏景承却早已见怪不怪,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赶紧将碗里的汤倒回食盒拿出了病房。

    再回来,苏榶已经靠回床头,唇色角刚才更白了一些。

    她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摄入的能量不足,就是这么干呕的功夫,都足以让她头晕目眩。

    葛弋递来一杯水,苏榶垂着眼睫,一口一口抿着,艰难吞咽的动作带动她薄得像张纸片的身体微微起伏,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苏景承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骤然间被一种无力感笼罩得有些透不过气。

    许应冬注意到,见苏榶有葛弋陪着,移步出了病房。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外,晌午的天空也还是那么晦暗沉闷,一眼望出去,看到的只有光秃的树干,毫无美感。

    苏景承一身西装,出门在外,他永远是体面的模样,现在依旧,但仔细看,会发现撑起熨烫平整西服的肩膀,终归是塌了一点。

    许应冬摸到兜里的烟盒,停顿一秒,走了过去。

    “抽么?”

    他打开烟盒,抽出一支。

    苏景承垂眸看一眼,伸手接过了,却没有要火,就那么夹在指尖,姿势看得出是会的。

    许应冬没在意,兀自点了一根,火星子燃起,他也没放在嘴边,就仿佛要的只是那么一个氛围。

    再之后,两个男人谁也没说话,各自沉默地站着。

    直到一支烟燃尽,许应冬将烟蒂摁灭,他听到苏景承开口了。

    沉静的中年男人望着外面的天,沉默良久的嗓音有了些许沙哑,发出一句毫无相干地感叹:“今年的冬天挺冷。”

    许应冬没说话,视线顺着望出去,窗户不知道被谁开了半扇,冷风灌进来,穿堂而过,确实怪冷的。

    于是他伸手,将那半扇窗户关小了一下,只留了条透气的缝。

    苏景承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糖糖看人的眼光比我好。”

    这种自嘲的话,许应冬不至于听不出来,他笑了笑,只道:“她眼光向来不错。”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她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判断。

    苏景承无言笑笑,认可地点头,突然有些感慨起来,“时间过得倒是快,印象里糖糖昨天还在上学呢,一晃眼都到交男朋友的年纪了,我这个老爸再过几年就怕是要不中用了。”

    “不至于。”许应冬哼笑了声,重新夹了支烟,知道他想说的不是这些,于是这次没再点燃。

    苏景承看他一眼,注意到他手头的动作,又侧过了头,眼神略微停顿后,终是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啊。

    索性开门见山道:“小许,你是个聪明人,叔叔不想跟你打哑谜,糖糖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不是第一次也极大可能不会是最后一次。”

    说着,似回想起什么,他无声叹了口气:“她出生来就是个高需求宝宝,离不得人,在感情上也比较偏执,从小我们这些大人都宠着依着,我和她妈妈一开始也决定好只要她一个就够了,所以糖糖一出生,我就去做了结扎,即便是跟蒋如玉再婚,我也承诺过我只会有糖糖一个孩子,可……”

    可他没想到会出这么个幺蛾子。

    苏景承说了很多,将话题落向了最终目的:“她现在对你有多依赖你应该也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我不知道你能承受多久,但我希望你坚持不住的那天,别伤害她。”

    即便他带来的伤害已是不可磨灭。

    但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作为父亲,他只知道苏榶再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了,旁的,他无暇顾及。

    许应冬闻言眉梢挑了挑,眼神依旧在笑,只是在望向窗外时眼里多了几分不容窥探的情绪。

    他说:“不会有那天的。”

    不然一开始,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苏景承找他谈的那笔交易,或者现在来看已经变成了合作,他也不会应下。

    他的的确确是个普通人,没办法跟资本抗衡,但不代表他就能随随便便被人用一个筹码就能威胁得了。

    寒风刺骨,走廊尽头的两人聊了许多,但至于聊了些什么,估计只有溜进窗缝的风知道。

    -

    蒋如玉被驱下苏榶所在的楼层后,再没来闹过。

    倒是沈钰来看望过一次苏榶,提着花篮说是来替蒋如玉母女的所作所为道歉。

    苏榶不稀罕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但已经没有厌弃的力气了,于是她无视沈钰的话,百无聊赖玩起许应冬随意搭在她床边的手指。

    沈钰比那母女俩好的一点,就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苏榶不想搭理他,也没多待,简单问候几句,便识趣地离开了。

    等他走出病房,苏榶才缓缓抬眼,唤来守在门外的保镖,将床头的花扔出去,末了又让人将放过花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擦拭。

    与那个女人有关的人与物,都让她觉得恶心。

    许应冬在边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没做阻拦,当然,他也不乐意去拦。

    刚才那男的,他没打过交道,但不妨碍他作为男人的直觉,那眼神,可不清白。

    苏榶揪起他手背的薄皮,突起的青筋清晰可见,她淡声问:“你在笑什么?”

    “笑你可爱。”许应冬胳膊发力,手背绷紧,捻在苏榶指腹的薄皮滑走后,他手腕翻转,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皱了下眉,“暖气开这么足,怎么还这么凉?”

    苏榶没说话,手指微蜷,紧了紧他滚烫的手心,屋里的暖气根据她的体感开的,男人天生体温高,屋里的温度对他来说有些热,平时在屋里就只穿一件单衬衣。

    这件衬衣还是她挑的,在世豪参加婚礼那次,她见过他穿正装的样子,后来她专门给他囤了很多衬衣西装,给她当模特的时候穿。

    但那一堆衣服里,只有这一件,勉强穿得出门。

    衬衣袖子被他挽上小臂,苏榶目光顺势落向某处,看到一处极浅的疤,不注意发现不了。

    她目光静静地落在那处。

    她记得,那是她砸的。

    许应冬见她盯着他手臂发呆,低头看了眼,眼神一顿,不动声色地放下袖口。

    “梁绘说她今天有空,来看看你,这会儿该到了,我下去接接她,不然又找不着路,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带一点上来。”他说。

    苏榶默然地摇头,看着男人套上外出的衣服,回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才走出房门后,她呆滞几秒,低头看向摊开的双手。

    像是某种记忆突然袭来,她猛地抬起一只手,狠狠一下打在另外一只手上。

    许应冬走出电梯,梁绘正巧打来电话,一如他所料,这丫头果真没找着路,不知道绕哪去了。

    他问清她所在的位置,让她在那等着,随即挂了电话朝通往另一道长廊的方向去。

    医院占地广,走出苏榶所在的精神科那栋楼,许应冬循着几天前偶然路过的记忆,穿过了两条长廊,在一座花园的长椅旁看见了梁绘的身影。

    北方的冬天几乎没有绿色,树叶早在秋季零落成泥,只有些许光秃的树枝还能让人辨出这是个供病人活动的露天场所,梁绘背对着,弯腰的姿势,不知在跟谁说话。

    许应冬走近才看清她身前有个坐轮椅的男人,头发花白,脸颊削瘦,目光却不似病患的浑浊,反倒透着上位者的锐利。

    对方比梁绘更先一步发觉许应冬的到来,无意对视,落来的视线似乎停顿了一瞬,许应冬并未在意,颔首示意,喊了梁绘一声。

    “哎,哥!”

    梁绘这才发现许应冬来了,赶紧应了一声,又回头对轮椅上的老人道:“爷爷接您的人还没来吗,要不我们直接……”

    后面半句送您回去的话没出口,就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近,朝老人恭敬鞠躬。

    “江老。”

    显然,接他的人来了。

    能来这看病的非富即贵,这种场面梁绘没有表现得太惊讶。

    只是笑着说:“既然接您的人来了,那我们先走了,您下次出行要小心一点啊。”

    老人眉峰微抬,露出一个和缓的笑容,“好,刚刚多亏你了小姑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梁绘,”梁绘摆摆手,“举手之劳,天冷爷爷您早点回去吧,我们先走了啊。”

    说完兄妹两人冲老人点了点头,便先走了。

    殊不知,身后轮椅上的老人,盯着许应冬走远的背影,眼神多了些凝重。

    走出刚才四面通风的花园,梁绘打了个喷嚏,直呼好冷,擦鼻涕说:“刚才那个爷爷的轮椅卡了树枝,我帮他拿掉了,又陪他等了一阵,可能就是那会被风吹的。”

    许应冬解了围巾给她,垂眸看到她露在裙子外面那截反光的小腿,眉心皱了皱:“大冷天的露什么腿。”

    “我没露腿啊,”梁绘低头去看,反应过来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我这叫光腿神器,里面是加绒的,搭裙子好看,哥你这么直男苏榶姐知道吗?”

    “一天天没大没小的。”许应冬伸手往她额头弹了一下,而后将她拉向身侧背风的一面,“以后出门多穿点,别学什么要风度不要温度。”

    在海镇怎么穿都没关系,但北方的冬天,零下几十度不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反正也就在室外呆这一会儿,赶紧走吧。”梁绘嫌他啰嗦,围巾胡乱缠在脖间,去推他的手臂。

    “……”

    许应冬无奈,被她推着走出长廊。

    梁绘到底参加了海选,成功进入考核,以至于这段时间忙前忙后的训练,兄妹俩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过多数是梁绘叭叭叭地说,许应冬一旁听着,时不时给句回应。

    就这样一路回到病房,许应冬下跟往常一样先在房门轻扣两下,停顿几秒,才打开房门进去。

    以往无数次,推开房门入目的就是苏榶的身影,有时是她睡着的模样,有时是她望着窗外发呆。

    可这一次,只有空白的一张病床。

    许应冬动作微滞,突然脸色一变,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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