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人坐在屋顶好半晌,头顶的天空星稀寥落,角楼慢慢陷入更深的沉寂中。

    夜里的风阴冷刺骨,吹散了身上不少的酒气,人却开始发起困来。沈暮雪便朝他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屋,见他跟在她身后一同起了身,不由纳闷,合着他上来就是为了看她喝酒啊。

    回到屋中,众人都已歇下,鼾声如雷,此消彼长。

    沈暮雪找到自己的床位合衣躺下,却见跟在她身后进屋的那人,走至她隔壁的空位上,也顺势而下,她目露惊恐,差点从床上一跃而起,努力克制着冲动,问道:“你怎知我选在了这处?”

    二人侧着身子互视。

    萧尘翎扯了扯嘴角,坦然道:“我猜的。”见她眨巴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解释道:“这处位置靠外墙,只有一侧有人,隐蔽阴暗,不容易引人注意,又离窗户最近,如有意外还能翻窗而走,对于你我而言,最合适不过。”他顿了顿,轻笑一声,又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你这厚实的包袱让人很难不注意。”

    听完这番话,她略显尴尬地看了看,被她安置在角落的包袱,知他一向心思缜密,猜到倒也确实不足为怪。

    只是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从小到大还从未曾与男子躺在一处,颇是别扭不自在。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旁边换成其他人,似乎更难以接受,那些粗鄙的大汉,酒气熏天,十分邋里邋遢,再看看她边上这人,衣裳纤尘不染,一张俊颜更是令人舒心,这么想着,便也觉得庆幸。

    她“哦”了一声,将身子改为平躺,不去看他,双手交叠在腹部,闭上眼去。

    良久后,身旁响起匀称的呼吸声,她蓦然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屋顶,从床上起身,掏出她事先藏纳在包袱中的食物,开始一口一口吃起来。

    屋子里,众人喝了酒,睡得酣甜,丝毫未有被惊扰的动静。

    可等夜游症结束,她却破天荒地醒了过来,不知是不是这屋子里的男子气味太过浓重,心头始终萦绕着不安全感,导致睡得太过浅显。

    她一侧头,却见一双黑亮的眸子,借着窗外洒落进来的月光,正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那眼里透出犀利的光芒,似乎要将她穿透。

    沈暮雪也不知他是何时醒的,是否看到了她夜游的情景,克制着心里翻涌的情绪,按兵不动。

    萧尘翎看了她半晌,微叹道:“你这夜游的毛病还当真是奇怪。”

    她笑笑道:“是挺奇怪的,可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我也没办法。”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未再出声。

    渐渐地,身体扛不住疲倦,复又睡去。

    天边微亮,寨中响起一道清脆明亮的哨声,随后外头脚步声如千军万马般此起彼伏,匆匆而过。

    接着房门口,出现了一大汉,敲着铜锣,呐喊道:“起来集合了。”

    昨日本就睡的不踏实,又喝了不少酒,此刻只觉头痛欲裂,沈暮雪颇是不情愿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又听门口的汉子,亮着嗓子,说道:“除了暗旗营的三人外,其余人都到练武场集合。”她脑袋昏沉,眯着眼去看身边的人,见他原已支身坐起,一听没他的事,复又倒头睡去。

    她心里暗暗咬牙切齿,谁让她现在动不了内力,这功夫差进不了暗旗营,连觉都得睡的比别人少。

    不过,昨夜酒喝多的不止是她,屋内哀嚎声一片,她便也坦然接受了。

    众人到了练武场,已是站满了人,只有他们这批新来的姗姗来迟。

    台上站着一身姿魁梧的男子,面上神色肃穆,负手而立,等众人排队站稳之后,他指了指台子一边堆放的沙袋,声音洪亮道:“现在,每人来台上领两个沙袋,绑在腿上,新来的今日先绕着山头负重跑十圈,往后每日增加一圈,直到二十圈为止,之前来的,便按已增到的圈数继续跑,山头的各处会有教官盯着,大家都自觉一点。”

    话落,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按顺序挨个领取。

    沈暮雪只觉头疼,这好好的山匪寨子也不知是谁这么丧心病狂,非要培养这么一群私兵,搞得现在像是投身进了军营,竟还要每日晨跑。

    等轮到她上台领沙袋时,不经用手掂了掂。

    呵,这每个沙袋估摸有个十斤重,两只脚便是二十斤,换她以前练轻功时来说,这点重量不值得一提,她曾经肩挑水桶,里面装满六十斤的水,快步疾走,还能保持滴水不漏,可如今她轻功也已练得出神入化,还得重新回来再吃苦头,颇是不大愿意,可她现在也别无选择。

    于是,随手拎了两袋,挂在腿上,想起萧尘此刻还在房里睡觉,而她却要像个苦行僧一般晨跑,更是觉得有些憋屈。

    众人领到沙袋后,台上那教官,吹了一声哨,一群人便开始绕着山头跑起来。

    沈暮雪到底有练武的底子在,身体上的疲惫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好受很多,可虽是大冬天,这一两圈下来,额头也慢慢沁出了汗水,到了后面,汗水便开始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她忍不住抬起袖子去擦拭脸上的汗,一看,却见袖子上一大块黑渍。

    愣了一会儿,心想,完了,她脸上用墨画的痣花了。

    这山头的各处,每隔一段距离便站着一人在那儿监视,队伍齐齐整整排成一条龙,在那里行进着,她必须得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躲去树林里补补脸上的痣才行。

    沈暮雪猛地狠狠跺了跺脚,让腿上绑着沙袋的绳子松了松,状似无意地停下来系带子,后面的人开始慢慢往前顶上她的位置,她刻意慢悠悠地蹲在一旁磨磨蹭蹭,等快见到队伍的末端时,才直起身子跟上最后一人,然后见机行事,钻进了一旁的林子中。

    幸好是她随身带了墨,用袖子将脸擦拭干净后,便在林子中歇了会儿,等着身子的热度彻底冷却,接着开始在脸上画痣,手上因没铜镜可参照,全凭着直觉来,她自己也不知画成了何样,只图能先蒙混过去。

    等着时候差不多了,她再次混入队伍里,恰好结束最后一圈,走回练武场里,佯装气喘吁吁的模样,低头撑着腿歇息。

    人齐之后,那台上的教官俯视着台下的一片,突然出声道:“昨日新来的弟兄们先出列,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剩余人歇息半刻后开始操练兵器。”

    那些所谓的剩余人,各个脸上泰然自若,似乎这话再寻常不过。

    沈暮雪心道不妙,怕是他们后面的日子也同这些人一样,艰苦难熬,如此一来,她脸上的痣需得想个法子遮掩才行,不然被发现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半刻后,那些留在练武场的人开始继续操练,而他们这批新人便由人带着去了寨子的偏角处。

    众人顺着石阶往地下走,甫一到了底下,只觉里面阴暗潮湿,像是一座地牢,继续往里走,却忽见火光一片,墙上青铜制成的灯座里,燃着一簇簇火苗。

    到了一处之后,便有人将他们拦截住,只允许头五个人再往前走,其余人留在原地等待。

    沈暮雪排在中央的位置,突然被止了步,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好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着脑袋,企图获取点有用的信息。

    可暗道里阴风阵阵,除了壁上的火苗随风摇曳,再无一点动静,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江湖人士,竟耐得住性子,不闻不问,相当的配合。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进去的第一人,撩着胳膊出来,便听领头那人让他去外面等着。

    他沿着长队,逆着方向往外走,经过身边时,沈暮雪仔细打量了一番,见那手腕间多出一片黑色的羽毛,那雕青的黑羽上,皮肤还微微泛着红肿。

    她惊诧万分,电光火石间,脑袋中闪过萧尘说的话,他说那日去她房中刺杀的人,手腕间便有这印记。

    如若是真的,那这人来自这寨中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按目前的情形看来,这是准备让所有人都标上这黑羽印记,好成为他们的人。

    但也可确定,这些有黑羽印记的人只不过是那把刺人的剑,真正的背后却还另有其人。

    她揣着心思,心不在焉地往前挪动着步子,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喝令声:“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进去。”甫一抬头,见前面正往里走着四个人,她正好是这一组的第五个。

    便疾步跟上,左拐过一条甬道,令人渐渐感觉到一丝温暖,再直走到底,入目便见一口巨大的暖炉,暖炉里正烧着木柴,熊熊火焰燃烧着,角落里还堆放了一些烧炉子的干柴,应是留着当备用。

    这阴冷的暗道,因有了暖炉比外头的温度高了不少,再往正前方一看,一位长胡子老叟,坐在一张案台后,台子的右手边放着火光摇曳的烛台,正中央放着密密麻麻,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他正拿着银针在火上炙烤。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