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银针被烧的火热,老叟满意地捋捋胡子,唤最前头的那人去案台前落座,他跟着一同坐下,让那人把衣袖撩起,露出手腕,先是在腕间绘制了羽毛的图案,接着用银针沾了墨汁,开始沿着图案在皮肤上一针针扎起来。

    这种疼痛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不过是毛毛细雨,坐在案台前被刺的人,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沈暮雪看在眼里,虽当今世上颇流行花绣,甚至有不少达官贵人还专门请绣匠上门为自己量身定制,只是眼下这种被打上特定标记的雕青,却像是某种附属品,令人感到不悦。

    再说,这标记或许还跟灭她全家的仇人有关,更是令她作呕,想到这,看向那案台的目光瞬间凉了下去,周身泛起冷意,那炉子里的火似乎也失了温度。

    她勾了勾嘴角,往后退了两步,从怀里掏出块帕子,用帕子引了暖炉里的火,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雕青上,将帕子往那干柴堆里一扔,眼睁睁看着那簇火苗将干柴慢慢点燃,冒出一丝一缕白烟,直到一根木柴把火星子传递给另一根木柴,依次燃起一大片,那丝缕的白烟变成滚滚的浓烟。

    终于有人不适地轻呛出声,前头的那几人开始下意识探头四处去张望,便见角落处的木柴已火势一片,立即有人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随后一阵兵荒马乱。

    案台后的老叟也再坐不住,直起身子,跟着众人往外退,朝着外头嚷嚷着拿水灭火。

    沈暮雪冷眼旁观,趁着慌乱之际,抬起袖子,捂了口鼻,往外走去。

    原在暗道里排队的人,一听走水,早就跑上了岸,人自保的天性当即显露出来。

    火光沿着暗道开始往外翻涌,诸人确保自己性命无虞后,才开始提桶打水来灭火,沈暮雪事不关己地找了个隐蔽处,暗自坐下来,掏出袖中的墨,将刚才的图案在手腕上画下来,举着手,只等墨干。

    再出去时,火势已灭,空气中还留有刺鼻的气味,暗道里想必一时半会进不了人,众人脸上黑的黑,衣裳湿的湿,皆是一副狼狈模样。

    此事也惊动了卢湛和高擎,两位当家的急匆匆地赶来,卢湛见着众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安抚道:“各位辛苦了。”

    高擎往地下暗道的入口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径直走到那老叟的跟前,木然问道:“刘师,里头怎么会突然起火?”

    “二当家。”老叟行了一礼,不知所措地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如此,本在雕青,一抬头时,已是火光漫天,或许是那暖炉里的火星子飞溅到了干柴上了吧。”

    “火星子能飞这么远?”

    “这……这我也不知了。”

    卢湛在一旁听了两句,见两人氛围紧张,笑着声,拍了拍高擎的肩膀,宽慰道:“诶,老二,大家人没事就好,何必计较。”又看了看面前弓着背的老叟,打着圆场道:“刘师想来也受了不少惊吓,今天就先到这儿吧,雕青的事改日再继续。”

    他一向圆滑,万事只为寨子安稳而考虑,想到这些江湖中人刚来,一早又是绕着山头跑,又是配合雕青,结果经历这一番大火,昨日喝酒喝了大半夜,猜想他们定是连早膳都未用,直接去了练武场,此刻估计心中都颇有怨言。

    笑了笑,朝着诸人说道:“我看这也快到午时了,诸位辛劳了一早上,要不早些去用饭,用完饭稍歇息片刻,一切等下午再说。”

    “还是大当家想的周到。”人群里有人说道。

    “就是……”

    “这早上都还没用饭!”

    ……

    众人议论纷纷。

    此时,头顶的暖阳金光灿灿,将整座山寨镀上了一层光圈,也消融了早晨披在上头的淡淡白霜。

    逃过一劫。

    沈暮雪微松了口气,视线往那黑洞洞的入口瞟了一眼,经过这一番灭火,里面积起了不少水,至少一时半会儿再用不了这地儿,她不再逗留,跟着人群往用饭的膳堂走去。

    行至一半,便远远闻见饭菜香丝丝缕缕窜入鼻尖,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勾得众人嘴里生津,忍不住吞咽口水,迫不及待的人,甚至跑了起来。

    到了用饭的地方,眼见门口搭着一顶大棚,棚下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是一只只盛着饭菜的木桶,上面冒着腾腾的热气。

    桌后站着一人,手持汤勺,见一群人火急火燎奔来,挥手叫嚷道:“排队排队。”

    人为一口饱饭,平日里身高马大的汉子,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低头,颇是守规矩的排起队来。

    等沈暮雪打好饭菜,走进膳堂里,一眼便瞧见坐在某个角落,腰板挺得笔直的某人,那背影看着不像是吃饭,更像是在品鉴什么物什。

    她走近身,将饭菜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了下来,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抱怨道:“这破山寨可真是太累人了。”

    萧尘翎听声抬头看向她,见她发丝凌乱,衣袖黢黑,垮着一张脸,仔细闻,身上还若有似无的带了一丝呛鼻的烟火气。

    坐下后,端起碗,便开始在那儿大快朵颐地将饭往嘴里塞,一口还未咽下另一口又着急忙慌地往里进,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你这一早上是干嘛了?搞成这副样子。”他问完,姿态优雅地夹了口菜,细嚼慢咽着,吃完后还拿了块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放下箸,静静地看着她。

    沈暮雪只顾着吃,嘴里塞得满荡荡,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就了口汤,将食物彻底咽下后,说道:“我一早上起来,就绑了二十斤的沙袋,绕着山头跑了十圈,然后又去了个像地牢一般的暗室里,说是要雕青。”

    “对了。”她说到这儿,想起什么,突然放下手中的碗和箸,转身朝向他,顺着这个姿势就去捉他的双手,丝毫没有考虑这样合不合礼,急急忙忙撩起他的袖子,萧尘翎也不知道她这是要干嘛,只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样子,见她看完他两手手腕的位置,似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没有。”

    萧尘翎将手收回来,她指尖冰凉的触感隐隐还停留在肌肤相碰的位置,忽然间,有些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好,心里那抹异样和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深,面上却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淡定地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她朝他勾了勾手,见他顺势倾身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那雕青的图案,就是你之前说的黑羽图案,如果没猜错的话,入寨的每个人应当都要打上这印记。”

    这倒出乎了萧尘翎的意料,他原以为要找这黑羽暗记的人会花上些时日,没成想是所有人都会标上印记,那这黑羽图案应当是山寨中人的专属标记。

    那么劫军粮是卢湛和高擎的意思,还是说那个神秘的暗旗营所谓致富的任务,只是……

    他想起昨日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分明是说那二当家高擎原也是暗旗营里的人,正是立了功后才坐上了这个位置。至于卢湛,此人虽是山寨的大当家,面上看着权利最大,上台说话的也是他,可在比武入席时,率先落座的却是高擎,如此无尊卑之序的行为,卢湛丝毫未有不满,只能说明高擎的权利或许胜过卢湛,卢湛若只是个傀儡大当家,那么这个高擎或许就是关键的突破口。

    可是这与沈家又有什么关联,只讲了个故事,这寨中便派了人去杀李暮。

    萧尘翎暗自梳理着思绪,久久不说话。

    沈暮雪见他这般沉默不语,猜想他心中应当有自己的盘算,她既说了她所获取到的消息,便也想从他那里知道点什么,直言问道:“你们暗旗营里,这一上午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只是将人集合见了一面,各自散去。”

    “什么!”她一听,差点一口气喷出嘴里的饭菜,心中顿时觉得荒诞不已,这差别也太大了,她撇撇嘴,暗自戳着碗里的饭恶狠狠道:“早知道暗旗营这么舒坦,我也拼一把了。”

    他笑看她,摇摇头道:“我倒觉得未必,这表面越是风平浪静,这背后或许越是暗藏汹涌。”只是他这人一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观其变就可。

    沈暮雪吃饱后,神情餍足,思绪渐渐回笼,这时对上他眉眼舒淡的笑颜,才后知后觉刚刚的举动有些唐突,扯嘴一笑,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岔开话匣子道:“萧兄,可需要我帮你也画一个?到时候也好随机应变。”

    “可以。”应完后,他目光迟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腕上的黑色印记,图案确实与之前客栈行刺之人身上的一模一样,而她手上的分明是用墨画的,他轻扣着桌边,眸底透着深沉,突然朝她抬了抬下颌,问道:“你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沈暮雪蓦地咧开了嘴,面上神色沾沾自喜,左右四顾一番,确认无旁人偷听后,朝他歪着脑袋,含笑道:“我一把火将那间做雕青的地下暗室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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