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小雨连绵。
雨丝如烟如雾,丝丝缕缕地飘落至地面。
本快要转暖的气候又变得冷冽了些。
方弦月此时正躺在床上,柳氏端着药碗坐在床榻边,亲自给她喂药汁。
“身子好些了没?”
她咳了一声,点点头,“只是脑袋有些晕。”
“你啊,怎么老是跟水过不去?”柳氏一脸无奈道:“要不然娘再去将大师请来?看看你是不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别!”方弦月连忙将人拉住。
自从上次请过一次大师,她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一睁眼屋子里全是黄色的符纸,鬼还没吓跑,她倒是快要被吓死了。
“娘,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柳氏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已经退烧了便离开。
丫鬟宋忆惜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膳。
“大小姐,这是赵大哥带来的药材,补身子的,吩咐奴婢一定要熬给你喝。”
听到他的名字,她身子瞬间一抖,“不用了,先放着吧。”
“怎么了?您是不是身子哪里又不舒服了?”
方弦月摇头,之前在宫中,赵承明那可怖的神情她依旧还记得。
他送来的药材,可不敢吃。
“对了,外头有什么传闻吗?”
宋忆惜疑惑道:“您指的是什么?”
“就是.....八卦之类的。”
“哦。”宋忆惜点点头,“指的是您和离王的绯闻吗?”
“......”把人推下湖水又把人救起来,还能传出什么绯闻吗?
说道这里,宋忆惜立刻精神起来,“外头都在传离王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英雄救美.......”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时辰,方弦月的神情逐渐变得麻木。
......总之就是夸人不带重复的。
以前的沈一洺,残暴不仁,心狠手辣,冷面阎王,如今只是将她从湖里救了上来,就多了许多不一样的流言。
什么才貌双全,风华绝代,君子之风......总而言之,这些话在她眼离就是鬼扯。
这些人难道就没看到是他把自己踹下湖的?
难道就没看到他是因为别有企图才将自己救起来的吗?
方弦月深呼吸,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生气。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头砸在了枕头上。
“小姐.....您怎么了?”宋忆惜一脸害怕地望着她。
“没什么,你继续说。”
她背地里起的牙齿紧咬,没想到自己当了一会工具人,被推下湖也就算了,还帮他洗白了。
“大小姐,您认为离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宋忆惜很显然已经被他蛊惑,眼睛里都泛着星星。
方弦月抓住她的手,识图把人摇醒,“我接触过他,简直是卑鄙无耻,下流可恨!”
沈一洺今年才是二十岁,也就是说十五岁的时候就胆敢带着三千兵马从南离一路杀到盛京。
手中沾染着无数人的鲜血是真的,听说就连厉炀王都是他亲自砍下的头。
然而这也只是谣言,导致他嗜杀成性,暴虐无道的绯闻传漫天,一切都是因为——史化之乱。
新皇上任,但却是明正言不顺,毕竟是造反上的位,即使厉炀王再怎么昏庸也有许多拥趸的臣子。
厉炀王已死,又不服从新皇,那□□臣成日在朝中无所事事便打压忠臣,时不时还拿皇帝和离王的出身说事。
然而新皇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天下动荡尚未安稳,还需要他们做事。
可离王却是一点都不忍,直接将他们的罪状一一列举出来。
排除异己,陷害忠良,结交近侍等等......全都是死罪。
死罪也就罢了,家人也不放过。
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一看他玩真的,朝中哀嚎声一片,有的直接在殿中以死相逼。
想死是吧?好,那就让你死,不死我就帮你。
沈一洺无动于衷,甚至还出言相逼。最后那名臣子下不来台,只好以头撞柱。
此时又有人站出来说道:人死了就得了吧,何必还要把家属赶上绝路?
然而此人就是这般不讲人情,但凡有罪——罚,无人能逃。
朝中臣子一下少了将近一半的人,一时间人心惶惶,邢场每日都排满了人。
再加上之前的流民一案,于是大家都认定离王是个活阎王,穷凶极恶,嗜杀成性。
百姓们还自发组织过讨伐活动,在离王府门前丢烂菜叶烂鸡蛋,直到后面官兵管控,才纷纷如鸟兽散。
离王府。
小六从外头回来,连忙回来禀报沈一洺。
“王爷,外头都在夸您呢,以后您出府就不用再伪装了。”他一脸高兴道。
沈一洺倚靠在窗前,眼帘低垂,纤长的睫羽遮住瞳孔,让人看不出情绪。
“去重新沏一壶茶来。”
一旁的丫鬟面色疑惑地将沉甸甸的茶水端下去,重新端上一壶新的茶水。
紧接着,便有下人前来禀报。
“王爷,方姑娘来了。”
侍女们都退下,将房门关上,屋内仅剩二人。
望着眼前温热的茶水以及一路畅通无阻,方弦月就知道,这人已经等待她多时。
“方姑娘此番前来,想必是有话要对本王说。”
“臣女确实是有话要对王爷说。”
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却是很陌生。
方弦月将一张宣纸从袖中拿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一份契据,臣女前来是想与王爷做个交易。”
男人将茶水端起,轻抿了一口,目光放在她身上未曾移动。
一双狭长的双眸波澜不惊,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言简意赅道:“你想要什么?”
“要王爷做我的未婚夫。”
“噗”地一声,茶水从他口中尽数喷洒出来。
坐在他对面的方弦月面无表情,任由茶水从发尾滴落。下人进来连忙将残羹都收拾干净。
她换上一身新的衣裳,目光很是幽怨,坐下来的时候特意偏了个位置。
“........”
沈一洺扶额,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方弦月,你脑子是进水了?”
“臣女脑子没进水。”
“那就是本王脑子进水了。”
“或许吧。”
“.......”
沈一洺调整好心态,正襟危坐道:“你想必是知道本王想要什么。”
方弦月同样端坐着身子道:“既然王爷知道臣女会来,自然也是做好了准备吧?”
“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身份地位,只要你开口,本王都能给你。”双方眼睛对视着,都看到了彼此的倒影。
“条件刚才已经说过,就看王爷答不答应了。”
沈一洺身子往后仰,突然大笑起来,脖子白皙纤长,凸起的喉结滚动着,像是书中走出来的邪魅,魅惑诱人。
“一块玲珑玉就想得到王妃的位置,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响。”
方弦月欲要开口,只见那人越过茶案闪现到自己眼前,手指抬起她的下颚。邪恶而俊美的脸上噙着戏谑的笑,声音却犹如千年寒冰。
“上一个说和本王做交易的人是左相之女,至于你,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左相之女?方弦月脑海中回想起那朵木兰花。
男人不怒自威,周身的威压毫不掩盖地将她碾压,如今,方弦月才感觉到后怕。
为何敢来与虎谋皮?
但如今已经没了退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往后退了一步,跪坐在地上低眉顺目道:“臣女自知不够格,所以才带了十分的诚意前来,玲珑玉的下落想必王爷也想知晓吧?”
玲珑玉,乃是家国玉玺,得此玉者得天下。
自从厉炀王驾崩之后,玲珑玉便不知所踪。
虽然新皇已经继位,但仍是没有玲珑玉的下落。
以至于天下但凡出了天灾人祸,就有臣子和百姓把这些都归咎于皇帝身上。
原著中,五年后民间有异军突起手持玲珑玉拯救人间,最后将新皇赶下台。
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因为那时候男主和女主早就放弃皇权富贵游历人间了。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带过,但是方弦月知道,这块玉对皇帝来说至关重要。
这也是她最后的筹码。
屋内寂静无声,似乎连风都静止了。
方弦月不敢抬头,目光落在面前那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摆上。
沉默在两人之种蔓延,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香炉上香火熄灭,最后一缕白烟缥缈消散在空中。
许久,那人终于开口道:“未婚夫?”
听到这番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坠了下来。方弦月紧绷的身子陡然一松,藏在袖中微颤的双手也恢复平常。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他,语气诚恳道:“臣女自幼有一门婚事,但是婚期将至却是想悔婚,奈何爹娘不答应,未婚夫也不答应,故而才请求王爷帮忙。”
“你若是想退婚,本王可以帮你,但你说想要本王娶你......”
“不是。”方弦月立刻出声解释道:“只是未婚夫,一年之后契据自动作废。”
有一个赵承明就会有第二个赵承明,方弦月不想将自己的婚事捆绑在一个不喜欢的人身上,一年之后,或许她也已经想到回去的办法了吧?
亦或者她在这里还能碰到真命天子。
总之,那人绝对不会是赵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