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黄瑶像鬼一样冒了出来，整个餐厅除了林泉，都是又惊又喜。
“来来来！大家一个个地要签名，这是我们此次拍摄的幕后大boss。黄土老师。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咱们这部电影。”
黄瑶配合着梁哥的吹嘘，起身，朝大家打招呼道：
“各位中午好！我今天本来有别的安排，但实在是太想和大家见一面了，所以特意在午饭前赶了回来。”
林泉见黄瑶脸上又是那副面具般的灿烂微笑，默默翻了个白眼。
梁哥也忙附和：“本来黄老师的日程安排特别忙，这两天要去北边参加戏剧节。但是呢，黄老师今早还是特意赶过来，和剧组的各位，在开机仪式上合影。”
一时间，餐厅内掌声雷动。
等到黄瑶施施然在林泉边上坐下，他凑近低声道：
“其实是因为早上被我撞见了，所以不得不出现对吧。”
黄瑶夹起一块肥肠，笑得温婉，趁着林泉靠在她耳边说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塞到他嘴巴里。
林泉：“呸呸呸……”
黄瑶同样凑近了轻声细语道：“猪大肠，这儿做的特别好吃。尝尝吧，别挑食。”
林泉捋了好一会儿，才把舌头末端残留的猪大肠怪味儿鄙弃干净。一旁的黄瑶慢条斯理地换了双筷子，给梁哥讲述往事又添了把火：
“所以，梁导。在酒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捧场，梁哥更来劲了，抚掌高喝：“你们林总，走进包厢，往那几个纨绔前一坐。掏出手机，打开秘书发来的文件，直指那群小破孩的老巢——”
“你爸爸顾大海是吧？搞建工的，最近在讨好湾市副市长以及供电局局长，想要通过驱赶旧小区居民的方式快速得手那块地。”
林泉几乎是一口气念完了上面的消息，那小伙还梗着脑袋要过来夺他手机，却因为林泉接下来的一句话凝固在当场：
“你爸爸要是知道，你在14岁那年打伤了副市长的二儿子，而这就是他一直舔不下来那片楼盘的原因。”
林泉目光闪烁不定，裹挟着浓浓的恶趣味，“你说，他会不会在你和那片楼盘中选择放弃你？不是他原配生的私、生、子？”
一群小伙老老实实排着队出来给梁哥道歉，林泉跟在后面，神色罕见地不耐烦。
几个人一人扫给梁哥五千，灰溜溜逃出酒吧。
梁哥尚在发愣，他张着嘴问林泉：“你威胁人家了？”
林泉摇摇头：“没有。做了个背调。”
梁哥眉飞色舞，对于这段的语言描写倒是一点也没失真。林泉忍不住掩面，却听见来自身旁黄瑶压抑着的一声冷哼。
他撑着下巴去看别过脑袋的黄瑶，一向温和的林泉不知为什么，看见黄瑶对别人逢迎、唯独对自己格外冷淡的模样，忍不住想要贬低两句：
“怎么了，黄小姐？您自己可是圈内‘名媛’，拉帮结派惯了，倒还看不惯我以权谋私？”
黄瑶没被他激怒，反倒更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实在不好意思，林总。我是被这个故事里的铜臭味儿给熏着了。”
林泉气极反笑：
“怎么？难道你写的书和剧本，不是卖给我这种浑身铜臭味的商人？”
黄瑶丝毫不惧，反而迎上前，两人靠的太近，连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
她缓缓呵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施舍给了你父亲这次机会。”
“明天就要进村了。林总，离村子最近的ktv都要翻山越岭开上三个小时的车子。您最好先想一想，怎么让您的桑塔纳加满油吧。”
林泉咬着牙挤出一丝微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黄瑶针对他似乎是早有不满谋，而绝非仅因为他早上撞破了她的小秘密。
他在国外学习一向专心，除了难以避免的社交聚会以外几乎从不去酒吧鬼混。
黄瑶这一句“无中生有”是真真正正扎在了他心上的脆弱点。在国外华人留学生里算得上卷王的林泉，抓耳挠腮地想要质问黄瑶，从何得出自己纨绔的结论。
就在这时，张悬跑进餐厅，在自己经纪人身边坐下，隔着老远林泉都能看出来她眼角微红。
“她刚刚和我出去了，”黄瑶挺直了脊背，嘴唇几乎不动，低声道。
“她问我为什么不让她报警。”
黄瑶说完这句就不再继续。林泉虽然很想怼她，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接话：
“因为老尼姑那种状态，在哪都不会好受对吗？寺庙好歹也会看在你——你钱的面子上稍微照拂一下。”
黄瑶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幅度很轻地点点头：
“对，但不全对。老尼姑在村子这边生活一辈子了，寺庙已经是她离开乡土的最远距离。如果真把她弄去城里的收养所，她自己也会很难受。”
林泉忍不住追问了句：“那老太精神都有点紊乱了，她真的能分清家乡和外地？”
黄瑶施舍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脑子也许乱了，心没有。以及，当然是因为我试过这么干。”
林泉了然地点点头，这个时候的黄瑶倒没有了刚刚那样讨厌，带着一股子林泉喜欢的那种钻研劲，说话文邹邹的。
“那张悬怎么哭了？作家小姐，你把我们女主角怎么了？”
黄瑶接下来的回复却让林泉顿感沉重：
“她能切身体会，所以哭了。”
见林泉略有些茫然，黄瑶挑眉：“林总，回去再做一遍工作人员背景调查吧。别真让外面的人说中了，林家少爷，临时组了个草台班子。”
“开局王炸的人不少，但半路上顺便把粪坑给炸了的，那可就不常见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林泉老老实实坐在电脑前做背景调查，只不过他把背调主演的任务交给了秘书，自己则在浏览器中输入了黄瑶的笔名。
林泉原本想着，哪本书火拍哪本，对黄瑶的认识仅限于和朋友的闲谈中。听做影视的朋友聊起这位短期大火的年轻作家，朋友不无调侃道：
“黄土？哈哈，她呀。”这位略有些油腻的朋友意味不明地笑笑，“她嘛，漂亮，年轻，热情。比较的——擅长营销。”
见林泉不解，那位朋友又道：
“没事，反正你也只是拍她的电影。你一个电影出品人，她一个原著作者。一手交钱一手交书的关系，又不会有什么交集，不用太在意。”
可没想到，《雨落平原》这部电影倒不走寻常路。出品人和原著作者双双驻扎到拍片一线，仅用了半天就碰撞出了“别样”火花。
而网上“作家黄土”的简介，林泉点开，一致的好评，清清爽爽的界面，仿佛在互联网上，根本搜索不到关于黄瑶的半点黑料。
林泉盯着屏幕半晌，截屏圈出那几个发出追捧“作家黄土”通稿的营销号，把信息发给了秘书。
同时秘书转发了一张热搜截图，在看清楚内容后，林泉皱着眉，发给了梁哥。
一分钟不到，梁哥就敲响了林泉的房门。被放进来后，他一个飞扑上床，盘腿皱眉。
“得了，别搁这假装思考了。”林泉给了他一脚，自己也脱鞋上床。两个“娱乐圈新人”肩挨着肩，看着已经冲上总榜热度第三的热搜标题：
#团队刚出新手村#
点开后，热搜直接关联了某著名营销号，发出的视频内容，就是今早，拍摄他们剧组在寺庙前面拜关公的情景。
视频剪辑的很是巧妙，删繁就简，留下的都是笑料。
有梁哥扯着嗓子嘶吼“拜关公”，视频还特意放大了他狰狞的面部表情；
有高个子美女张悬，被咧着嘴的杨见乐像是拎小鸡似的牵着手插香；
有林泉看见桌子上的关公后，西装革履的冷面总裁张大了嘴，嘴巴快要吞下一个鸡蛋。
底下评论也是意料之中的精彩纷呈：
「救救我们编导生吧，当导演就要做好当哑巴的准备。」
「谁来给导演接一下口水，快喷到庙门口了」
「这个人形金毛就是男主吗？我以为他是边上美女养的大型犬……」
「友情提示，女主一米七三……这个男的真的很高很壮」
「男主角是杨见乐吗？我在看青春练习营的时候就pick他了，镜头里真的很阳光，虽然跳舞有点emmm」
「最后那个西装帅哥是谁？男二吗？快来个人扶一下他的下巴吧」
「西装男身边是黄土老师吗？真的好美好可爱啊啊啊啊啊」
「不说我真的以为西装男和西装女是男二女二，这个颜值丝毫不逊色啊」
「狠狠期待这部电影了」
同时还衍生出了诸多热门词条：
#杨见乐人形金毛#
#张悬一米七三#
#张悬杨见乐#
#雨落平原翻拍#
#不是男二女二#
#全员乐子人剧组#
一眨眼，电影《雨落平原》的超话都冒出来了，还有建立了相关账号“雨落平原电影今天播了吗”。
甚至出现了张悬和杨见乐的cp超话“悬雨见麦”，取自小说男女主角名。
“这个cp名，挺……绕口。”梁哥干巴巴地评价，“这热搜买的挺好啊林总，你很有混娱乐圈的天赋呢。”
林泉皱眉：“不是我买的。我完全不知情。”
“那，这也不像是没有预谋的炒作啊。我数数看，一共七个相关热搜，全是在高位。咱们这小电影小演员，唯一火一点的就只有原著了，怎么可能自带这么高的话题度？买一个热搜假设5万块钱，这都将近四十万了，谁这么好心啊？”
林泉第一反应是林清涟，心里暗骂这个老头求和的贼心不死。
梁哥“啧”了一声，用胳膊肘捅林泉：“林总，你看这视频底下，是不是很多评论好像都在带节奏。原本光看视频没那么好笑，一群早有准备的评论，捡着咱们演员的特点一说，立马变得好笑多了。”
林泉点点头，这种时候，梁哥变得靠谱许多，分析的也很到位。
营销号、评论、热搜，三个互相唱和，成为完美的炒作手段。既给电影热度，还不容易引起路人反感。
林泉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另一个人名。
难道是黄瑶在暗中操纵？
他暂时没把这个怀疑告诉梁哥，只是先两三句话哄走了他，在送梁哥出门前，林泉想起来并问了句：
“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梁哥摸摸后脑勺：
“谢谢关心。还是老样子，在化疗，医生说有一定希望。”
林泉点点头：“你要是担心，就多回去看看阿姨。我可以和小汪配合着——”
“不可能。”梁哥直接打断了他，“你给了我钱，帮我妈找了医院。我就算死也得死剧组里，为咱们这部电影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好了，”林泉笑着拍拍他肩膀，“别说不吉利的，记得平时多关心关心阿姨。”
“我爸在照顾着呢。”梁哥比了个ok的手势。
送走梁哥后，林泉捧着手机回到床上，给剧组成员群里发了几个大额红包。
杨见乐手快，一个人抢出三个手气王。气得梁哥在群里发语音。杨见乐一边回复梁哥表情包，一边很懂事地在群里发了远大于抢到金额的红包。
这时候秘书的消息蹦了出来，他们顺着营销号脉络摸到了可能的幕后主使，一个和他们几个互关的微博号。名叫“黄梅”，粉丝还没过百。头像是木桌子上背靠绿意的一缕青烟，ip地址安徽。
点开主页最近一条博文，配图是窗外的明黄色寺庙以及山顶那尊地藏王菩萨，配文：
「好久不见」
林泉暗暗笑道：又见面了，黄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