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离京

    “爹?”

    周围烟花爆竹声震天,没有人回应男孩儿的呼唤。

    幼小的身躯紧紧扒住桥边的石墩,人来人往之中,男孩儿的脊背、手脚不断被挤压、磨伤。

    他放声哭起来,稚嫩的声音混在热闹的喧嚣中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这是谁家的小娃娃呀?”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凑上前来,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男孩儿吓得一激灵,害怕地扭过头去。

    女人站起身来,往四周看了看。

    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一把将小男孩儿掠到怀里,覆住他的口鼻,扬长而去……

    “将军,该起了!”

    褚良被骤然惊醒,梦境也戛然而止,他睁开眼睛,对着熹微的冬日晨光呆愣了一瞬。

    “将军?”门外又传来了呼唤声。

    褚良按着头,缓缓坐起身来,语气凝涩地答,“知道了。”

    今日是离京的日子,他翻身下床,迅速穿戴起来。

    不多时,褚良率镇北军亲随陈列于城门口。

    随着宣旨大臣洪亮悠长的声音停下,这些军士即刻就要跟随褚良北上冀州。

    褚良借过圣旨,叩拜谢恩。

    那大臣与他并不熟络,说了几句官话便作揖离开。

    一旁等候送行的褚嘉和咏稚急忙围上前来,咏稚十分兴奋,面上丝毫不见伤怀之色,“大哥,冀州好玩的东西别忘了给我买!”

    褚良大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的。”

    “傻丫头就知道玩。”褚嘉伸出手指戳她的眉心。

    咏稚捂着额头抗议,“你们干嘛忧心忡忡的呀?冀州又没有兵乱,大哥去了多清闲呀,都不用打仗!”

    兄弟两个都笑起来,褚良夸道,“咏稚是咱们家最通透的人。”

    旋即,他又嘱咐褚嘉,“陛下圣命不可违抗,我不会把路走死的。你同郡主新婚,不必管这些。”

    末了,他复又加了一句,“看着点爷爷,少让他喝酒。”

    褚嘉点点头,正色道:“大哥,你不必挂念家里,家书莫断。”

    褚良拍了拍褚嘉的背,表示了然,他抬眼看了看时辰,说道:“爷爷恐怕赶不及送我,再耽搁就误了时辰,你们回去吧。”

    他翻身上马,勒起马缰绳,正要下令出发,却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臭小子先别走!”褚宗清浑厚的声音如霹雳惊雷般传来。

    眨眼的功夫,宣城侯纵马冲到城门口,因速度太快,险些勒不住马。

    “我给你备下的衣服你怎么没拿?”褚宗清气冲冲地问:“咱家虽然没有女眷操心这些事,可我事事都给你记着呢。”

    褚良扶额,“我去的是冀州,没有那么冷。而且你包袱里放的都是好几年前的棉衣,我早就穿不下了。”

    “是吗?”老头怂了怂鼻子,“算了,你到了冀州找人做几身新衣吧,盘缠爷爷总给你带够了。”

    褚良暗暗叹了口气,眼见老爷子要张口把“衣食住行”都嘱咐一遍,连忙打断,“爷爷,我再不走,陛下要降罪了。还有,您别在街上纵马,京城不比边境大漠,到时候又要被言官弹劾了。”

    褚宗清皱起眉头,嘴里嘟嘟囔囔,“年纪轻轻的小子怎么这么像老婆子,管这么多。”

    褚良嘴角勾起,深深看了看三人,下令出发。

    褚宗清驱马跟着队伍走了一段,最后停在城外的一个小土丘旁,目送褚良和一众兵将远去。

    宣城侯掉头回去,见褚嘉与褚咏稚还等在城门口。他嘻嘻哈哈下了马,把咏稚抱上去。

    “走,回家!”宣城侯给孙女牵着马。

    “诶呀,你们大哥出远门,家里就冷清了。”褚宗清长吁短叹。

    褚嘉坏笑着哼了一声,“没事儿,有我呢!我答应你大孙子了,要看着你。”

    褚宗清停住,眯着双眼,“就你!几碗就能把你放倒。”

    “二哥跟郡主嫂嫂在一块,才没空管你呢。”褚咏稚俯下身,跟爷爷咬耳朵。

    这次轮到褚宗清坏笑,“嘿嘿,我孙女儿说得对!”

    褚嘉料到他没想好事,拍拍咏稚,“坐好,一会掉下来。”

    “哦。”咏稚鼓着嘴回答,慢吞吞地坐正。

    一路上,咏稚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只有褚宗清跟咏稚笑闹着,褚嘉再没出过声。

    褚宗清拽着褚嘉回了侯府。

    褚家的子孙成亲后都会分府,褚嘉与郡主的宅子与宣城侯府只隔了一条街。

    “把你那哭丧脸收起来再回自己府上。”褚宗清一脸恨铁不成钢。

    褚嘉大声辩驳,“我哪有哭丧脸?”

    沉默了一会,褚嘉说道:“我没有怨怼的意思。”

    褚宗清语气正经,“陛下裁撤镇北军,将我们召回京城,是顾忌武将势大。宣城侯府扎根北境是既成的事实,陛下与一众朝臣有所防范也是正常,陛下想安心,那必须要将我们祖孙三个分开。今日我入宫面圣,已接了去西南镇守的旨。”

    褚嘉愣了,“什么时候?”

    “明年三月。”褚宗清坐在摇椅上,“宣城侯府没有揽权的念头,也不必在乎旁人怎么看。自你们小时候我就说过,我褚家家训一是为疆土百姓,二才是忠君效主,你实在不必为君主猜忌伤心,褚家没有愚忠的人。你大哥心中都明白,他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全是因为我的婚事,陛下才有了由头将爷爷与大哥从北境召回。”褚嘉低下头闷声说。

    褚宗瞪大双眼,从摇椅上探出身,“你是因为这个才耷拉着一张臭脸?郡主好不容易才答应嫁给你,你居然还敢因为婚事而闷闷不乐?”

    “快给我滚回去!”褚宗清叉着腰赶人,“郡主愿意嫁给你,是你走了好运!你要是敢惹着我孙媳妇儿,我打断你的腿!”

    ……

    咸平五年,时值冬季,汴河之上的航船已逐渐稀少,汴河水浅,河面上已有冰冻出现。

    一艘官船上,三司使白襄正在炭火边烤火。

    张羽灵在外敲响了隔间的门,只听一声,“进”,张羽灵推门而入。

    “计相,流冰已清除干净,这就能上路。所幸距京城还有两日路程,真是辛苦计相。”

    白襄向下方挥手示意张羽灵落座,“为陛下效命,谈何辛苦?这一路多亏有张大人,老夫是借了你转运副使的名头才得以顺利探查。”

    张羽灵喜笑颜开,拿过茶壶为白襄添茶。“计相乃天子近臣,下官为大人效力是应当的,实不敢居功。”

    “待船靠岸后,张大人自行进京即可,这艘船就交由我的人来掌舵。”

    张羽灵十分恭敬,“谨遵计相吩咐。”

    两人沉默一会,张羽灵凑近白襄,压低声音,“下官听闻,陛下身子渐渐不好了。待计相回京,朝局恐有一番动荡,这转运使的位置……”他话中的留白之意格外明晰。

    白襄表情淡漠,依旧悠闲地烤着火,语气却生硬起来,“此言若是上达天听,张大人就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张羽灵没想到他突然变脸,顿时冷汗直流。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险些打翻桌案,“下官……下官不是那个意思。”

    白襄低笑一声,“吓坏羽灵了?老夫只是开个玩笑,此处只有你我,没有陛下的言官。待交付皇命,我不会忘了羽灵的功劳。”

    白襄看着仓皇的张羽灵,戏谑着问他,“我还以为羽灵有鸿鹄大志,难道只一个转运使的位置就满足了?”

    张羽灵讪讪赔笑,抬手擦擦额角的汗,“这官职虽一字之差,待遇却是千差万别,且下官自知驽钝,不敢奢求别的。”

    白襄起身,面窗背手而立,“只自知之明这一点,羽灵就强过旁人,白某不是得鱼忘筌之人,张大人定会仕途亨通的。”

    张羽灵大惊过后又大喜,忙拱手作揖,“多谢大人!下官定效犬马之力。”

    两日后,官船停靠京郊,张羽灵一众下船与接待的官员会面。

    众人正寒暄之际,几处暗箭袭来,从官船上下来的人皆都倒地。

    前来迎接的官员只带了极少的护卫,自保尚还勉强,只能眼看行凶之人逃走。一番混乱过后,才有人回过神来去探看中箭的人。没想到行刺之人的箭法极准,中箭之人已全部没有了生息。

    此时官船已经行出了半里远,人们都在关注岸上的杂乱,无人发现船只的行踪。

    船只绕过京城,驶向汴河的分支口。

    傍晚时分,属下向白襄禀报:“大人,已到了慧县,接应的人马正在岸边等候。”

    白襄点了下头,接过深色的披风,在侍卫的护送下融入夜色之中。

    次日早朝,白襄着官袍执笏板立在紫宸殿前,向上首的皇帝奏禀巡查之事。

    “陛下,荆湖南路安抚使徐录猾横不法,攻杀将吏,族弟夜间纵火,为害乡里,罪行罄竹难书,皆呈于此疏,望陛下明察。”白襄将疏奏双手呈上,大喊明察。

    皇帝愠怒,命身边宦官接下白襄所呈奏章,匆匆看了几眼,便将奏疏摔在地上。

    “太子!徐家是你母家,徐录此等恶行,你可知晓!”

    太子忙跪下请罪,“父皇息怒,儿臣不知徐录竟敢欺上瞒下,鱼肉百姓,是儿臣失察,请父皇降罪!”

    皇帝正要发落,又听白襄上奏。

    “臣白襄还有一事要禀,臣请陛下彻查昨日转运副使张羽灵于京郊被刺身亡一事!”

    “张羽灵遇刺了?”皇帝惊诧,立刻责问身边人,“为何无人呈报!”

    宦官与朝臣全部跪地请罪,皇帝身边的宦官急急磕了几个头,“昨日消息传来时,陛下已就寝了。奴婢罪该万死,求皇上恕罪!”

    “刁奴误事,拖下去!”皇帝挥手示意。

    “如何遇刺,贼人可有伏法?”处置完搁置事务的奴才,皇帝转而诘问群臣。

    “陛下容禀,臣因路上受阻,改走水路,与张副使偶遇于宿州,便借乘张副使的官船一同归京。昨日官船先至京郊,张副使与随行之人甫一下船便遭不测,臣因改道慧县才逃过一劫。贼人胆敢在京郊公然刺杀朝廷官员,实乃藐视天威,穷凶极恶,求陛下彻查此案!”

    白襄匍匐于地,字字呕血。

    官船有兵将互送,又有副船开道,防守很是严密,因此刺客挑船只靠岸时行凶也是合理。可船上居然牵扯到了三司使,不论贼人的目标是哪一个,事情都绝不简单。

    此时,御史中丞站出来,“三司使乃是奉命暗访,其行踪应是机密,白大人却与转运副使同行,乃至泄露行踪,遭遇刺杀。陛下,臣请先治三司使泄露机要之罪。”

    皇帝不耐烦地驳了他,“此事白卿已事先同朕禀告过,不必再议。”

    朝臣一时间议论纷纷,吵得不可开交。

    后竟有一小吏直言,转运副使此次进京是为押送税银进京,而刺客并未劫取税银,其目标应为三司使白襄,幕后之人必与徐家关系匪浅,明里暗里直指东宫。

    霎时间朝堂中安静非常,这番言论浅显直白,大多数人已有思量,没想到被这个小官说了出来。

    “放肆!”皇帝重重拍着龙椅的扶手,“污蔑储君,朕当诛你九族!”

    群臣纷纷请罪,也有大胆的人坚持彻查。

    皇帝眼看群臣激愤,又见此事牵连甚广,只得命吏部、兵部协同查办。

    “朕乏了,到此为止吧!”

    白襄在殿中留了一会,见皇帝没有宣召,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计相真是好谋划,张羽灵是你的羽翼,你居然也能下手。”在殿外等候的户部尚书裴行之同他低声寒暄。

    白襄一哂,“险棋罢了。裴大人决定好了?白某可是你同道之人?”

    裴行之嫌恶之意毫不遮掩,“若与你同谋,我恐怕就是下一个张羽灵,只会白白做了你的替死鬼。你构陷太子,妄图动摇国本,陛下定然不会饶恕你!”

    白襄毫不在意,“裴大人是狷介之士,自然不是我等俗人能比肩的。但须知,言正行端者,不可攻讦也。张羽灵非我所害,太子也并非德行广大之辈!”

    不待裴行之反驳,白襄越过他,挥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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