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媛听到儿子的话皱眉,她蹲下来与儿子齐目平视,声音带了一些怒:“那孩子比你小,闹着玩的,只是泼了我们一点水,你就要打人?”
陆书眠对母亲的怒意毫不畏惧,静对着母亲的眼,淡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朱媛握着儿子手臂的手瞬间收紧,漾着秋水的眸子微压,久了,手臂颤抖起来。
陆书眠察觉到母亲的异常,忙扶住母亲的手,温温热意传去,才发觉母亲的手很冷。
他皱眉,往旁边的姐弟两瞪去,狠声:“母亲若生病,我饶不了你们。”
朱媛从过往回忆中回神,艰难地站起身来,纤弱的身体摇摇晃晃,柜台姐姐急忙扶住她。
朱媛给她递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她不再开解儿子,而是走向徐露珠姐弟。
徐霖看到她走来,害怕地往姐姐身后躲去。
“抱歉啊,打人是我儿子不对,吓着你们了吧。”
女人很漂亮,靠近徐露珠时淡淡香风拂面,女娃一时呆愣住,忽地她脸颊被人捏了捏,冰凉的手指与夏日格外不符。
徐露珠对上朱媛温柔的眉眼,听她道:“小女娃长得真可爱。你家在哪?”
被美人阿姨说可爱的徐露珠眼睛一亮,乖乖地看着阿姨,小脑瓜转了一下后又变得警惕起来。
她护着弟弟后退,嗓音清亮:“我妈妈很快就回来了。你别想欺负我们。”
“我妈才不会欺负人。”陆书眠走上前,环胸瞪向徐露珠。
他撇了撇唇,心道:妈真会哄人,这人长得……一言难尽,哪里可爱?
朱媛倒是咯咯笑出声,摸了摸徐露珠的头发,刚想夸她可爱,却在女孩柔软的头发上摸到硌手的泥块,她惊奇地摊手一看,便发现手里抓了几块黄泥。
她诧异又哭笑不得地看着两小孩,跟自家儿子道:“阿眠啊,你应该多跟弟弟妹妹玩玩。”
她儿子性格孤僻,少有同伴,眼前的两小孩却像是天生地养的一般,浑身透着一股生气,活力满满。
她希望自己儿子也能像这两孩子般活泼阳光。
朱媛藏下心底期盼,笑问露珠:“你叫什么名字?”
妈妈说过,不能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姓名、电话、家庭住址,徐露珠才不会告诉这个漂亮阿姨任何东西。
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我才不跟他们玩。”陆书眠不屑道。
“我们也不会跟你玩!”徐露珠很快怼了回去,“谁稀罕!”
陆书眠懒得理她。
陈伯将车停到酒店门口的角落处,回来时便看到夫人在与那些小孩说话,地面上一摊水迹,夫人和少年好像都被淋湿的模样,陈伯心道不好,上前询问。
朱媛没说,只吩咐陈伯取些礼物和陪金,再带这两孩子回家,替陆书眠与他们家长道歉。
“我们先进去了,麻烦您去俩孩子家里一趟。”朱媛道。
陈伯应好。就算夫人不说,他也能猜到大致的事情经过。
柜台姐姐帮忙拎行李,走时瞪了露珠儿一眼。
听到有钱,徐露珠眼睛转了转,变得乖巧起来,没再上前找事,静看着他们走进酒店。
陈伯看他们一眼,到远处打电话。
徐露珠想要钱,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便拉着弟弟走到路边,望着远处黑乌乌的山,等妈妈回家。
他们蹲在路边,徐霖去牵姐姐的手,小声道:“阿姐,我疼。”
徐露珠拍了拍弟弟胳膊,“没事,男子汉大丈夫,待会我拿热鸡蛋给你敷敷,就不疼了啊。”
“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快啦快啦。”
陈伯打完电话走到他们身后,“小朋友,你们家在哪?伯伯送你们回家好不好?”
徐露珠头也不回道:“不用,我们在这等妈妈。”
“天都黑了,你们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的。”
妈妈说她一定会在天黑前回来的。
远处地面打了一束车灯,徐露珠惊喜地跳起身,“肯定是妈妈!”
可从转角处出来的却是一辆汽车,姐弟两一时如霜打茄子般垂下肩膀。
不是妈妈。
小轿车停在他们身边,陈伯与车主认识,过去说了几句话,接过一礼盒与信封,车便开走了。
“呀,露珠儿,霖仔,你们怎么蹲这?”
于妈妈骑着女式摩托车,沿着弯曲乡道缓缓驶来,一眼就看到自家两娃子蹲在路边,眼巴巴地等她回家。
她心里一下乐开了花,朝孩子们喊道:“宝儿!妈妈回来啦!”
“妈妈!”
“妈妈!”
露珠和弟弟开心地朝她冲去。
*
于慧兰接受了陈伯的道歉,却拒绝了燕窝以及三千块钱。
“人穷志不能断,什么人啊这都是,打了我家霖仔还不道歉,想给钱了事是吧?想得美,有钱了不起啊。”
于慧兰骑着摩托车,载着一儿一女回家,嘴里骂道。
徐露珠抱着弟弟附和:“就是就是,妈妈,我下次见到再那家伙,就撸起袖子给他一拳。”
徐霖:“妈妈,姐姐骗人,那个阿姨明明有道歉。”
于慧兰:“露珠儿,可不兴打架喔。那小子不对是他的事,以后不要跟他玩,你可不能先动手。”
“好的,妈妈。”徐露珠乖巧道,心里却在想:只要不是我先动手就可以了吧?嘿嘿^_^
*
日晚云薄,山林吐雾。
徐家住在山脚下,后面是山,门前几分梯田地,下雨时山上就会有流水顺着梯地流下来,在一个坑洼积水成塘。
于妈妈在门前的两块梯地种了菜与水稻,还搭了一个小木屋养鸡鸭。
而徐爹在外面打工,一年中只有过年才会回来,是故徐家只有三人在家。
最近家里还养了鸽子,家犬旺财“讨好”地跟着于妈妈去外面菜地浇水,姐弟两则在门边的柴火灶烧火蒸菜。
烧起火后露珠去喂鸽子,然后到厨房拿热鸡蛋给弟弟敷脸。
“嘶,姐姐轻点,疼。”
徐露珠瞪他一眼,“没出息。”然后手上力道加大。
“啊!我不弄了不弄了!”
徐露珠哈哈笑,摁住他脑袋不让逃。
在她的“恶行”下,徐霖脸上的红肿成功变青紫了。
徐露珠:……
她看着霖仔青了一块的脸怪不好意思,心虚地摸鼻子,小声道:“呃,仔啊。”
“哈?”徐霖看着姐姐诡异的表情,有点想逃。
徐露珠啧啧两声,非常痛心疾首地看着他脸,“太狠了。”
“下手太狠了。”
徐霖:“……阿姐,你真像我们前天看的《七小罗汉》里的坏人。”
“喔!”
徐霖捂头,喜挨一个脑瓜崩。
——“慧兰!慧兰!”
外面传来隔壁伯母的呼喊声,姐弟两对视一眼,蹭蹭跑出去看热闹。
隔壁伯母家的自建房有三层高,外面贴了常见的菱形瓷砖,如此普通,在这乡里却已经算得上是豪华配置。
反观徐家,红砖墙盖的房子,没有贴瓷,甚至二楼都没装修好,只围了三面墙,缺了一面是因为当初装修时不舍得出买门的钱,便一直空着,放到现在,不可不谓寒碜。
于慧兰听到有人喊自己,手电筒晃了晃,示意蒋春花她在菜地里。
“春花!什么事?”
“哎呀呀,你先上来。”
听蒋春花的声调很着急,于慧兰只好放下浇水的长勺,上坡去。
灯光一照,见她面色焦急,脸皱巴巴一团,一看就是遇到什么急事,连带着于慧兰也紧张起来,“咋,发生啥事了?”
于慧兰摸了摸裤子把手擦净,迎蒋春花去屋里说话。
“行衰运哦,我儿媳妇不是在深川市那边带小孩吗?刚刚打电话来说她下楼时把腿摔了,现在住着院,我儿子还要上班,又要照顾老婆又要看顾孩子的,你说他哪里照顾得来,所以就想让我过去帮他们照看一个月喔。”
蒋春花老公死得早,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成家立业,蒋春花觉着家里自在清静,便一个人在老家守着。
与于慧兰一家经常来往,两家人熟络得很。
徐露珠和徐霖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进屋。
于妈妈给她泡茶。
看到露珠姐弟俩,蒋春花脸上终于挂上一丝笑,“诶,霖仔啊,过来伯母抱抱。”
徐霖听话地过去。
她抱着徐霖,目光不由被他脸上的淤青吸引,“呀,这孩子,脸怎么青了一块,今天干嘛去?跟你阿姐打架啦?”
蒋春花满脸心疼。
于慧兰给她递茶,“没有,今天崽崽被一个外来的小子打了。”
“谁啊?”
徐露珠抢答:“是一个漂亮的臭小子,坐着漂亮的车来我们村的酒店,还有一个漂亮的妈妈,还有一个伯伯。”
“那个伯伯本来想给我们钱向霖仔道歉,但妈妈拒绝了,妈妈说人穷志不能短,不义之财不能收!”小女娃脸上一副很骄傲的表情。
虽然她也很想要那钱,并且不理解妈妈的做法。
但妈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反正那钱本就不是他们的。
“噢呦呦,慧兰你是真傻呀,人家给你钱还不要,不要白不要嘛。”
徐露珠暗自点头。
“赔多少钱呐?”
徐露珠:“三千呢!”
“嚯,这么有钱。”
“巧了,我想起来了,今上午我去散步,遇上阿和,她跟我说啊,我们村里今天要来贵人,京市里来的人,听说那酒店就是他们家的呢。”蒋春花捧着茶杯,讲起八卦眉飞色舞,早就将自己儿媳摔断腿的事忘在脑后。
“你们说打霖仔的人会不会是那贵人?”
阿和就是柜台姐。
于慧兰一惊,捏着裤腿,“这么厉害的?”
想起刚才向她赔礼道歉的男子,普通话说得很标准,西装革履的,看起来确实不普通。
“那他们怎么会大老远跑这来,京市到我们梅远市,从北到南三万里距离嘞。”
“这我哪知道,不过我说以和为贵嘛,可不兴得罪人家,你明天最好带着珠妹和霖仔去跟人道个歉,不说搞好关系,留下好印象也好嘛。”
道歉?明明是那小子先打人的。
“不可能!”徐露珠第一个站出来。
徐霖也跟着点了点头。
于慧兰纠结地交叉手指,显然也很不愿意带着儿子向人屈服。
“不对啊,我们霖仔这么听话,人家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打他呢?”于慧兰总算觉出不对,疑惑发问。
徐露珠没有跟妈妈说是因为她先泼人家水才导致霖仔被打的事,陈伯也不想揪着小娃娃的错处不放,便也没说什么。
是故于慧兰并不知道当时全貌,加上她当时心急儿子的伤,便没想那么多,如今才觉出一丝不对劲。
她看向徐露珠,见女儿的小眼睛滴溜溜转,她就知道事情不对。
不由正起脸色,“徐露珠!你给我说清楚!”
好吧,连名带姓,妈妈生气。老实交代,回头是岸。
徐露珠只好如实说,并且不忘把徐霖拉下水。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姐弟在门口罚站了一个小时。
其间他们又打了一架,谁也看不惯谁。
于慧兰叹气,心里想着明日要带什么去给人道歉,见蒋春花还在,不忘询问她的事,“嫂嫂什么时候去C市?”
蒋春花一拍大腿,光顾着看热闹,反倒把正事忘了。
“对对,明天就走。”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看家,我家的鸡鸭狗啊,都要有人喂食,想麻烦你帮我照看。诺,”她从口袋掏东西,“钥匙给你。”
于慧兰接过,摆手爽快道:“嗐,小事,嫂嫂就放心去看儿媳吧,我肯定给你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