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感别时久

    静谧的山林中,并无人声,只有断断续续传来的虫鸣。

    两人坐在火堆旁,就着烤鱼,各自想着心事。

    小夭偷偷看相柳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去拨弄着柴火,“你...早就苏醒了,为何不来看我?”

    他侧过身,看见火光在她脸颊上跳动,一时看出了神。

    “葫芦湖相见时,你说过,此生此世都不想再见我。”

    那一次,因为丰隆的死,小夭用箭射向他心口,他也差点放干小夭的血。自那以后,两人决裂,直到相柳战死的消息传到轩辕城。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小棍扔进火堆中,一簇火花暴起,噼啪作响。

    “我想听真话。”

    “真话?”相柳看向火堆之中,竟像是真的在思索,“从前你选择了玱玹的立场,又被蚩尤女儿的身份困住,许多事情并不能随心所欲。后来你来了海上,又行走大荒,已经见过这世间种种美丽与丑恶,你有防风箭术,有妖血之力,不管在哪都能过得很好,并不需要有我在。”

    小夭抬头看他,“是啊,我做了许多从前想做的事,不过,还是有你在更好。”

    她从怀里拿出狌狌镜,一圈圈涟漪散开,镜中浮现出海底缤纷多彩的景象。

    小夭举起镜子给他看,“你消除了狌狌镜里的记忆,但我心里还记得。我去看毛球时,重新补上了这海底的光景,只可惜,没有你。虽然遗憾,但后来艰难孤独的时刻,有这些记忆在,我也不觉得那么难过,我一个人,也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相柳没想到,她竟然将狌狌镜里的回忆看得如此重要,或者说…将他,看得如此重要。原来,隔着一片海,遥遥相思的并不只有他。

    小夭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柔情盈盈,似乎看进了他心里。火光中她的泪一闪而过,这一刻,相柳心中的坚冰终于碎裂。

    他伸手揽过小夭,让她贴近怀里,轻声说,“早知如此,我该早些来见你。你离开海岛之后,我也走了,去了别的地方做杀手,似乎杀戮与鲜血能让我内心安宁一些。但后来,玱玹在四处找你,追着到了冀州,我终于明白,欠你的总有一天会还给你。”

    小夭点了点头,伸出手指绕着他的一缕白发,“以后别走了。”

    “好”,相柳答应了,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辛苦吗?”

    一个人在大荒的这些年,小夭从未向谁提起过往的经历,听他问起,像是打开了话闸,恨不得一股脑全说给他听。

    相柳见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想起了当年在海边,与他讲狐狸与蛇的小六。那个故事里,狐狸杀了蛇,小六又杀掉了狐狸,逃出了牢笼。

    夜色渐浓,山间雾气更甚,小夭感觉有些冷,抱紧了双臂。

    相柳的手拂过她的长发,“困了吗?去睡吧。”

    小夭确实有些困了,点了点头,便起身进了木屋。但屋内陈设简单,除了桌椅、茶台、屏风,只有一张榻,该怎么睡?

    相柳听见她的脚步声停住了,疑惑地转过头去,只见她呆呆地站在门前,脸颊上一片红。

    小夭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相柳笑了,起身走过去,牵她到榻边坐下,“你睡你的,我在外面守着,说不定半夜,玱玹的人就找到这里了。”

    小夭红着脸,紧张地眨着眼睛,“啊,好。”

    相柳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贴近她耳边说,“你放心,我是妖,不是禽兽。”

    小夭更紧张了,“我不是说这个...好好好,我去睡了...你小心一点。”

    “好”,相柳看着她,像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许久,才起身往外走,关上了门。

    山中湿冷,连被褥也有些冰凉,小夭裹着被子,因为刚才的胡思乱想有些羞涩,心中却感到异常踏实,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声音之大,连木屋也被震得抖动了几下。

    小夭从梦中惊醒,匆忙起身,推开门。

    天色已大亮,门外是相柳持刀的背影,白发飘拂,杀气凛然。与他远远对峙的,是提着剑的玱玹、蓐收、禺疆、钧亦,还有无数蓄势待发的士兵。

    整个岛,已经被团团围住!

    玱玹见她出来,向相柳喊道,“放了她,我饶你一命,否则,我今日就杀你第二次!”

    “放?”相柳举起刀对准他,“她愿意跟我走,谈何放?!”

    玱玹眼中有隐隐的怒火,他向着前方伸出手,“小夭,过来。”

    小夭从屋里走出,与相柳并肩站立,“你让其他人全部退后,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好”,玱玹抬手,他身后众人齐齐向后退去,仍保持着刚才警戒的姿势。

    “玱玹”,她牵住了相柳的手,“我所说的心爱之人,就是他。我与你从前是生死系在一起的兄妹,如今连兄妹也做不成了,但无论如何,我不想与你刀剑相向,我只希望你能放下执念。”

    玱玹听她说完,面色逐渐凝重,他大喝一声,“禺疆、钧亦,带走王姬!其他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杀掉相柳!”

    “是!”

    “是!”

    相柳将小夭拉到身后,露出妖瞳和利爪,向玱玹喊道:“当初没杀了你,我还真是遗憾,也好,今日新仇旧恨一起算!”

    玱玹一声令下,在他身后,蓐收、禺疆带领着数百士兵急速冲过来,喊声响彻天际!

    相柳持刀冲进人群,如一道白色闪电,快得令人看不清身影,只听见刀剑碰撞与割开皮肉之声。片刻之后,成群的士兵惊叫倒下,鲜血与残肢遍地。

    钧亦已经到了小夭面前,拱手抱拳,“殿下,得罪了”,便伸手去拉小夭。

    下一刻,他眼见她掀开衣袖,召出银弓,一支羽箭朝着玱玹呼啸而去,直直钉入他的肩胛!

    战况顷刻间发生逆转,禺疆见形势不对,立即退后,挡在玱玹身前,高呼“保护陛下!”

    玱玹身边的士兵迅速围拢,举起刀,将他挡在身后。

    相柳杀出人群,见钧亦在小夭身旁,劈刀砍去,妖力如磅礴的海浪奔涌,所到之处血肉化为枯骨。钧亦躲闪不及,抽出佩剑全力抵挡,却被妖气将剑震出数米开外,手臂血流如注。

    待他反应过来时,相柳已挡在小夭身前,沾满血的利爪刺入他胸腔,随意扔向一旁,“嘭”的一声,激起无数尘土碎石。

    这九命相柳,果然是大荒最强大的妖。众人皆听闻,当时海上荒岛之战,相柳带领一千余人对抗十万轩辕军,今日却是第一次直面这令人恐惧的力量。

    银白的面具上满是血迹,相柳伸手摘下面具,扔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众人。

    极短的时间内,数百战士竟折损大半。蓐收抬起手,示意士兵们停下进攻,等待命令,随后立即催动灵力,替玱玹疗伤。

    玱玹没料到小夭会动手,看着鲜血不断涌出的伤口,惊诧地问她,“你竟然想杀了我?!”

    小夭重新搭上一支箭,对准他,“立即带着你的人离开,不要再执迷不悟,否则,下一箭就会射向你的心口!”

    玱玹眼里噙着泪,伸手紧紧握住箭尾,用力一拔,羽箭飞出,带着血滴掉落在地。

    剧痛让他向前趔趄,直不起身,下一刻,玱玹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抬起手,大喊,“弓箭手!”

    龙纹黑袍,碧玉金冠,代表着大荒土地上,至高无上的权力。他隐藏起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变回了睥睨众生的帝王。

    约一百位弓箭手听令,疾步上前,齐刷刷地拉满弓,对准木屋前站着的二人。

    玱玹身后的山林中,不断有妖兽坐骑飞来,降落在岛上。很快,他身后重新站满黑压压的一片士兵。

    看来他不仅用了自己的人,还从冀州调来了兵马,刚才那几百人只是打头阵,隐藏在暗处的,不知还有多少。

    相柳血红的眼中,杀意更甚。

    小夭看着弓箭手逼近,喊道,“玱玹,你站上了权力巅峰,成了整个大荒的黑帝,就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杀涂山璟是如此,今日杀相柳亦是如此!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哥哥!”

    她向前几步,挡在相柳面前,山间的风将她长发高高扬起,“你要杀他,今日就得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玱玹看着对准他的箭,怔住了。

    他从前杀涂山璟,明知小夭给的凤凰花有剧毒,依然义无反顾地吃了下去,他在赌,小夭心中,他是更重要的那一个。那一次他赢了,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杀他,但如今...如今...

    诡异的沉默中,两方对峙,僵持许久,无人让步。

    终于,玱玹的声音响起,“好,我还你自由,从今日起,你我此生不复相见!”

    他伸出手,掌中出现一支若木花,鲜艳欲滴,仿佛刚从清晨的枝头摘下。

    玱玹看着小夭,握紧了拳头,花枝顷刻间断裂,鲜红的花瓣片片掉落,一如他此刻的心痛。

    他转身向后走,“蓐收,带兵回去!”

    “是!”

    山林中响起翅膀的扑簌声,众多坐骑飞出,带着撤退的士兵,急急向山外而去,数量之多,竟遮天蔽日。

    这世外桃源般的湖心岛,因为这场厮杀,尸骨遍地,清幽不再,连湖水也被染成了红色。

    待危险远去,小夭心中感到撕裂一般的疼痛,有些站不稳,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地。

    相柳扔下刀,将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墨黑的长发,“别怕,没事了”。

    小夭说不出话来,闭上眼,只紧紧靠着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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