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金冠雕从山间飞出，一路疾行，很快到了冀州城外。

    相柳见小夭情绪已经缓和，牵她去换了干净衣服，再慢悠悠地往城里的方向走。

    沿着大道，两边有许多歇脚的小店。相柳和小夭走进一家店里坐下，小二见两人衣料考究，赶紧上前招呼，“客官，吃点什么？”

    小夭随意点了几道菜，打发走小二，向相柳说道，“你别看这铺子破旧，味道可是一绝，我在冀州的这些年，为了这口，经常穿过半个城过来...”

    她还没说完，就见相柳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枉我还总担心你一个人过得辛苦，原来是我多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清秀俊美，并无狠辣之色，只像是一位风雅公子。小夭看着他端起茶杯，想起了从前的防风邶。

    “你有九个头嘛，是比寻常人想的复杂一些，多虑也是正常的。”

    相柳的表情僵住了，放下茶杯，“玟小六。”

    小夭飞快地看他一眼，捂着嘴，“扑哧”笑出了声。

    很快，菜上齐了，摆了满满一桌，冒着热气，令人垂涎。相柳起筷，自己却没吃，只不断地将菜夹到小夭碗里。

    小夭捏着筷子看他，“怎么，我这么大个人，还不会吃饭了？你这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是谁家的娇弱小媳妇儿呢！”

    在一旁上菜的小二也顺着接话，“是啊，姑娘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体贴的夫君。”

    相柳抬头看向小二，点了点头，“你说对了一半，体贴是不假，不过我们还没成婚”，他眼神又转向小夭，“既然说到这里了，也该正式商量一下了，你说呢？婚期定在何时？”

    “啊？！”小夭的声音提高了三分，隔壁桌的客人纷纷朝着这边看过来，小二脸上也有兴奋的神色，等在桌边，想听她答什么。

    这话从相柳口中说出来，她实在是难以适应，低头躲开了众人的目光，赶紧埋头吃饭，“那个，菜快凉了，赶紧吃赶紧吃...”

    “唉，”见没有八卦可听，小二悻悻离开。小夭见他走远，伸手从桌下拉住了相柳袖子，“说什么呢你？”

    “怎么，不准备给我个名分啊？虽然我们现在都是普通人，但也得有个正式的仪式吧。民间婚俗需要三礼六聘，时间和地点由你定，怎么样？”相柳专注地看她的反应。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小夭认真思索着，“等离开冀州吧，之前玱玹闹得动静太大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嗯...先去清水镇吧，我想看看回春堂如今是什么样了。离开前，我先回店里一趟 ，取些东西带走。”

    相柳倒了杯酒喝下，面露欣喜，“好吧，我虽然着急，但也不急于一时，只要你答应了就行。”

    “好好好”，小夭感觉他的眼神都快将她融化了，心中一片甜，但也有些羞涩，急忙夹菜到他碗里，“你别看我了，快点吃饭！再不吃，你那九个头都要饿得相互啃了！”

    相柳放下酒杯，忍不住别过头笑了。

    莺飞草长二月天，晚风吹过红瓦白墙，吹落一地梨花。

    月光洒下一片清辉，将斑驳的树影映在地面。相柳倚靠在高高的枝干上，等了半晌，酒都喝完了一壶，躲在树下的小夭却还没动静。

    他折了一支梨花扔下树，刚好砸在小夭头上。她吓了一跳，向上看去，伸手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

    相柳低声问，“还要等多久？”

    小夭猫着腰，一边留意着院里的动静，一边回答，“快了，等他们都睡下，我才好去拿。”

    相柳瞥她一眼，“知道的明白你是拿自己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偷什么呢。不用那么麻烦，我设个禁制，他们什么都感觉不到。”

    说着话，他伸出手，准备催动灵力，这时，院里的最后一盏烛火熄灭。

    “哎，不不不”，小夭忙着摆手，“他们睡了，我去去就回，你就在树上等我，别乱来。”

    说着，她趁着夜色，悄悄溜进了自己屋子。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小夭从平日用的柜子最里面拿出了许多东西，一一摆在桌上。

    这些全是她与涂山璟成婚时，众人送给她的礼物，有首饰，短刀，匕首，扶桑木，玉佩，灵药，还有一个大肚娃娃。

    虽然她与璟分开了，但这些全是她至亲之人的心意，不管后来去往何处，她始终带在身边。

    小夭点了点数，一挥衣袖，桌上的东西瞬间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她掩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指着院子外面，向相柳示意。

    相柳从树上跳下，抱起她的腰，几步飞出了院墙。

    如水的月色下，毛球展开翅膀，从冀州城上空掠过，向清水镇的方向飞去。

    小夭有些愉悦，不由地哼起了小曲儿，相柳见她心情不错，问，“你刚才去拿什么了？”

    小夭想着，日子一长，他终究也会知道，便将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给他看。

    “这是我以前...那个什么的时候，大家送我的，其余的都留在轩辕城了，这些我一直带在身边。你看看，有阿念送的扶桑木，父王送的短刀和匕首，可以做武器防身，还有烈阳送的药，我还没舍得用，还有...”

    她拿出了穿着石榴肚兜，憨态可掬的大肚娃娃，“这是阿獙送的，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很可爱。那时候我在轩辕城听到你战亡的消息，难过了很久，看到这娃娃总是笑着，才好一些。不过，很奇怪，我也不懂为什么阿獙要用扶桑木，以后再见到他，我要问一问。”

    相柳伸手拿过娃娃，仔细看着。上一次毛球从他手里接过大肚笑娃娃送去玉山时，已是很多年以前了。

    虽然到如今，小夭也并不知道这是他送的礼物，更不知道娃娃肚子里的秘密，但幸好，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心意一直在陪着小夭。

    相柳抚摸着扶桑木的纹理，多年过去，已经有些轻微的痕迹，但仍然看不出娃娃身子和底座间的裂痕，就像原本是一整块木料。

    他用手托起大肚娃娃，对小夭说，“能让你开心，这娃娃就算是很有用了，送你礼物的人知道你如此喜欢，也会很欣慰的。”

    “好吧”，小夭眨着眼睛，“那下一次去玉山，你和我一起去感谢烈阳与獙君。”

    “好啊”，相柳答应了，“我也很久没有同他喝一杯了，还真有些怀念啊。”

    从冀州去往清水镇，途中会靠近神农山。因为小夭的避讳，相柳让毛球改道，从赤水城过。如此两月，走走停停，两人终于到了。

    因为玱玹与阿念的婚事，当时的高辛国并入轩辕国版图，唯独清水镇不在轩辕控制之内。玱玹发兵攻打神农残军时，征用了清水镇的所有房屋，虽然战后已还给居民，但因为这场动荡，清水镇上居住的人来来去去，早已没有往日的痕迹了。

    自从相柳战死，小夭离开轩辕城，后来的许多年，她再也没有勇气回到清水镇。如今有相柳陪着，她突然想再去看看，已经没有她和叶十七的回春堂。

    毛球降落在河边，流水潺潺，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着金光。小夭还是小六时，经常在这里刷碗，散步，后来，代替她来刷碗的人变成了十七，再后来，相柳也经常来这河边找她。

    一两百年的时光过去了，如今唯一没变的，只有这奔流不息的长河。

    回春堂挂着崭新的招牌，房屋修缮一新，药田也比之前开垦的面积大了数倍。里面的医师已全然换了面孔，忙着诊脉抓药，接待病患。小夭估摸着，这应该已经是桑甜儿的第很多代徒弟了。

    在回春堂隔壁，房屋却破败不堪，萧瑟冷清。黑瓦与白墙在岁月的侵蚀下变成灰色，枯叶积满小院，只有一株火红的槭树，还茂盛地生长着。

    相柳以防风邶的身份从赤水抢亲之后，那一个月，他与小夭便住在这里。

    小夭撩起袖子，招呼相柳，“来吧，打扫房屋。”

    相柳没想到她会在意这里，不敢确信地问她，“小夭，你想住这里吗？镇上如今人来人往，有许多客栈，你不必将就。”

    小夭在杂物里挑挑拣拣，寻找着能清理落叶的工具，“这个房子和回春堂一样，对我的意义不同，先打扫吧，实在不行就修缮一下，不能让它就这么破败下去。”

    说着话，她找出了一根满是尘土的笤帚，扫起了院中的落叶。尘土飞扬，呛得她咳嗽不止。

    相柳走过来，拿过笤帚放到一边，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灰，“姑奶奶，你去休息吧，这种粗话交给我就好了。不过大白天的动用妖力太扎眼了，等天黑了我再来，你放心，保证这房子与之前一模一样。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走吧，咱们先去找吃的。”

    小夭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听他这样说，便答应了，“好吧，那我们就先去街上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