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里波知

    57

    十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中午十二点,医院急诊科室外下起了雨。隐晦的天笼罩得周围愈发雾气朦胧起来,一里努力睁大了眼,迷茫地盯着出没在透明玻璃窗外隐隐约约的一抹金色,刚被冷风吹下的异常涨红又泛上了两颊。

    “安……安室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里……你来的时候……那里有异常……吗?”

    她迷迷糊糊地露出了苦笑,疲惫的眼睛似闭非闭,弯下的睫毛下是含着雾气的眼。之前分诊台的护士给她量了体温——38.9度,身上还有多处必须及时处理的伤口。正因为这险恶的症状,才立刻被分配到了综合性可治疗的急诊科室……只是……果然是他吗?

    正在一旁按住她随意乱动的胳膊好让护士更好地换药与包扎伤口的松田沉下了表情。实际上,他也早就猜到了……一里的伤和他脱不了干系……降谷……零。

    自从被送到医院来,症状表现得愈发严重的一里便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在担心着某件事……或者说某个人。明明自己都难受成这样了。

    看着她越来越模糊的眼睛,松田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为她擦掉快要掉落的那滴眼泪。

    只是——

    他想起了什么,右手猛地缩回。神情也低落了许多。

    我在做什么啊……简直是莫名其妙。他脱下了墨镜,冷淡地盯着自己又多出许多老茧的手,一旁的护士小姐看似不经意地投来警惕又畏惧的目光。

    松田轻轻瞥了一眼,她立即害怕得收回了视线,只是对一里的动作却更加温柔与心疼起来。复杂的眼底似乎多了些许怀疑与怜悯。松田在心底无奈嗤笑,也是,不是第一次了,大概他又是被眼前的陌生人误会成某个穷凶极恶的□□|成员了吧,说不定她就在怀疑一里这孩子是被自己殴打暴力才致使受伤成这样。

    最后一圈纱布缠绕完毕。那犹豫着不敢抬头看他的护士小心地瞥了眼正在誊写病历单与药方的医生 ,还是说出了劝告的话。

    “这位先生……你就是她口中的安室先生吧。伤得这么重还在牵挂着你,无论是男朋友还是兄长都要好好对待这样的好孩子啊!”

    男朋友……她在开什么玩笑?一里……波知过了年才16岁而已……她是真的把我当做那种荤素不忌的恶心不|良人士了吗?

    不过……这个年代的日本,不是一般的醉生梦死与歌舞升平……他无法形容里面迷幻与腐烂的程度。并且……身边就有几位认识的年轻刑|警,即使是他们,也会有人选择在工作结束后与熟|悉的陪|酒|女郎喝上两杯。

    所以……他才最讨厌警|察。早川纱奈又何尝不是过去的他……在松田丈太郎被冤枉致使声名败裂的那些天,他简直就是阳奈死去后的早川,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憎恨着这个群体——只是最终的选择和她不同而已。

    降谷,所以说……到现在我还是和你的理念不同,很想揍你一顿——不过这次只是为了这个孩子。

    松田叹了口气,那一脸认真的护士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心情颇为复杂的他只能勉强点了点头。而一旁的医生也再次发出询问:“这个孩子有过敏的抗生素吗?现在必须给她挂一点水。”

    抗生素过敏吗?这还真是——

    “这位先生!你不能过去!现在里面有病人——”

    “对不起,我的朋友在里面。”

    匆忙的阻拦声与男人义无反顾的拒绝——这个声音——松田并不陌生。他瞬间握紧了拳,推开了急诊科的门,对着那抹金色发出质问:“你来做什么!”

    “……松田,对不起。”皱着眉对上松田愤怒的眼神,金发男人悲伤的情绪从脸上一闪而过,继而是坚定的神情,“我之后和你解释,现在是她的事更重要。”

    他从松田的身侧穿过,两人的表情彼此间相似又不同。只是里面的护士与医生却稍显震惊,两人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金发的男人便主动说出了前来的目的。

    “她有多种抗生素过敏。”

    “诶……青霉素也过敏吗?”

    “是的。”

    八岁的时候,唯一的奶奶陪着她去医院做了皮试,手上立刻起了疹子。安室透脑海中属于她的那份资料开始浮现,他抿起了唇。

    “这……这是最有用的抗生素啊。”护士喃喃自语着看了一眼还在愣神的医生,轻轻咳嗽了一声,医生回神,继续提问:

    “那么……阿奇霉素呢?”

    “会窒息。”

    一直沉默着的松田瞳孔紧缩,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阖上眼休息的一里,眼底隐约有了雾气。他不是傻瓜,已经听懂了安室透的言下之意。

    是啊,十三岁的时候,还是初中生的她一个人前往小诊所挂水,因为不明白自身对其它的药水是否过敏,便一概否认。医生给她开了阿奇霉素,只是挂到一半,便难受得开始抽搐与颤抖着双手竭力按铃,嘴巴无法发出声音,眼泪懦弱地掉进肚子里。她居然还能安慰着紧张的实习护士说:“换成空瓶的我已经好多了,谢谢姐姐给我倒了水。辛苦你了。”

    多么可笑又详细的资料调查,连当时那个护士都恰巧重逢了啊……公安方面派往长野县的几名新人倒是意外的仔细与过分……较真。寄到手上的学校档案是一份冰冷的数据,吩咐前往实地探访送来的最终结果却几近让他……我在做什么……我在试探和警惕着谁?我到底把怎样的无辜存在连累到这个地步?明明就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不是吗?

    波本……我是把这个身份信以为真了吗?黑色的……灰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我会变成他们其中的一员吗?安室透瞳孔中的微光忽明忽暗,医生夹杂着叹息的声音却打断了他莫名的胡思乱想。

    “那么……头孢呢?”

    “……”

    “我明白了。”护士不再说话,医生轻轻点了点头,开始划掉刚写好的一串医用药名。只是——那金发男人再次开了口。

    “如果给她配消炎药的话,请不要选用地红霉素。我知道它可以作为青霉素的替代品来使用——只是……她口服曾经昏厥过。”

    松田压抑的眼神与不经意向他看来的安室透相交。一人深吸了口气,一人低下了头。

    “……你说的没错。伤口引发的发烧感染属于细菌性感染——这种情况的确是要使用消炎药配合治疗……只是,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对这么多药物都过敏的人。”

    医生的年纪还不大,他其实已经听懂了许多的潜台词,也发现了面前几人的关系复杂之处。只是作为医者,他只能勉强地改选能对这个孩子好受与更有用的药物来替代。

    “嗯……你们可以带病人去候诊室休息了。只需一个人缴完费后再来找我。”

    “好的……”

    安室透抢在松田之前点头答应,松田意外地默然不语。他看着似乎已经在椅子上睡着的一里,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那护士却好心地正想伸手轻轻推醒她,被松田低声阻止。

    “不用。”

    说着,他轻轻抱起了这个孩子。安室透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朝着急诊科的两人微微颔首,随即也转身离去。

    两个背影在昏暗的走廊走了一小会,松田先把一里放在附近的候诊室座椅上,这处角落并没有其它的病人,很适合他与安室透交谈一些其它的内容。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孩子,松田指了指前面的一处靠着窗户的拐角,示意去那里说话。

    安室透沉默点头。

    只是,他在侧身的时候,愧疚与复杂的眼神还是落在了那孩子身上。

    “你还在看什么?”

    松田掉头发出冷淡的声音。

    “不……我只是很好奇你对她的态度。”走了几步,停下步伐的安室透语气颇为阴晴不定。

    “态度吗?”松田下意识地想去掏出胸前的烟盒,却在触目墙头张贴的“no smoking”时停住……继而猛地握拳朝已经跟上的安室透砸去。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降谷——”

    “……”

    安室透没有躲开,低着头被砸中左肩,闷哼一声。松田动作一滞,却没有立刻收回。他也垂下了头,声音疲惫而略显痛苦。

    “我……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了……降谷,别把她拖进来。”

    “一里波知,她才十五岁。我们十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你已经详细地调查过她了吧,这样的孩子,难道不正是我们宣誓日那天必须好好保护的日本国民吗?”

    安室透轻轻放下了松田的拳头,说话的嗓音有些颤抖,“是的,是我的错。不过……接下来我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去保护她……松田,太晚了……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包含着种种暗示的话第一次坦诚地展现在同期好友的面前。松田凝滞了片刻,缓缓戴上了墨镜,雾气越来越多了,他唯恐颤抖的睫毛覆盖不住,只能暂且遮掩。“你那应该还有多余的名额吧,给她留一个被保护人——”

    松田果然已经隐隐知道他的身份了,安室透苦笑,但是他却不得不阻断他的话。

    “本来可以……现在她很难抽身。事实上……我是被她救了。”

    “……降谷……你和诸伏……你们都是——”

    “别再说了,松田。”安室透用沉闷的声音再次打断,不知由来的,现在的他很想回头看一眼那孩子的情况,只是眼前的事还需解决。他轻轻点了点头,又微微摇头,向松田作出最后的警告,“接下来你不能再深入了。松田……我还没有问……你和班长被处罚的事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吞口重彦的报复吗?是你和班长私底下进行了调查吗?”

    “……看来你们那的消息尤为灵通。”松田淡淡地讽刺了一句,惹来安室透继续的苦笑。

    “只是之前早川纱奈委托我的时候,顺着她的资料详细调查了一番。渡边芳正明显和吞口重彦有着利益联系,你们是得罪了吞口吧……不过不用担心,上面有几人早就对吞口有所不满,你们的处罚恐怕只是一时。”

    “这件事的确问题不大,只是我现在少了警察的头衔,对于一直担心的那件事在继续调查上有些阻碍。”

    “……四年前的爆炸案吗?”安室透沉下了脸色,“在那之后的每一年,警视厅都会收来一张标有数字的传单……第二年是‘3’……第三年是‘2’……接下来——”

    “代表着他会重新启动爆炸。就在下个月的七号。”

    “……需要我的帮助吗?”

    “不——”

    “需……要。”

    松田还未冷淡地说完拒绝的话,瞳孔中便震惊地映入不知何时摇晃着走来的女孩身影。

    “你在做什么!快坐回去!”

    “一里小姐……”距她稍近一些的安室透扶住了她,一面悄悄地将一个写有自己新的联系方式的特制联络机放入了她的口袋。

    一里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安室透却仍是担心着的毫无变化的表情。

    她按住涨疼的额头还想说什么,安室透却把她轻轻推向了松田,“我先去缴费,松田警官……麻烦你先照顾她。”

    “照顾吗……”

    这里又巧妙地变换了称呼……这家伙!松田皱着眉扶稳一里,脸上明显带上了不赞同,“已经难受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坐下?还有那家伙能帮上什么忙?你究竟听到了多少——”

    “问……问题太多了。”女孩歪了歪脑袋,意识明显没有完全恢复,松田沉默着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或许一里已经全部听见了吧……理所当然地会对他和那家伙的关系产生怀疑。不过,无所谓了……付出信任与提防着从而远离……他宁愿选择前者。

    “我……我只听见了爆炸案的事,炸……|弹材料……材料可能是普拉米亚提供的。”

    “……”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普……拉米亚,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也是不久前中田发来与四年前炸|弹相同装置构造的照片……他才会注意到……是啊,一般人怎么会研制出如此复杂的危险物——那女人……普拉米亚多次使用的炸弹设计与四年前的几乎完全一致,虽然她最近一年改换了□□……但在这之前的数十年……。拜托中田良泰前往有关普拉米亚可能出现的地方也是……那个时候的他,已经被没收了警察手册与名片,根本无法正常地探访与调查……甚至还不如中田这种记者来得用处大。好在中田虽然从属于《X卖日报》的国内新闻组,却恰好有一位在俄|罗|斯边境周围到处转悠取材新闻的前辈。他厚着脸皮与他一起前往自然能够……

    所以……一里波知,你又是如何知晓普拉米亚这个名字?继而又怀疑她与我所说的的爆炸案有所关联……

    “是……是因为中田同学说他被带着尖嘴面具的兜帽人推下了楼。那不是很明显她……来到日本了吗?”

    她?连性别都确定了吗?还有为什么仅凭尖嘴面具的兜帽人特征就能确定是普拉米亚?

    你现在是和降谷……在做着同一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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