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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彼时,他是凉州安抚使,她是凉州首富之女。

    他鲜衣怒马,她碧玉年华,他于沙匪手中救下她,她便芳心暗许。

    士农工商,官商的阶级悬差犹如云泥,即便在凉州,商贾之女嫁给门阀士族的依然寥寥无几,即便有,也至多是做小伏低。

    但单吉秋的父亲,却不愿女儿受委屈,非要公良敦以三书六聘之礼迎娶单吉秋为妻。

    单吉秋不知道父亲同公良敦做了什么交易,只知道自己终于穿上嫁衣,成了他的妻。

    虽然他冷冷淡淡,但婚后的日子,也算相敬如宾。

    三载日月,朝夕相处,他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夫君,她亦贤良淑德,夫唱妇随。

    他要扩充军队,但朝廷迟迟不给他批军资,她便拿出大部分嫁妆补贴军饷;他要拟定新的哨兵巡视、回防制度,每日需在黄沙中往返百里地,检视、巡察,再熬夜汇编,她便更早地起床,为他备好一日的干粮和水,根据当天的天气备好衣裳和斗篷。他惯用长剑,他的剑鞘、马鞍,长靴,都是她请父亲手下人搜罗的最好的。

    那日,他神情倦怠,早早归来,却带来噩耗,她的兄长和二伯在天山之巅采摘悬崖处的雪莲时,不幸坠崖,尸骨无存。

    她悲痛万分,直觉小腹坠痛,如数万虫蚁啃噬,鲜血自隐秘处汩涌,染红了雪白的绮罗纱。

    “孩,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她晌午时分发现自己有孕,大夫说尚未足月,还没坐稳,切忌情绪激动,可她控制不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夜半清醒过来后,孩子已经没了,公良敦坐在床头,安慰:“秋娘,咱们还年轻,孩子的事情,不着急。”

    她却只觉得愧疚,唇角微颤,抽抽噎噎,“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心绪。”

    兄长和二伯的意外,让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

    临行前,她曾去看望父亲,记忆中奋发踔厉的单父,垂垂老矣,躺在院中的胡椅上,椅子腿儿前后交替,裤管子随之晃晃悠悠。

    父亲一贯爱张扬,他将单家从寂寂无名的小商小贩,做成凉州巨贾,这十几年的挥斥方遒,注定了他的豪阔之风。若是以往,这院中必候着十来个丫鬟小厮随侍,自有记忆起,单吉秋似乎从未见过父亲的庭院空落。

    “爹爹~”如鲠在喉,呼唤的声音在喉咙处打转,后又沉寂下去。

    “秋儿,如今单家只有靠你了。爹爹老了,你兄长和二伯走了,若你不随太子去建州,那些虎视之人必会毫不留情地吞噬单家。太子......是我们唯一的倚靠。”

    “公良敦天潢贵胄,又谙权谋,往后必定富不可言,你跟着他,要乖顺、恭谨。他念着天山雪莲的情义,也不会薄待了你。”

    “商贾之身,到底低贱,即便富埒天子,还不是连个小小知州都可以轻看。”

    “秋儿,爹爹在凉州,等着你光耀门楣。”

    单父的话在她的耳边久久不散,靠自己吗?她对自己可没有信心。但看到父亲也只在说起这些时,眼中才有几分生气,她又不敢不应。

    ~

    追忆的思绪被一阵喧闹声打断,一名着紫色褙子的妇人气势汹汹地往里闯,身后跟着几名趾高气昂的女使,被大金和小银虚虚拦着,“良娣还在昏睡,苏麽麽,不可入内。”

    “别当我瞎眼耳聋好糊弄嘛,这都一天一夜了,还睡什么睡。”

    “良娣身子不好,时梦时醒的。”

    “呵,她身子不好”,苏麽麽拔高音量,道:“推人的时候怎地那么有力气,如今倒好扮起娇弱了。”

    “苏容!”春姑从内室走出来,铿然喊了一声,苏麽麽立马蔫了一节气焰,“这里是太子府,你当是相府,任你撒野吗!”

    苏容是巩相夫人-窦氏身边的老人,在建州颇受尊敬,只这从内廷出来的春姑,总要压她一头。

    她说:“春姑,我今日是来替我家五姑娘讨说法的......”

    春姑毫不客气地打断,“讨说法......朝勤殿有百官,后宫有曹娘娘和诸夫人,刑审亦有开封府司,你一个仆妇,擅闯太子府,讨的什么法!”

    “我......”

    “来人”,春姑喝令一声,“将擅闯者丢出去,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扰了主子清净。”

    “你,你!”苏容向身边的几个女使扔了一记眼神,她们便趁侍卫没到,径直往屋子里闯。

    单吉秋还陷在回忆里,一脸愁容,就被几个来历不明的女使丫鬟从床榻上架了起来。

    “疼,疼,疼......”她们刚好一手抓住她的一个手腕。

    春姑和大金小银赶过来,忙从二人的手中抢下单吉秋,扭打成一团。

    公良敦赶来时,瞧见眼前的场景,墨色的眸子寒如深潭,匡晁和太子府侍卫很快将苏容等人制服,反手压制着,公良敦冷冷吩咐,“将他们扔回相府去。”

    匡晁领命,带着一干人下去了。

    “郎......殿下”,她的声音怯懦,好似惹事的是自己。

    单吉秋是被人强拉下床的,是以脚上只着足衣,宣白的足衣上是一朵朵鲜红的花,不停地在开放......

    “良娣,您的手”,小银的惊呼,拉回了所有人的目光。

    原来是单吉秋手腕上的伤口又裂开,染透了纱布,鲜血正滴答滴答地落在足衣上。

    “秋娘~”公良敦在单吉秋晕倒前接住了她,横抱而起,将她放回榻上。

    春姑给她换好药,也默默退了出去。

    “今天的事,你不要怪春姑她们,她们已经尽力了。”

    “好”,公良敦沉声应了一句,“我会安排侍卫守着西苑,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好。”

    单吉秋抬眸,嘴微张,她其实还想问,为何相府的仆妇可以如此随意到太子府撒野?

    但话到口中却变成了,“殊娘子,不是我推的。”

    “你莫要误会。”

    “你能娶得心仪的女子,我也是为你高兴的。”

    “你可不可以......相信我。”

    公良敦掖好她的被角,凌冽的声线似被千斤顶压着,“秋娘,你现在只需好好养护好身子,其他的不要多想。”

    “可那日,我真的看见是有人故意推下那根火柱。”

    “秋娘”,公良敦语气加重,“乞巧夜宴是皇室盛宴,关乎皇家威严体面,她不会在那个时候动手的。”

    原来他也怀疑过皇后。

    贡吉从花/径过来,朝内室的公良敦叉手行礼后说:“太子,相府派人来请。”

    “知道了。”

    贡吉在得到公良敦的应声后却并未离开。

    “是还有话未说完吗?”单吉秋看出了他的踟蹰。

    公良敦抬手,示意他有话直说。

    “是,殊娘子醒了,巩相差请了太医和巫医过去......”

    “秋娘,你先好好歇着”,公良敦没等贡吉说完,匆匆留下句话,抬步就走了。

    单吉秋透过槛窗,看到他在石阶上微微趔趄,泰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改色的公良敦,此刻却险些摔倒。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眸光暗下。

    不觉间,她已这么坐到夜深,中间春姑她们进来伺候了几次茶水,但她兴致恹恹,都推搪过去。

    屋外连枝的树影,将月光拆解得支离破碎。

    往后连连几个晨昏,她都没能等到公良敦回府。

    应是巩妹殊那里,更需要照应吧。

    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有种时日无多的悲怆感。

    这天夜里,她睁着双眼,又是无眠,索性披了件外衣,溜达着往东苑去。

    西苑往东,她熟门熟路地溜到公良敦的书房,书房里有一张小榻,他有时候累了就歇在书房,更多的时候,他在书房处理公务,宵旰忧勤,她便陪着他,憩在小榻上。

    她将提来的油灯挂在雁足灯架上,独自走到小榻上坐着,入目的只有灯架下的圆径内,能看清轮廓。

    “这油灯,倒是把月光给挡住了。”

    她又起身,挑灭了油灯,回身时,一个没注意撞到了燕几的方角,疼得她抱着腿,直流眼泪。

    燕几下,一张飞落的纸笺映入眼帘,“郎君不在,他们就连收拾屋子都不仔细了么。”

    单吉秋伏身捡起来,纸笺上方正齐整的黑字,写的正是她的生辰:天启元年,七月十五日亥时三刻。

    “没想到,我竟然和她是同一时辰的生辰。”

    纸笺上写了两行同样的字,但字的前面分别是单吉秋和巩妹殊的名。

    “倒是缘分”,单吉秋咂咂嘴,同年同月同时辰,很快,还会嫁与同一个人,缘分竟这般巧妙。

    她将纸笺随意插入燕几上的书册,这才发现,公良敦的书房里除了公文外,最多的竟是医书了,什么《四圣心源》、《太平圣惠方》、《千金方》、《脉经》......

    “咦,还有巫书”,单吉秋借着月光打开那本没有书名的书,淡黄色的竹纸封面在一众彩色绢绫的书衣里显得异样,书的右下角已经有些卷边,看来已经被反复翻阅过很多遍了。

    原以为他的书房都是些治国策论、大家名篇,单吉秋从来没有兴趣去多看,每次陪他,都是自己带上一两本志怪小说,《酉阳杂俎》和《太平广记》一类的她百看不腻。

    可她灭了油灯,室内昏暗,月光不足以让她看清书页中的小字,她拢了拢衣袖,便带回去,白日里打发时间也好。

    “良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小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见她手中拿着本旧书,说到,“夜里凉,良娣,若是要找书,差婢子过来就好。”

    “没事,反正夜里也睡不着,就过来随便看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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