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次日褚玉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一番便出门去了。

    昨夜沐浴洗尽一身疲倦,入睡很快也很安稳,早上起床感觉浑身精力都比往日充沛不少。

    她要去天牢内去寻吕汇,赵临川这么说必定有他的道理。

    天牢的牢头认识褚玉,昨日他们走了以后再也没见送回来,他们也没放在心上,如今不光回来了,还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他更加确定往日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想进去寻个人。”

    褚玉微微颔首。

    今个儿是她一个人来的,牢头并未瞧见昨日与她同行的郎君。

    褚玉见他眼神飘忽,心中大概明了他在寻什么。

    “我家将军已回边城去,只有我一人。”

    被看穿心思的牢头尴尬收回眼神,讪笑道:“小姐说笑了,只是不知小姐寻得是何人?”

    “此人我不知姓名,但将军与我描绘过长相,我见到才知。”

    她不敢轻易将人名字说出,她不知晓此人是何身份,又与何人起了冲突。

    尚未确定狱典司是否已倒戈怀王,贸然暴露目的,恐怕会打草惊蛇。

    牢头见她没透露其人姓名,面上有些为难。

    “小姐,若是不知姓甚名谁,恐怕不能带你进去,有的犯人可见,有的不成,狱典司长也交代了,我不敢自作主张。”

    褚玉微微勾唇,不紧不慢道:“狱典司长?可否带我去见上一见,我亲自同他说说。”

    褚玉本在心中揣测,狱典司连奉会是何人,在盛京城中当差,且坐上这个位置的,不会是一般人。

    直到她亲眼见到连奉,难免惊讶愣神了许久。

    竟是一名年过三十的女郎。

    她穿着银色绣纹玄衣朝服,腰间佩剑,头发高高束起盘在官帽下,面上未施粉黛,眉目锋利,双眼如炬。

    连奉听上去是名男子,可谁曾想到,会是名女子。

    褚玉心中暗自敬佩对方手腕,但当下既来这里,还需以任务为要。

    她站在连奉跟前,拱手行礼抬头一瞬忽有凛冽剑风迎面而来。

    原地未曾挪动一步,剑尖直指面门,最后在她鼻尖一寸的位置停下。

    褚玉浑身激起一阵冷汗。

    即便知晓对方的举动,她也不会逃避半分,毫无惧色直面对方气势如虹的剑气。

    这样强势的女人,一直都心高气傲,最看不起胆怯懦弱的人,她想跟连奉站在同一高度上,她无官无职,唯有在胆量上能相较高下。

    长剑回势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瞬息见听到长剑回鞘的声音,褚玉心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凡方才她露出一丝惧色,后面的事情恐怕都会更加困难重重,别说摸清连奉是属于谁的人,就连借此进天牢去找到吕汇都难。

    “褚小姐好胆量。”

    连奉转身坐至主位上,眼神审视却又在打量。

    她见跟她一同前来的牢头被吓得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受到的惊吓不轻。

    牢头见现场气氛渐缓连忙爬起来。

    连奉嗤笑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又不是指向你的,一个姑娘都不怕,倒是旁边望着的人吓得不轻,赶紧滚!”

    牢头连连应道,褚玉喊住他,“还请牢头在门口等我一会儿。”

    他连续应了几声,不敢继续逗留出了狱典司,背靠围墙,扶着胸口喘气惊魂未定。

    褚玉见人已离开,不等连奉招呼,自觉地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连大人认识我?”

    “两年前,我在青雀台附近见过你,加上昨日自证清白一事,皇上夸赞极高,想不认识都难。”

    褚玉心中明了,“我与连大人可有仇怨?”

    连奉睨了一眼,收回目光,语气理直气壮。

    “无仇无怨。”

    未了,她补充道,“方才是我这人的待客之道,亦是见面礼,褚小姐可不要往心里去。”

    褚玉垂下眼眸,嘴角含笑,不失礼貌。

    “即是待客之道,我就入乡随俗了。”

    “褚小姐来我狱典司有何指教?据我所知,赵临川如今可不在盛京城中。”

    连赵临川动向都摸清楚了。

    这盛京城究竟遍布了多少人的眼线。

    “指教不敢,是请求,想请连大人准我进牢寻个人罢了。”

    她随手把玩着桌上精致的铜鱼纹小鼎,目光没有看向褚玉,态度漫不经心。

    “我凭什么准你去看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犯人,要是出了事,皇上问责,你我担罪不起。”

    “连大人心中竟还有皇上在,不然我都以为天牢都快成自家后院地牢了,谁都能进去。”

    褚玉此话一出,连奉神色起了变化。

    她正把玩小鼎的手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继续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个从始至终没看向她的人,终于收起小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连大人如今意下如何?反正我进宫也不难。”

    褚玉说着轻轻弹去袖上浮尘。

    连奉想跟她打哑谜,如今不知立场如何,她不介意做回谜语人。

    她望着连奉,见她藏在桌下的手胳膊微微动了动,身子有往后的趋势,眼神不善。

    “连大人别想扣住我,我此番出来早同我爹只会了去处,再有半个时辰就该下早朝了,我还要去大理寺,孙将军会派人来天牢门口接我。”

    她起身,“连大人意下如何?”

    “褚小姐,没人教你见好就收么?”

    褚玉眸中是笑着的,笑意未达眼底,声音轻柔,却掷地有声。

    “过去别人未曾对我见好就收过,如今我既回了盛京城,凭什么跟我讲见好就收这几个字,过去的事你虽未曾参与,但也没资格劝我。”

    连奉怔怔道:“你想如何?”

    “我要他们为清韵偿命,为我的过去陪葬。”

    连奉起身迈下台阶,自顾往前走,一语未发。

    褚玉走在她的后头,连奉做出的选择,不言而喻,不管她是不是怀王手底下的人,她都会跟着一起去天牢。

    若是怀王的人,她要堵住她的嘴,那两个姑娘借此关在天牢内的事决定不能让人发现。

    若不是,是皇上的人,她不想惊动皇上,总该自己去查的,也说明狱典司内怀王的人另有其人。

    再或两者都不是,是恭王的人,她也要亲自去查清楚是谁动了手脚,通知恭王。

    她想过许多种可能,连奉不会是太子的人,要是太子的人,就不会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回到天牢门口,连奉站住不动了。

    褚玉拱手行礼,“多谢连大人了,今日的见面礼我收下了。”

    她说完头也不回得进了天牢。

    连奉踹了一脚牢头的屁股,“祖宗!”

    褚玉见身后并没有人跟来,她凭着记忆回到原先关押赵临川的牢房处。

    寻到了吕汇。

    吕汇见她,嗤笑一声。

    “怎么是你来了?赵郎君呢?”

    “是我还是将军,有何区别?”

    褚玉感觉此人似乎对她抱有敌意。

    并不知晓这敌意从何而来。

    实际上这是他们正式见到的第一面。

    褚玉暗自腹诽,今日有点背。

    “并无区别。”

    “将军临走前托我捞你出来,这样的态度,我可得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不用考虑了。”

    他说着伸了个懒腰躺下去,背对着她。

    “后日午时我就砍头了。”

    “我不知你犯了何事进来,所以我需要你跟我说说。”

    “你不是沈家人么,你应该知道。”

    “我何时说我是沈家人?”

    吕汇听闻有些好笑,起身望着她,“就前几日你们被关进来的时候,赵郎君亲口说的,你外公是沈王爷,你姨母是沈贵妃,你跟恭王是表兄妹,这还不算沈家人。”

    “他这么说也是事出有因,他说我是沈家人,那他还是沈家的外孙姑爷,你怎么待他就跟我区别这么大?”

    吕汇被噎了一下,“那他是赵临川……”

    最后声音愈来愈小。

    褚玉差点气个半死,一口气堵在胸口撒不出来。

    “你这人不能这么主观臆断,我都没沾过沈家半点好处,再说我姓褚,不姓沈,你凭什么因为他叫个赵临川就区别对待,怎么这样,我看你是被关在里面时间久了,连脑子都关没了!”

    吕汇被她这么一怼,先前才被赵临川说教一通,他也不想主观臆断,但一想到沈家做的孽,气不打一处来,加上褚玉跟沈家的关系,不知怎么的,竟拿她撒气。

    如今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别扭挪朝一边。

    嘟囔着,“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褚玉算是明白了,此人跟沈家有仇,恐怕是做了什么事,才被关进来,以至于到砍头死刑的地步。

    恰逢先前赵临川为给他们在牢中混点好,什么关系都胡扯一通。

    如今她来,就撞刀口上被当出气筒了。

    “那你不管真假,你自己想待着你就自己待着吧,反正除了我,你的赵临川也赶不回来救你了。”

    褚玉气结,态度语气都不好了。

    吕汇一怔,“赵郎君怎么了?”

    褚玉见他的反应,暗自白了一眼,没好气道:“死了。”

    这回轮到他傻在原地。

    “怎么会……那么大一个人……”

    “不想死的话后日行刑前出了天牢,你就想办法把事情闹大,想死的话随意,信不信由你。”

    要不是赵临川说他对她有用,她会平白无故受这气?

    褚玉说完转身离开了。

    出了天牢的门,却瞧见自家亲爹跟怀王站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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