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大理寺的案室已被烧毁大半,剩下被抢救出来的卷宗都横七竖八得堆在地上。

    烧焦的尸首盖了白布放在院中。

    黑烟直挺向云霄,大理寺乱作一团,少卿带着剩下官员立在院子中,等候孙有道接下来发落。

    大理寺出了事,本该由刑部接管,皇上交给了孙有道,刑部尚书也愿意落得个清闲。

    只消帮忙搭搭手即可,至于案件进度,最后结果,他不在乎。

    孙有道微微掀开白布一角,望了一眼白布下的人立刻盖回去。

    “你们这里的仵作呢?”

    他起身扫视一圈,查案这种事,他并不擅长,他最讨厌动脑子的事,宁可去打打杀杀。

    大理寺的仵作闻声三步并两步,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面装着他自己做的验尸工具。

    在他尸首旁站定,“将军,在这里验尸么?”

    孙有道点头,“就在此地,你可能验?”

    仵作点头,“可以。”

    孙有道后退几步,给他他腾出单独的空间出来,却听见大理寺门口传来声音。

    守门的禁军拦下一人。

    见来人是赵临川,孙有道行至他跟前,示意禁军放下手中武器,让他过来。

    “情况如何?”

    见仵作正在验尸,他就算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

    大理寺卿今日身亡,孙有道查出来的证据全都没了,想再次查验,还得费一些时间。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销毁证据。

    “刚开始查,是我大意了。”

    孙有道叹息。

    赵临川不解,“孙将军,证据为何不由你亲自保管反而要交给大理寺呢?”

    “说来是皇上的意思,不管结果如何,皇上要我先交给大理寺登记在册,再呈上来,本案子流程也是这么个流程,总归要移交给大理寺的,可有何不妥之处?”

    听他这么解释,赵临川心头疑虑也打消了些,明明完全可以先送到宫中等事情解决再移交给大理寺,为何会这么突然?

    “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孙将军可知晓结果如何?”

    赵临川说着弯了眉眼,眸子似笑非笑地。

    孙有道拱手,“抱歉赵将军,这件事关乎皇室,皇上不问我不能随便对外透露。”

    赵临川笑意更甚,无所谓地摆摆手,“既然能查清楚,孙将军不妨喊人再去找来册子再查一遍誊抄出来即可。”

    孙有道神色羞愧,几次欲言又止。

    “实不相瞒,这次为了将最直接的证据呈上来,我送到大理寺的是原册,已无处可查。”

    褚玉刚到门口就听到这句话,她步子顿住,下一秒赵临川的身子便朝她扑来。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她整个人都被赵临川扑倒在地上,一支利箭从半空中飞过,扎进她身后的地砖里。

    后脑有股力量传来,稳稳托着她的头,让她不至于头磕在地上。

    赵临川眸子发紧,脸上难得出现愠怒。

    孙有道循着利箭飞射来的方向望去,一名身穿布衣的蒙面人蹲在大理寺的屋顶上,手中还拿着长弓,他见一击不成也不做过多逗留,丢下长弓,飞身下屋檐,往人群中隐藏了去。

    追出去的禁军在人群中丧失了目标,像无头的苍蝇到处搜查乱找。

    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只要抓到他,就知道幕后人是谁。

    大理寺卿死在自己的地盘里,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匪夷所思。

    褚玉从地上爬起来。

    赶来的褚闲望见地上那只利箭,他吓得手里刚买好的桃糕都掉了,顾不上捡起。

    “阿喜!”

    褚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握住褚闲的手腕安抚道:“爹,我没事,是……”

    她睨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心里正在斟酌着该如何称呼赵临川。

    叫小字有些不合适,叫全名在长辈面前有显得同他生疏不懂规矩,称呼夫君这些又有点过于腻歪,赵将军又见外。

    “是将军救了我。”

    褚玉说完只觉赵临川牵着紧紧握着她的手,抓得用力。

    她侧头,对上少年宛如潭水一般深沉的眸子,他眼里情绪太过复杂,复杂到褚玉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赵太师将掉在地上打包好的桃糕捡起来,交给身后的曹老头提着,他拔出插进地砖上的箭矢,刚想伸手去碰,被孙有道制止了。

    “太师小心,箭头上可能淬了毒。”

    他将箭矢细细打量,并不是从兵库中拿出来的箭,箭头箭身上都没什么特别之处,就连箭羽都是最普通的。

    对方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刺客却敢在大庭广众下行刺,也不怕为查出线索来。

    赵太师把箭矢递到禁军手里,禁军拿着箭矢下去检查了。

    孙有道看向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的赵临川,打趣道:“赵将军往常见到刺客一般不都第一个追出去的么,今日怎么改性了?”

    赵临川没有搭话,闻言眸子一转紧紧盯着孙有道,有些不善。

    褚玉察觉到他的反常,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才见少年收起那阴鸷的目光,眼里染上笑意,整个人放松下来。

    “这不是有孙将军,哪能轮到我动手的份儿。”

    孙有道一怔,仿佛刚才那阴沉的目光主人不是来自于赵临川,是他的错觉。

    这时仵作验尸结果也出来了。

    验尸单递上来,上面记载了曾大人的死因,以及身上的伤口。

    曾大人身上只有一处贯穿伤害,是一柄长剑导致,身上没有别的打斗痕迹。

    一击毙命。

    “伤口在胸口处,伤口是从上往下,凶手是一个比曾大人高的男子,当时情形,曾大人坐着,凶手站着,他们位置面对面,才会导致这样的伤口。”

    “可有中毒?或是喝了迷药之类的。”

    褚闲出声。

    “并无。”

    褚玉听完开口道:“没有中毒,却被一击毙命,只剩下一种情况,曾大人跟凶手认识。”

    倘若是不认识的人,最起码挣扎喊救命的机会还是有的。

    一击毙命的机会还是有的,就是从背后偷袭,这个可能从一开始就被排除。

    “先去问问大理寺的众人,今日可曾有人来寻过曾大人。”

    褚玉看向孙有道。

    他点头,就着大理寺的公堂开始一个一个传话审问起来。

    褚玉他们站在不远处帮忙审理案子,查缺补漏,看看有没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凶手是认识的人,范围瞬间缩小不少。

    可盘问一圈下来,谁都没有动机,甚至都没人在今日见过别的什么人进大理寺。

    如此说来,线索只在那名逃了的刺客上。

    孙有道将大理寺里没有充足不在场证明的人全都看押了起来。

    有充足不在场证明的人都放走了,却也勒令有召必回。

    一等天色都暗下来。

    送褚闲跟赵太师离开大理寺后,褚玉没有离开的心思,赵临川牵着褚玉的手腕迈下台阶的步子受阻,他微微仰头,望着站在石阶上的姑娘。

    “赵将军,现在还不能走。”

    “为何不能?”

    “案件进展到此,虽有怀疑的幕后之人,倘若找不到罪证,就不能给凶手定罪。”

    赵临川微微抿唇,“今晚这里或许会是个是非之地,恭王或者怀王的人很有可能会再次回来,他们再对你出手怎么办?我不不敢保证每次都能护住你,案子重要,可你的安危在我眼里更重要。”

    “我每每想到盛京城,想到那些企图操控我人生的人,我都在想,这些人什么时候才会受到该有的惩罚,他们做的事,不都胆大包天,只是我没证据,或是我不知道,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褚玉想抽回她的手,但她的手被少年紧紧握着,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但你干等在这也于事无补。”

    “赵临川,我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褚玉此时此刻心中是有些不解的。

    为何一向正义感十足的他,却选择留在原地,静静望着刺客从眼皮子底下逃掉,此时不是留下查明真相,而是选择远离。

    她平静地望着他。

    “我不在你身边就已经让你受过伤了,我不想我在你身边的时候还让你受伤。”

    赵临川察觉到褚玉的情绪,渐渐松了些力气。

    事到如今,他每每念及从前,褚玉受伤屡次中箭,他心里都懊悔一次。

    明明那些都该是他承受的。

    当初她尚且还能顶着他的身份名字有得一片安稳。

    现在换回来,身处盛京城,他怕常年在边关,远离政权斗争的他。

    护不住她。

    “褚玉,我怕我护不住你。”

    少年的声音也静静地,像一阵风,悄悄吹来,又悄悄离去。

    “赵临川,你我既结为夫妻,本该是相互照拂,彼此依靠,不是谁单方面得对谁付出,困难面前本该你我彼此共携度过,不是你选择逃避就能解决躲过去的。”

    褚玉叹了口气,“我不是你逃避不管望山城,选择忽视一切的理由。”

    她微微抬头望着天上黯然的夜,不见星辰,亦不见明月。

    黑漆漆地。

    “我记忆里的少年本该是白日下无拘无束自由来去的雁,不管去哪,最后都会回家,岁岁年年皆是如此,我见过耀眼的他,不想我心中最炽烈的太阳为贪恋一朵挣扎世间的花而束缚住手脚,失去他本该有的光芒,他首先是天下的骄阳,最后才是属于那朵花的暖阳。”

    褚玉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双抓着她骨节分明的手上,少年的手指修长,一用力手背筋骨凸显。

    最后那双手缓缓垂下。

    少年站在暮色中,安静得像是一座山,大理寺门口高高挂起的灯笼,在半空中摇曳着,晃得橘光忽明忽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褚玉凝望着他有些清瘦却站得挺拔如松的身影。

    五月的晚风吹来有些热,在无声的对峙中,她亲眼送走她的少年。

    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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