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大哥穿着新衣出去干活儿,一路上遇到同样下地的村民,见他上下一新,不像往日穿的那么破衣烂衫的,纷纷打趣了几句,不年不节的穿新衣裳,难道要娶个二房回来?

    大家都是本地人,也清楚他婆娘手上针线不行。

    赵大嫂也在村子里四处宣传开了,村里的媳妇婆子们,得知她是请了周家那新带回的媳妇做的,四件衣裳才收了一百个铜板,也起了心思的就上前仔细查看。

    这村里光棍可不少,穿衣向来将就,即便那些娶下了老婆的,会做整套衣服的也没几个,多数就是能纳个鞋底,做个头巾,那针线也多数歪歪扭扭,缝得不甚美观。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北地不产棉麻,全靠从南边运,一匹布的价格快抵得上半石粮食了,村里家家都不甚富裕,谁没事儿会扯布让自家姑娘拿着练手呢?

    也就歇了半天,陶墨夕和小桃在院子里洗阳芋呢,准备洗干净后下锅煮,就见赵大哥领着个健壮的汉子进了屋,没一会儿赵大嫂就在篱笆那边喊她:“月姐儿,月姐儿!”

    陶墨夕听她喊了三四声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忙站起来回道:“大嫂,叫我什么事吗?”

    赵大嫂举了举怀里的一抱衣裳,问道:“你接不接打补丁的活儿啊?”

    原来是前趟街上有户人家,屋里没有女人,只剩父子三人,衣裳倒是有几件,只是件件被磨得不成样子,尤其那父亲是个出苦力的,动辄扛一两百斤的重包,两个肩膀早被磨出了洞,他也不会缝补,就在里面塞块麻布垫着,他的两个半大儿子,则是手肘膝盖都磨得厉害,大的那个孩子,裤子都短了半截,露着两条黑漆漆的小腿。

    想了想箱子里那一百个铜板,陶墨夕点点头:“又不费什么事,我这就过来。”

    小桃自告奋勇地跑到篱笆边,接过那厚厚一大摞衣服,件件都有破损,有的短衫磨得袖子都快掉了,也没舍得扔呢。

    小桃虽自从入府为婢,但也没见过这般恓惶的,有些惊讶,进了屋悄悄跟陶墨夕咬耳朵:“月姐,这家人也太穷了些,怕是……”

    言下之意,可能给不了多少手工钱。

    “没关系,都一个村住着,难道还拒了不成?本来就是缝几个补丁,又不费什么力气,不收钱也行。”

    她把一件衣裳摊开,检查需要缝补的地方,大嫂说了,他家也没碎布,让她随便挑件小儿子的衣裳,拆了当补丁就行。

    “月姐心善,当然是好,可以前在府里的时候,那做新衣的裁缝,做春秋两季的衣服,算上布料,就要收一两银子的,你给赵大嫂家做了那么些,才收一百个铜板,还累得腰疼手疼的,小桃是替你不值。”

    “村里的人,一年到头就靠地里种那点粮食,又能有多少钱呢,本来我也没想在乡邻身上多赚什么,收个手工的本钱就够了。”

    “可这……委实太少了些……”

    示意小桃把针线笸箩递过来,陶墨夕继续说:“咱家也没别的什么进项,阿牧现在还在外边刨地呢,那是村里人都不要的荒地,指不定荒成什么样子,我这坐炕上做做针线,又不流汗出力,一百个铜板不少了。”

    “那小桃,小桃也跟你一起做吧。”小桃愧疚地说,家里就她最没用,吃的还多。

    “好啊,也该让你锻炼锻炼,过几年给你找到婆家,针线女红一点儿不会可怎么成。”陶墨夕打趣道。

    “哎呀,月姐!”小桃听她提这个,小脸都红透了,忙忙的把针线笸箩抱起来,“小桃不嫁人,一直陪着月姐。”

    陶墨夕淡淡的笑了笑,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只是打补丁的话,确实很快,将将用了两天多,陶墨夕就把那些旧衣都收拾缝补好了,用的是自家做衣剩下的碎布,拆了件破的不成样的小孩儿褂子,补到短了的袖口、裤腿上,还额外给浆洗得干干净净,让周牧给送了回去。

    那汉子叫李平,在家汗流浃背的烧火呢,见周牧过来,送了这么一摞干净整齐的衣裳,激动得紫红色脸膛更红了,“谢谢兄弟和兄弟媳妇,我这……”

    他家里也没什么钱了,于是他直接站起身在厨房梁上解下来一块黑觑觑的东西,递给了周牧。

    陶墨夕:“……”

    什么东西?

    周牧四处看了看,把手里的草绳挂到窗框上,解释说:“李大哥给的,让我们吃了。”

    其实原话是“拿回去给你媳妇儿补补身子,争取早点生个娃娃出来”,只不过周牧没敢说。

    陶墨夕凑近了仔细看,又上手碰了下 ,不知道这黑乎乎的一条是什么。

    周牧憨憨地说:“月姐,这是腊肉。”

    不是,这村子怎么怎么食物原型都是黑乎乎的呢?

    由于陶墨夕不知道如何清理这块黑肉,于是就一直在窗框那挂着。

    这边李平煮熟了一锅苞米碴子粥,又热了两块苞米面饼子,招呼两个儿子过来吃饭,饭桌上就把缝补好的衣裳给了他们。

    “松儿,柏儿,快过来试试,爹找了裁缝把衣裳都改好了。”

    大儿子李永松听话地过来,打开一件麻布的短袄穿上,小儿子才七八岁,噔噔噔跑过来,先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这才眼尖地指着袖头说:“哥哥的袖子变长了!”

    李永松今年已经满十三岁,自知家境不好,对于吃穿从不敢多有要求,但毕竟也是个半大小子了,每天穿着不合身的衣裳,走路都有些畏手畏脚的放不开。

    现如今经过缝补,虽不是新衣,但补衣之人心思巧妙,原本赭红色的衣袖上,接了一段深青色的布料,连接处用青白两色的碎布编了细麻花辫,再用回针法细细的缝合在一起,乍看上去,倒像是新衣裳特意做个花样似的。

    李永松惊喜地摸摸袖子,再去查看桌旁其他的衣裳,也俱做了修补,连微小的破洞都一一补好了。

    虽然都是旧衣,但缝补得仔细,又都洗干净了,摸起来一样软和舒服。

    父子几人坐下吃饭,李永松突然想到什么,问道:“爹,你找的裁缝,给咱家补了这么多衣裳,咱还有钱给人家吗?”

    “唔,这个你不必担心,爹把腊肉给周家媳妇了,都是一个村的,我跟周牧他爹也称得上一句兄弟,他们家想来不会太过计较。”

    “啥?爹,你把腊肉给人了?那不是留着过年吃的吗?”李永柏先不干了,嘴一张就开始嚎。

    李平刚要呵斥小儿子,就听见房门有动静,随后一个高大的汉子从外屋闪身进来,叫他:“李叔。”

    来人正是周牧,他肩上扛着大半袋子的玉米面,手里还拎着个小麻布袋子,见李平在家,就把东西砰地放到地上,小袋子放到桌上,直愣愣地说:“月姐让我给你送来的。”

    随后也不等李平回话,就转身蹬蹬的出门了。

    李平错愕下忙追出去,周牧却又想起什么,又转过身,两人差点撞到一起,“月姐说,你家衣物,以后尽可拿过来缝补,不要铜板。”

    小姐教的话说完,周牧抬头拱了拱,又蹬蹬的大步走了。

    身后留下李平一家又惊又喜。

    周牧送来的是半麻袋高粱米,小袋子里是白面,李永柏趴在桌边看他爹把手伸进白面,吞了吞口水,问他爹:“咱家是不是可以包白面饺子了?”

    按下李家的感激不提,周牧把东西送过去,回家给小姐回了话,几人也关门歇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牧照旧对着那片荒地使力气,陶墨夕和小桃留在家,做饭洗衣,扫地抹炕,拔草摘菜,慢慢竟也习惯了这普通村妇的生活。

    不过“周家的新媳妇会裁剪,也能缝裰”的事慢慢在村子里传开了,也有那么两三家找过来的,有拿着整匹布要做衣衫的,也有看了李永松的衣裳,想请她把衣裳改大的,陶墨夕不管新旧,通通都接下了。

    每日做了家务,她就跟小桃在屋里裁布做女红,做的多了,手法也逐渐娴熟起来,量体、裁剪、缝纫、熨烫,整套工序下来,做一件外穿的短衫,只需要两日。

    小桃也帮着做些简单的活儿,小姐量体的时候抻绳子,小姐裁剪的时候压住布料,有观看陶墨夕做活儿的媳妇婆子过来,就见陶墨夕坐在炕上穿针引线,地上站个小姑娘,头梳双髻,也跑来跑去的忙。

    里正要去郡里办事,顺便替村民们捎些油盐日用,临走时停着牛车在村口和大家核对,周牧也磨磨蹭蹭的过来,一直等到人少了些,才蹭到前面,想让同车的二婶帮忙买些各色棉线回来。

    二婶不识字,要帮村里的姑娘媳妇们买的东西全靠脑子记,听见周牧吞吞吐吐的,好不容易听清了,他又瓮声瓮气的一口气念了好几种颜色,旁边还有别的媳妇围着她说嘴,听得二婶头昏脑胀地摆摆手:“一个一个说,我哪记得住那么多。”

    周牧伸手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个东西,是用块淡黄色麻布缝成的荷包。

    荷包在他手里看着不大点儿一个,二婶接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并不算小,做成个圆鼓鼓的桃子形状,里面沉甸甸的,应该是放了些铜板,原来是个小钱袋。

    二婶翻过来仔细看了看,赞叹地说:“你媳妇手巧啊,装钱的袋子也做得这样精致。”

    荷包的坠子上还绑了几根棉线,周牧憨憨地回道:“月姐说,请二婶比照据这几根棉线的颜色,每样买些就好,袋里是买棉线的钱,这荷包是新做的,也一并送给二婶,请二婶不要,不要……”

    陶墨夕原话是请二婶勿要蹙额,他不懂什么意思,也就没记住。

    二婶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把荷包从其他传看着的姑娘手里抢回来,爱惜的摸了摸,说:“不嫌弃,不嫌弃你回家转告你媳妇,我定不负她的,把棉线都配齐颜色给她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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