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来赵大嫂一直是个利索能干的人,虽说做饭炒菜不在话下,拔苗薅草也是把好手,可终究女红针线上差了些,跟赵大哥成婚多年,连鞋都没给他做成过一双。

    赵大嫂说成衣铺买的那些衣裳针脚粗陋的很,不耐穿,村子里又没有专职的裁缝,想缝新衣,只能走二十里地去别的村子找人,路又远工期又长,因此希望陶墨夕能给家里做两件衣裳,可以按市价给她工钱。

    见赵大嫂满脸期冀地看着自己,陶墨夕有些心动,但毕竟对自己手上功夫没有太大信息,迫不得已说了实情:“我,我也就做过这么几件,其实经验不甚多的……”

    她生得秀气,脸一红就更加明显。

    赵大嫂却爽朗地笑着道:“若是只做过几件,就锻炼得这般手工,那月姐儿你可真是在缝衣这事上有那个什么,什么赋了。”

    陶墨夕见赵大嫂身上穿着件半旧的暗红色粗布褂子,对襟的系结布扣有两颗都松了,袖口也松松垮垮的,显然也是将就着穿呢,于是咬咬牙,应承了下来:“那,那我试试吧。”

    “好,我这就带你回家去取布!”赵大嫂高兴的直接抄起木盆,另一手牵着陶墨夕就要回家,边走边絮絮说着,“还是春天那会儿的事了,我家那个拉了大车的苞米去城里卖,结果遇到布庄的老板,说没有钱买粮,眼看家里就要断炊了,想用家里积存的布换点苞米,我家那个心一软就同意了。”

    “来,当心脚下,”走到一处缓坡,赵大嫂还细心地拉住陶墨夕,让她慢慢走下来,“本来是让他割块肉回来沾沾油星,结果呢,抱回那么两板东西,可是没想过我也不会做呀!”

    “是赵大哥心肠好。”陶墨夕在边上附和。

    “嗨,啥好不好的,那布庄老板我也见过两回,人不错,铺子里平时卖的各种布料价格也不算高,能帮就帮一把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家老小挨饿,你说是不?”

    从河边走回村里将近一里多地,平时陶墨夕和小桃走到中间都得歇一歇,可看赵大嫂一手端盆,一手还有余力帮忙抬下她家的盆,一路走回家大气都没喘,陶墨夕再次感慨,自己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如果不是有周牧和小桃照顾,当真难以生活下去。

    赵大嫂心急,径直拉着陶墨夕去了自己家,从炕上的条柜里,翻出那两匹布来,居然还是倾斜纹的细麻布呢。

    一匹靛蓝色,另外一匹是栀黄色,虽然摸上去略有些粗糙、生硬,但这布料颜色染的清爽,厚厚的一匹摸上去微微有弹性,已经算是麻布里织工较好的了。

    陶墨夕点点头,说:“是实用的料子,做衣裳也透气,大嫂打算怎么做?”

    时下一匹布料,够给成年男子做两身袄,若是身量矮小些的,还能余出些。

    赵家两口子都是高大的身材,肩膀也厚实,这布料就省不下了,赵大嫂的意思是先可着上身做,不够了她还有点碎布,也能拼到领子、袖口上。

    陶墨夕还是老办法,把赵家夫妻的衣裳各拿回家一件,比划着长短大小,成天猫在屋子里,花了一个多月,足足的给夫妻俩做了四件外衫。

    衣服做好后,在铁壶里装满开水,把衣服熨平叠好,陶墨夕请赵大嫂过来验货。

    看着针脚整齐、做工也齐整的衣裳,喜得赵大嫂都不敢上手摸了,“啊,这……”

    “大嫂,还剩了些碎布,我就拼在一起缝了袜子,你看看,可还行?”陶墨夕又从窗台拿了两双袜子递给她,说:“眼见着一天冷过一天,袜子还是必要的,若冻伤了脚不能走路,那可是大事。”

    “是呢,我家那个就一双袜子,脚趾都摞了好几层补丁了,好妹子,谢谢你想得周到。”赵大嫂感激地接过袜子。

    “那大嫂再试试这衣裳吧,看尺寸可合适?”陶墨夕笑着说。

    当晚赵大哥回家就被蒙头套上了一身崭崭新的衣裳,赵大嫂也把自己的新衣穿好,让丈夫看:“这周家的小媳妇针线活儿真不错,你看这衣裳做的,又平整穿着又舒服。”

    “确实不错,比头两年买回来的合身,胳膊也抬得起来。”赵大哥珍惜地穿了一会儿,就脱了下来。

    赵大嫂唬着脸道:“脱下来干什么,做了就是给你穿的!”

    “半截腿浸泥里的人,穿这么好的衣裳干啥,不年不节的,留着过年再穿吧。”

    “早就该换了,就你身上那件,袖口都脱落了大半,肩膀上的补丁我缝得又不甚好,也就是你不嫌弃,”赵大嫂嘴里数落着,眉眼却都软了下来,“现在新衣裳也做好了,明天一早你就换上,板板正正的去下地!”

    说着把手里的衣裳摊开,“你看,还给你另留了一身蓝的呢,身量特意叫月姐儿放大了些,等过年的时候套在棉袄外面,保准看起来精精神神的!”

    隔壁两口子高高兴兴的试新衣,这边陶墨夕累得脖子疼、手腕疼,现正靠在墙上,让小桃帮她按揉肩膀。

    她这段日子除了跟小桃一起准备三餐饭食,其他时间几乎都坐在炕上缝那几件衣裳,话都不说几句,现在终于完工了,一直紧绷的精神才觉出累来。

    “月姐,熬了这么久的时间,眼看你又瘦了不少,赵大嫂是近邻不好拒绝,下次,咱就别替人缝衣了吧?”

    小桃转过来,给陶墨夕捏捏胳臂,有些心疼,小姐何时做过这些粗活?

    “你看这是多少?”陶墨夕用下巴点点笸箩里的黄纸包,里面是赵大嫂给的“工钱”。

    小桃拿过纸包,里面是用麻线穿的一串铜板,正好一百个,以前在方府,她一个小丫鬟,每个月都有五钱银子的月钱呢。

    “一百文是少了些,我第一次给别人家裁衣,下剪子就犹豫些,缝纫的时候也总担心针脚不密,所以拖得时间久,以后熟悉就好了。”

    陶墨夕看着那串铜板,这还是她第一次自食其力赚来的钱呢,想到这儿,她苦涩地笑了笑,说:“小桃,我每日忙着裁剪缝裰,家里这些洒扫下厨的活儿,尽让你做了,这些铜板也要分你些才是。”

    “月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小桃惊得语调都变了,这明明是小姐辛苦了一个月才赚来的,哪有她什么事呀?

    “既然说好了是搭伙过日子,就没理由再让你白伺候,”陶墨夕看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副宁死不收的倔强样子,伸手拧了下眼前的小脸蛋子,“那我就先收着,反正你和阿牧做的,我心里都有数,日后你们有用钱的地方,我再给你们就是。”

    “本来我和阿牧就是伺候你的……”

    “你还小呢,以后再多吃几碗饭,长长心眼子吧。”陶墨夕点点她额头,浅笑了声。

    天擦黑了周牧才扛着锄头回来,汗水顺着古铜色的额头往下直流,汗湿的破布衫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白碱,也不知在地里出了多少的力。

    “阿牧回来了。”听见动静,小桃从东屋出来,接过他手里的葫芦晃了晃,果然下午灌满的水已经喝光了。

    “嗯,今天……月姐和你还在忙吗?”周牧抬头抹了把脸,说话结结巴巴的。

    “哎呀,都跟你说了不要用袖子抹眼,当心进了沙土,快去洗把脸吧。”小桃忙着去掀锅,陶墨夕早就炖好了白菜,贴的苞米饼子,在锅里温着,下面是半锅热水。

    周牧到院子里洗干净了手脚,一家人坐在屋里吃饭。

    都一桌吃饭两三个月了,周牧才勉强习惯跟小姐在同一盘菜里伸筷子。

    他就着白菜汤,蘸着饼子大口吃完了一个,再去拿的时候,就看着小姐坐自己对面,手里拿着半块饼,半晌也不见吃一口,一共就夹了几筷白菜。

    他疑惑地又吃了口,是小姐的手艺,今天白菜炖的软烂,挺好吃的呀?

    陶墨夕叹了口气,把苞米饼子放了回去,说了句:“我吃饱了,先回屋歇会儿。”

    周牧顿时嘴里的饭也不香了,他压低了嗓子问小桃:“月姐这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吃不下这饼子?”

    怎么连饭都不吃,中午也是,吃了没几口就回屋了。

    “哪儿啊,月姐就是累的,她的手腕一直酸疼,晚上都听见她疼得直叹气呢,”小桃一脸心疼的说:“给赵家嫂子做的那些衣裳,月姐急着赶工,今天一直缝了好几个时辰呢。”

    “那,那要不要给月姐煮碗米粥去?”周牧也有些急了。

    “月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白面也要掺着苞米面一起吃,她定然不会独自吃那点精米的。”

    小桃也学着她叹了口气。

    两人不敢多劝,草草吃过晚饭,小桃洗了锅碗,周牧把晒好的干草切碎喂马,又洗干净槽子,放了满满的清水给马儿喝。

    看着马儿乖巧的吃草,还惬意地甩了甩尾巴,周牧摸了摸马头,心里暗暗琢磨,等把那块荒地翻完,冬天就拉着马儿去郡里做脚力,赚些散碎铜板,去买些细粮,小姐老是跟着他吃那些苞米、高粱的,可怎么行呢。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