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傻大个子,有什么想法都写脸上了,陶墨夕叹了口气,第一百次强调:“本来你也没入奴籍,不必总觉得低人一等,眼见着家里的活越来越多,大部分都要靠你,我既决定和你们搭伙过日子,你出力,我出钱,自是理所应当。”

    “月姐说的是。”周牧恭恭敬敬地回道。

    陶墨夕:“……”

    真是块榆木疙瘩啊,还是大号的。

    没了两进三进的院子,没了散步的小花园、遮阳亭,太阳好的时候,陶墨夕就在这小院子里随便转一转,走一走,当锻炼身体也好。

    在这里眼看住满一个月,由奢入俭难,生活上处处不便,但好在她心性坚韧,再难也挺过来了。

    二婶带着小桃去买了些菜籽,有油菜、韭菜,还有白菜和萝卜,都是村里种惯了的,长成的快,尤其萝卜,种下七八天,就长出一片绿油油的小叶子来,早上挑稠密的地方摘一把回来,蘸着黄豆酱,配上高粱米水饭,下饭得很。

    周牧每天早早起来,先把大水缸里挑满水,够小姐她们一天用的,其余时间就按照里正的指点,去村子南边,挨着那片树林子刨荒地,那片地一直没人要,因为挨着林子,地的肥力都叫四周的树给吸走了,土里还埋着不少砍伐后剩下的树根,种什么都不得。

    他想赶在冬天落雪前,把这片无人要的地开垦出几亩来,明年就能种粮了。

    开荒要先把那些深埋的树根一棵一棵刨出来,疯长的野草野藤都割掉薅净,再一镐一镐的把干硬的土翻一遍,累人的很。

    陶墨夕在家也不肯闲着,把炕席擦干净后,就开始摆弄那些买回来的布料。

    她准备给家人做衣服,做适合在村里活动、劳作的衣服。

    以往在闺中,她多数是陪着夫人绣花、做荷包、绣鞋面,裁剪衣服她不算在行,但比量着现有的成衣,前后襟用多少布,袖子要怎么缝……

    陶墨夕每天吃过饭就伏在炕前,一点点裁剪布料,锁边,缝合,留下的针脚又细又密。

    好在没浪费太多布料,陶墨夕折腾了一段日子,总算把几套布衣都缝好了,铺在炕上,看起来十分齐整。

    一家三口人,她拿粗布各给做了两套换洗衣裳,细棉布用来做了内衣,周牧每天在外面忙的一身汗,怕来不及清洗,就额外多给做一件短褐。

    只是这些粗布没有什么花纹,颜色也黯淡,不过她现在更怕惹人注目,生怕在村子里显得特立独行的,所以宁愿和二婶一样,在家里也只穿青布做的衣裳,出屋就用布把头发包上,远远看去,和其他村妇并无什么不同。

    往年到了节下,主家和小姐,也会赏下来新衣,但多是去外面裁缝铺采买的成衣,这次却是小姐亲手裁剪、缝制的,周牧和小桃都抱着新衣,不舍得上身。

    小桃脸上似哭又笑的,夸小姐:“月姐的针线真是顶顶的好,不仔细看,这针脚都看不出来,像一整块布料缝就似的。”

    周牧大手轻轻托着那厚厚一摞衣服,心里也感动得不行。

    虽然方大人让自己带小姐回来,可这一向以来,仍是小姐在照应家里,除了这所房子,自己什么都没付出……

    看来往后要更加努力开荒,来年开春多跟里正他们学学,也,也让小姐尝尝自己种的粮食。

    小桃今年也来了月事,是个大姑娘了,陶墨夕把裁剩的细棉布头缝合在一起,做了好些带子,教了用法,还送了二婶几条,里面厚厚的塞了棉花和草纸。

    二婶难得红了脸,“这,这怎么……”她活了三十来年,还从没用过这么好的陈姥姥呢。

    “我是不舍得丢这几块布头,所以才做了这个,棉布价贵,我家阿牧狠了狠心,才舍得买回来一匹,给全家做里衣,”陶墨夕细致的教她怎么放在亵裤内,“家里再省,这方面也要多注意,不然染了病自己难受不说,还不好看大夫。”

    二婶感激地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又怕把她弄疼了,忙放轻了力道。

    陶墨夕趁机提出想跟二婶学做菜,家里三个人都不善厨艺,周牧每天简直就是瞎糊弄,饭菜倒是熟的,可入口实在是……

    二婶虽只会做些乡间的普通菜肴,但见她不嫌乡间简陋,不娇气喊累,说话做事又落落大方的,也愿意教她。

    于是周牧挖了一天地,回家逐渐也能吃上热乎出锅的饭菜了,虽然经常糊了生了、咸了淡了的,但此生居然能吃到小姐亲手炒的菜,别说只是两道小菜,便是毒草枯叶,估计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吞下去。

    周家东边没住人,西边倒是住着一户人家,过得兴兴头头的。

    那家人也是个勤快的,经常天不亮就起来,男人扛着锄头下地,女主人就在院子里劈柴,洗涮,摘菜,等陶墨夕出屋活动的时候,人家都晒了一院子的衣服了。

    两家就隔着一道矮矮的树篱,互相碰面的机会多了,也彼此打了招呼,

    两家就隔着一道矮矮的树篱,互相碰面的机会多了,也彼此打了招呼,那家娘子自称夫家姓赵,是个长方脸型的结实女人,高鼻大眼,一双手也粗粗大大的,一看就是做惯田间地头活计的好手。

    赵大嫂看陶墨夕和小桃每天也屋里屋外的忙活,只是两人缺少经验,费了半天力,往往效果却是事倍功半,有时也主动出声指点几下,两家人慢慢熟络起来。

    陶墨夕这一向遇到的都是善良的好人,无一人为难她,像里正一家、邻居家还愿意主动帮助自己,让自己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从刚到村里时的茫然不知所措,到如今逐渐应对自如,连晚上都能睡整夜的觉了。

    周牧每天不敢在家多呆,屋子里就那么小,小姐的身影好像无处不在似的,总是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衣角身影,看得他心慌意乱的,每天早早扛了锄头出门,不到大晌午头不回去吃饭,午后也是匆匆饮了马就继续去干活,天擦黑才肯回家。

    出村口往东南方向,有条小河从西边过来,在村旁经过,这也是村民们在这里聚集而居的原因之一,有了水源,种地就方便了许多,天气不冷的时候,村妇们也愿意到河边来浣洗衣裳。

    不过村里年轻媳妇不多,出来进去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中年妇人,陶墨夕在家洗洗涮涮的,用的水多,不好意思让周牧每天来来回回的挑水,就说再有大件的东西,也拿去河边洗。

    这天照旧是个大晴天,吃过早饭,陶墨夕和小桃一起把几人的被褥都拆了,里面的棉套放到院子里晾晒,抱着被单褥单和木盆去了河边。

    到河边找块干爽的地方,先打水上来,把被单浸湿,再用皂角揉出泡沫来,均匀的涂到被单上,用一条扁平的棒槌反复捶打,捶洗干净后,最后再用清水投干净。

    陶墨夕和小桃身形都较为瘦弱,两人合力绞一条被单,浸饱了水的被单奇重无比,陶墨夕手腕酸软,一个没拿住,被单就掉到了地上。

    陶墨夕:“……”

    唉,自己真的是,干啥啥不行。

    小桃忙安慰她:“月姐,不妨事的,我这就再投洗一遍。”

    邻居赵大嫂在附近也洗了一盆衣服,见状就过来帮忙,湿淋淋的一条被单,到她手里三五下就变成了麻花,水像珠帘散落一下哗哗的就被拧掉了。

    陶墨夕有些不好意思,又抢不过赵大嫂,只好去捞其余的衣裳,赵大嫂把拧好的被单交给小桃,自己又过来帮忙,还笑着说:“我家那个就嫌我整天洗洗涮涮,说好好的衣裳总过水,用不上两年就不能穿了,可要我说,那衣裤上沾的尽是些泥土臭汗,不洗干净,第二天怎么再穿得上身呢!”

    陶墨夕还不太适应这样直白的示好,只好淡淡的笑了笑,回道:“大嫂说得是。”

    “哎呀,月姐儿,这衣裳是在哪家铺子买的?”赵大嫂拧好一件短衫,抻开抖了抖,惊讶地问。

    “这件?”陶墨夕看了眼,她手里拎的是件淡青色的粗布短衫,窄袖,交领,是周牧劳作时穿的。

    “这是我前些日子自己做的,”陶墨夕小声答,随后又问:“可是哪里缝的不结实,破了?”

    “哎呀,这哪是不结实,这是缝的太好了!”

    赵大嫂把衣裳抬高,仔细查看,但见两襟裁剪对称,腋下和衣领尤其结实,各处的收边都缝了两遍,针脚均匀。

    见赵大嫂把件湿衣翻来覆去的看,陶墨夕心下有些嘀咕,就是件普通的外裳而已,难道犯了什么本地忌讳不成?

    不想赵大嫂看完后把衣裳直接搭到小臂上,两眼放光地握住她手,夸道:“月姐儿,看你年纪不大,居然有这手好针线,我正犯愁家里那两匹布要怎么变成衣裳,你这不就搬到我眼前了吗?”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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