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画像

    薛泫盈见两人面色有异,并非小可,心中陡然升起几分期冀,忙不迭地开口:“东家莫不是见过我家胞妹?”

    听闻此话,燕光识朝着金缕不动声色地相看了一眼,遂又望向薛泫盈,语气沉了一沉。

    “薛娘子,你可当真确定这画上的娘子系你家胞妹?”他将画卷悄然合上,攥在掌心不敢再摊看一眼。

    薛泫盈被这一问冲击得不知为何,且不谈这画是当时时逢薛玉轻生辰,薛泫盈同薛母凑了些碎银,请镇上画师所绘,薛泫盈亲眼目睹画上女子如何绘得;再者来说,自薛玉轻同她失散后,这幅画她日看夜想,连薛玉轻的每一寸鬓发都印刻心中,如何能不确定?

    她心中沉了沉:“东家……您有话不妨直说了罢,这画上千真万确是我胞妹薛氏玉轻,我与她是双生之胎,一同长大,情分深厚、非同小可,我万万认不错。”

    思及另一处,薛泫盈难免声音隐隐颤抖:“莫不是东家见过轻娘,轻娘她……”

    燕光识听出她话中深意,忙沉声打断。

    “薛娘子,并非如此!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请薛娘子莫怪我失礼,我还得再需多问一嘴——薛娘子胞妹是否同薛娘子自小未曾分离,只失散后才不见其人?其中可有令妹失踪过小段时日?可还有什么人见过此画?”

    对方一连几问堪称莫名其妙,将薛泫盈猛然唬住了。

    她自然不清楚燕光识所问这些事的用意,她分明只是想寻自个儿的胞妹,如何在燕光识口中成了劳什子邪门的事?

    薛泫盈只得老老实实地开口,染了几分怯意:“东家,我不知您用意所在,但胞妹的的确确同我一同长大,情分不可做假。母亲最是疼爱我与胞妹。胞妹同我尚且年幼,不懂事时,母亲即便是下地干活,也要将我与胞妹背在背篓里,以防村中有不怀好意的人家抱走,更别提失踪这等事。”

    “至于这画……见过的除却我与母亲,便是镇上早已病故的画师。李陈氏也曾看过,她曾允诺我帮我寻胞妹,且叮嘱我因胞妹事不光彩,不宜太多人知晓,这画便也一直存在李家,未曾有旁人再清楚。”

    待她说罢,金缕最先反应了过来,面上带着几分震色,却也只能茫然地看向自家主子。

    若是这薛家娘子所言不虚,那帝京之内、敦王府之中所居的兰漪郡主又是何人?

    难不成是狸猫换太子吗?——此等破灭九族的荒唐大事,竟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在皇室之中默然上演?

    金缕被这几种念头吓得顿足不动,背上隐隐浮出几层冷汗。

    且不提这兰漪郡主孰真孰假,再者说兰漪郡主与自家主子燕郎有婚约在前,若是假以时日两人堂前成礼,此画昭然于天下,恐怕九州之间皆知燕国公之子所娶之人真假难辨,成天下笑柄。

    若真是狸猫,那么怕是又要罪加一等——有心之人最为不怕多费口舌,大可编造燕国公与燕郎早知兰漪郡主真身,届时恐怕背上共犯之名。即便不死,怕是也要扒一层皮下来,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只是不幸中的万幸,这画知之者甚少,如今尚不算万般棘手。

    金缕越想越怕,望向燕光识的眼光中已然夹杂了些许惶然。

    他一介奴才能想到如此这些,耳聪目明如他主子的燕光识怎可能联想不到?

    室内陡然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事关重大至极,燕光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是否该将此等谬事向薛泫盈和盘托出。

    思前想后,他终归变了个口风:“薛娘子,我见过令妹。”

    此话一出,薛泫盈心中掀起骇浪,急忙攀住了燕光识的袖角,话中不乏万分急切:“东家、东家所言不虚?你、你见过胞妹?”

    金缕张了张嘴,最终合上,静等着主子发话。

    燕光识深吸一气,缓缓道。

    “令妹人在帝京,并无性命之忧,这一点,娘子大可放心。”

    说罢,他不等薛泫盈接话,再度衔上,口吻严肃:“只是,薛娘子,你当真想见到胞妹吗?”

    薛泫盈紧紧抵着下唇,贝齿印在唇肉间,浮出一痕淡红,她极恳切地:“自然、自然!若真能见到胞妹,我、我愿以死谢恩!”

    燕光识此刻彻底知晓了在薛泫盈心中,这位胞妹是何等分量。

    君子一诺千金,他不能悔。

    “娘子,你若想见到令妹,我自会带你去帝京。只是……,只是你与令妹分别已久,人不如天算,人必有变数,这等变数可大可小,娘子要答应我——入了帝京,绝口不向他人多提一嘴寻胞妹之事,此事有我帮你足矣,万不能多向一人开了此口、泄了此事。”

    说罢,燕光识顿了顿,不待薛泫盈反应:“另外,娘子既将此事托付与我,那么此画便由我来保管。娘子放心,此画放在我处,我必护其完好。”

    薛泫盈怔怔地望着燕光识,一时不知其中缘由。

    “薛娘子,我只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燕光识垂目看她。

    她唯有颔首:“东家救我于水火,我自然信的。”

    “你既信我,便步步随我左右,这画我能护得,你我便也能护得。入了帝京,你便是我身旁近侍,无论何事,万不能使你离我左右。我在,你在;我若不在,这帝京之下也无人敢伤你分毫,我必留万般阻力拦下伤你之人。这是我的承诺,我燕光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一通话说罢,燕光识心中隐隐有擂鼓作动。

    这画攥在掌心之间,如同一团火,燎得他心神不安。

    薛泫盈望着燕光识,心中涌出万般感念,欲想谢恩于他,却又说不出半分话来。

    她当真配得吗?

    曾有一如水月观音般的郎君也如燕郎般,伴她左右,最终却亦如水中明月般消散,不知其踪。

    薛泫盈心中再度涌现出其决如阎罗般的颀长之姿,鼻尖隐隐冒红,最终敛下,唯有垂首轻声:“……东家,我无以为报。”

    燕光识牵扯出一笑:“无须你用什么来报,待入了帝京,你便继续多酿几壶好酒,令帝京那群浑不吝多尝几口何为佳酿便是。”

    说罢,他不意多留,恐落人口舌。

    “今日我同你所说,薛娘子须多琢磨琢磨,谨记这些话便是。再有不足十日,我须入京为父亲贺寿,届时娘子同我一道,万事有我,你莫怕。”

    不足十日……

    还有不足十日,她便要离开岐州了吗?锁着她万般心事、千百种苦乐的孟西村,距帝京如此甚远,此时一别,她可否还能再见……应郎?

    应郎?

    这两个字猛然撞进她心中,震得她两眼一红。

    应无相是至尊至贵的命数,按着上一世历程,他是否早已坐于京中、享万人敬仰?还是同她一般,命数被篡改一通,不知所去。

    薛泫盈一夜无眠,久久难能平复。

    **

    马车之上,燕光识坐于正中,金缕在旁一言不发。换作往日,两人早插科打诨似地将时间打发了。

    此刻,从薛家出来,金缕却是不敢再多添一个字。

    “金缕。”

    燕光识开口。

    不待燕光识说下去,金缕忙跪地低声:“侯爷放心,此事事关重大,金缕伺候侯爷至今,若是敢露一个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燕光识心中了然,扶他起身。

    “你言重了。你自我下了娘胎便随我左右,什么情分自然清楚,只是,我在想……”

    金缕闻言,望向燕光识。

    后者缓缓开口:“我在想,若是我能令陛下与敦王府知晓狸猫之事,以此解了婚约,岂不随了我意?”

    说到此处,燕光识掀眼望向帘外。

    街上一片好景,叫卖声不停,车轮声滚滚向前,晴空之下人人不同,愁惘、欢欣、茫然、愤然……

    燕光识的声音随风散去。

    “只是,我若揭开这层,莫提兰漪郡主能否保全其身,恐怕牵连九族之时,薛娘子也要死无葬身之地,这并非我的许诺。”

    金缕望着燕光识,心中叹然:“小侯爷……”

    其实早有珍珠在前,他便知晓自家主子是个感性至极、心软良善的人,只是这样的人,偏偏生在王侯之家。

    “侯爷打算如何?”

    燕光识将车帘放下,合眼:“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暂且想不出什么两全之策。”

    **

    临近亥时末,敦王府内的南苑却是灯火通明。

    兰漪郡主十岁之前,一直居于西苑,临近敦王与王妃而居。

    失散之后,西苑便空了下来,久无人气。直至失散近八年,兰漪郡主在双九之龄时,才重回敦王府,却彻头彻尾地改了性子。

    有人说,这八年间,兰漪郡主早已并非完璧之身,甚至曾因样貌甚美,曾被发卖于穷乡僻壤的窑子里去,得了什么医不好的怪病,才致今日梦魇不断、怪戾缠身。

    只是这话传出来不久,瑞州一处花柳之地便犯了水灾,死了十余人。

    而邻近之人皆不知为何犯灾,只知这火起得蹊跷,不声不响的,连一记人声都没听见。

    此后,那些有关于兰漪郡主的密谈也随这场大火一同去了,再也没人可说半个字。

    只是偶有几个不知内情的人问:“阔别八年,敦王府如何一眼识得那便是兰漪郡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