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陈鸣病疾没有惊起什么动荡,府内人丁稀少缺少耳目不会外传,即便宣扬出去,想想人们痴迷‘拜神’的样子,不会在意一个官员的生死。

    牧府归为重地,却无人看守,侍奉仆从更是寥寥无几。

    处理事物紧靠左长史一人,那人名为张钦,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面色憔悴,眼底一片乌青,堪堪而立之年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为陈鸣唤来医师,张钦看着几人也无责备之意,自书房拿了本账簿交到她手中,“这是使君任职以来所有调查的记录,有劳仙君!”

    说着冲她跪拜下去,他腿有残疾,平日走路都需拐杖相持,这一拜沈嘉云明白包含了多大的期望。

    厚厚一本书,前半部记录着益州的人口兴败,后半部充斥着无数官员的姓名,整整四十页的人名,一一用朱笔划去,最后只留下一人的名字——左长史张钦。

    陈鸣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已经提前划去姓名。

    沈嘉云不停翻动着纸张,从一个个名字浅短回顾着他们的一生。

    她闷声问道:“这么多人离奇死亡,上面不会派人查探?”

    张钦叹息的摇了摇头,“使君把事情压下来了,并未向上传报。”

    “为何?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送死吗!”

    江程牧怒不可遏,先她一步问道。

    刚才看手里的东西太过注意,没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只觉得死亡人数触目惊心,除了惊讶感慨并无其他,从开始修炼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也许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心中并没有悲天悯人的想法,同门中不乏有人说她自利,她也坦然接受,想着自己确实如此。

    做不到去伤害别人,同样也不会因所谓大义牺牲自己。

    她有喜乐悲哀,会贪生怕死,只想做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看着众人被害,除了惋惜感慨,那一点微不足道且拿不出手的愤恨,只会埋藏在心底,等待时间将其消磨。

    不同于她,江程牧表现出来的是悲怆、怨恨,仿佛与他们一同经历过艰辛,才会如此不甘埋没在薄薄一张纸上。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之前在山上,他无时无刻的伪装着自己,对所有人表示着和善,在她看来未尝不是一种自卑害怕。

    害怕被孤立、被抛弃,所以不会冲人发脾气。

    他紧握着双手一步步靠近张钦,沈嘉云搭上他的肩膀,才感受到身体的颤抖。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程牧连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抱歉,失礼!”

    张钦微微挥手,并不在意,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开口:“使君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听闻此话,沈嘉云只感到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陈鸣任职不过三年,而这‘祭祀’早存数十年,在他之前肯定发生过同类事件,如果上报有用,早就该被整顿。

    时至今日,只能说是朝廷放任不管,年年有富饶税务可征收,死几个官员百姓,在他们眼中并不影响。

    人死了,立刻会有人顶上,怕死的人多,贪财的更多。

    一代一代,周而复始,不死不休。

    张钦长叹一声,用几乎颤动的嗓音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死了不少人了,益州从一个泱泱大都沦落至此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造成,如果上报,来一个死一个无异于害人。”

    他望着几人再次恳请,“使君想要断在他这一代,请仙君能查个明白,还了众人的心愿。”

    指挥在一旁贴身候着的婢女,递上一张破旧图纸,由上好的金粟笺纸制成,边缘处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摧残已经卷曲破裂,字迹各不相同,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所谓“三斐司”在益州出现的时间地点,有些字迹是之后重新拓上去了,和原本的印记重合,显得十分模糊。

    这一份图纸,不知被多少人一代代修复。

    最近一次记录,是在益州管辖之下的白丰县,调查人数显示不明。

    两地相隔不远,为了不浪费时间,几人打算用传送阵直接过去,江程牧法术薄弱,她倒是会启用,但传送地点把握不好,比较之下,两人一同望向季旈人。

    她拉下脸面谄媚一笑:“有劳师弟了。”

    季旈人面无表情,不屑与同她二人周旋,在客栈收拾好行李,他的阵法也准备就绪。

    四处都没有那老板娘的身影,原本还想问问那珠子的来历,只能耽搁下来。

    三人同站在阵法中央,四周微光渐渐亮起,这种事情三人各有经验,本来没什么值得紧张。

    江程牧偷偷站在她后面,趁人不注意,小心翼翼的勾上她背在后面的手。

    沈嘉云微微侧头,眼神满是无奈,默默应允。

    在她回握的一瞬间,两人出现在一片森林中,本该在身侧的季旈人此刻没了踪影。

    原本欢愉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心中揣揣不安,看着这了无人烟的破地方,最后忍不住咒骂:“去他的高风亮节,也配人们这么夸赞他,竟然在这里算计自家人。”

    身处相同困境,江程牧显得淡定很多,看他那样子,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的模样,被气得直往他身上捶打一番,“就知道在这儿傻乐,被人骗了看不出来!”

    江程牧没打算闪躲,站的直挺挺的任她撒气,“师姐,他不乐意和我们同行索性就分开吧,要不然也是相看两厌。”

    “厌你个头,就凭我们两个,搞得定天池里的东西吗?”她恨铁不成钢。

    传送阵属中级阵法,会用不难,想要熟练运用也不简单,却不会出现同行者分隔两地的情况,只能是施法人动了手脚。

    沈嘉云还在气头上,带着江程牧越走越恼火,深山中最容易迷失方向,若是就在白丰县附近,也不敢直接用法。

    三斐司能存在这么就,必然有他自己的本事,还没摸到门路就被人发现来者不善,别说深入查探,就是靠近都难。

    她随手见了根枯树枝,抽打着面前的杂草,忽然远处传来几声嘈杂的鸟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两人躲在草丛后面的斜坡下,透过盘综错杂的草根能看清来人。

    一个九人,站在刚刚她们的所在地做仔细的排查,瞧那衣着,都是平民装扮,手持打磨锋利的短柄陌刀,泛着阴冷的亮光。

    搜查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死心离开。

    江程牧先一步上去,回过头拉她,目光却始终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身体紧绷面色凝重。

    “怎么了?”她问。

    “那些,不像普通人。”

    她轻拍着身上沾染的尘土回复:“那是自然,那个普通人会手持陌刀?那是属于军营的兵器。”

    他摇头:“没有活人气息。”

    沈嘉云愣住,“什么意思?”

    “就是,鬼尸!人死了,被操控行事。”他低下头沉思,“他们勃颈处,有黑纹。”

    她立刻警觉起来,心中冷笑:撞上面了。

    她们不过刚来到这里一刻钟的功夫,看着深山的处境,也不相是靠近城县,要么是三斐司的人眼线众多,防备周密,要么就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派人守着。

    “你猜,你那个师兄是单纯不想和我们同行,还有要把我们卖掉?”她没个正行的已在树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江程牧的表情。

    他果然面露难色,微抿着嘴不肯开口,看着不远处的地方,突然改变了态度,“要不试一试?”

    “怎么试!”

    他指着前面三尺处,“临时起意定不周全,若是早有计划,就不仅仅是派人来找,说不定前面有什么陷阱等着。”

    “所以呢,打算自投罗网,不怕他们拿刀砍你?”她问。

    江程牧突然笑了几声,整个人阳光起来,深邃的目光紧盯着她:“有师姐在,我就命硬”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头,不去看那眼神,探性的向前迈进。

    果然在三尺外,禁术瞬发,强烈的威严把两人压倒在地,甚至连意识也开始模糊,两侧缓缓走出一道身影,她眼神已经溃散,看不清脸,却熟悉那气息。

    彻底昏倒之前,江程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搭上她的手腕。

    此刻沈嘉云内心错综复杂,既有对季旈人的防备,又没有完全丧失信任,却莫名的觉得自己赌赢了。

    即便是背叛自己的师弟,也好过那群没脑子的活死人。

    季旈人看着昏厥的两人,心绪不定。

    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季大人好手段,能把同门师姐耍的团团转,我看他如此信你,何苦生出这么大怨恨?”

    那人拍了拍手,两个鬼尸上前要把人带走。

    一只手拦在面前,他面带笑意,眼神却冰冷至极,“既然是同门弟子,在下亲自动手,不劳烦宋大人出手。”

    他行至面前,蹲下身子把江程牧紧握的手掰开,扛在肩上,另一只手单拎起她,偷偷在她身上藏了一枚丹药,跟着众人一起向外走去。

    那姿势有意让她醒来,偷瞄着前进的路线,不用任何打探,轻松进了对方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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