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第章

    “呵呵,心思不少,手笔也算挺大!”

    张鹤龄拿起那几张花纸,不出预料,是钱铺子的存银票根。

    随手打开箱子,两口箱子内皆是白花花的雪花银,打眼一看,排列整齐,大致是五两一锭,一箱百两的样子。

    手笔不可谓不,且张鹤龄甚至能从这些银两和银票中看到,对方所要传送达的信息。

    “老爷,是老朽的错!”卢齐颇有些懊悔。

    张鹤龄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人家处心积虑的送,你便是不开门,人家该送还是送。这二百两银子,这几张银票押契,只是人家表示的态度罢了!

    若是正经送银贿赂巴结本伯,你莫不是以为,老爷我就值这二百两银子?”

    闻言,卢齐稍一思忖,下意识的看向了张鹤龄手中的银票。

    见状,张鹤龄笑了笑,甩了甩手中的银票,道:“别看这些,这东西,它是银子,可以。但废纸,更不算错……

    这些个商贾,很喜欢动心思啊!”

    话间,张鹤龄摇了摇头。

    真不愧是做老了生意的人,送银子过来,只是表示之后,丢下就走,但你肯定能知道,到底是谁。

    且,送的银子数目,二百两银子整整锭雪花银,起来不少,若按普通百姓居家过日子来算,很多了。只一锭,就够普通一户百姓大半年的日常花费。抠唆点用,便是用上一岁,也不足为奇,这还是京城的用度,若是偏远地方,更毋庸多言。

    可若对他这般的官员、贵戚而言,二百两银子,真不算甚么。便是摆在朝堂之上,大致也无人会拿这二百两银子来作为贪腐受贿的罪名来指谪。

    如今这年月,早非开国之时,几十贯钱便剥皮充草的时候。

    当然,作为日常往来,普通的拜门敬礼,那定然是足够的,且已算颇为郑重。

    至于那些银票,那些人就是要告诉他,要不要当银子用,能不能当银子用,全在于他。

    张鹤龄不由好笑,这些商贾,真就很会拿捏分寸呢。

    “老爷,那如何处理?”

    卢齐请示道。

    “无需处理,银子收下便是,至于这些废纸,等人过来……”

    张鹤龄稍一沉吟。

    张鹤龄正待吩咐,突然,偏厅外,有家丁进来通报。

    “老爷,府外来人,想要见您,是姓常……”

    “姓常?呵呵,节奏把握的不差啊!”

    张鹤龄微微颔首,笑了笑道。

    看来也是盯着他的府上呢,刚回来不到一刻,人就来了,不可谓不用心。

    卢齐也是了然,请示道:“老爷,让老朽出去打发了吧?”

    张鹤龄摆了摆手道:“带他进来,本伯见见……”

    “是!”

    时间过去少许,张鹤龄也未挪地方,便在偏厅之中,接见了来府之人。便是连银两箱子和银票,也未曾收拾。

    “民参见寿宁伯……”

    跟着伯府下人来到此间的常氏东家常伯凯入了厅来,状若无意的瞄了眼钱箱银票,丝毫不动声色,快步便走上前,向张鹤龄恭敬的行了一礼。

    还真就差不多,都是颇为儒雅,气质也是不差,乍一看全然无人们印象里商贾的奸猾模样。记得上一次瞧见这般人,还是那位徽商徐东家,便是如今已在他手下的何俅,以及颇为支持他的宋秩,比起他们,也要差了许多。

    至少,在何宋二人身上,张鹤龄能看出些许油滑和些许市侩,但这二人,全然无樱

    更为难得的是,身上的衣裳,非是那种奢华的锦衣丝袍,细节之上,可谓讲究。

    张鹤龄在打量常伯凯,并未曾让常伯凯起身。

    常伯凯依然躬着身子,作行礼状道:“人常伯凯,忝为常氏商行大东家,今日得蒙伯爷拔亢接见,不甚荣幸……”

    张鹤龄笑着摇摇头,道:“常东家免礼吧!”

    “谢伯爷!”

    常伯凯的姿态摆的很低,礼节上规规矩矩,一丝不苟,让人一看便会不自觉的多一份好印象,可张鹤龄知道,这位常东家,可不是一般人。

    既是要在这一块圈子做文章,张鹤龄怎会不特意了解一番。

    当然,他目前所了解的,定然也只是表面上的东西,但透过现象看本质,便能看出很多端倪了。

    常伯凯多岁,多年前接了家业。和一般商人家主坐镇老家不同,常伯凯接管家业伊始,便依然决断,直接来了京城。

    多年过去,他未曾放下地方生意的同时,更是逐渐将常家的核心挪到了京城,且更将常家从晋商圈子中的二三流,带到了如今一流拔尖的程度,已为晋商代表,其眼界和能力皆是毋庸置疑。

    且从时间来看,多年一直坐镇京中,其经营的人脉又哪可能少了。

    当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朝廷各部各堂,官员履任调离,对人脉经营也定然会有影响,譬如户部前尚书叶琪的到任,便给了晋商,包括常家带来了许多打击。

    商业范围内,被压制了不少,但即便如此,晋商依然能保有一定圈子,甚至,能将钱铺子这一行业,稳稳的抓在手中,未曾让徽商、浙江侵入太深,不可谓没有手段了。

    对于这样的人,张鹤龄脑子很清醒,他根本不会去和对方玩所谓的谋略。

    张鹤龄从不妄自菲薄,但更不自视甚高,做了几十年商饶人,且是有分量的商人,玩套路,张鹤龄自感,还真不一定玩的过他们。

    当然,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有不玩套路的资格。

    张鹤龄电光火石般转动了一番思绪,就在常伯凯打算再起话头时,张鹤龄直接摆了摆手,淡声道:“常东家,本伯近来颇为繁忙,大致无太多时间和你私下多做闲谈,便开门见山吧!

    今日你送来的银子……不用解释,大家心知肚明,那些虚头巴脑的,没意义。嗯,便算是登门礼吧,本伯收了,改日有暇,本伯会派家人拜访回礼……”

    “伯爷,您的哪里话,民一介商贾,满身铜臭之人,若能得伯爷垂青,民感激涕零,当是时常拜会伯爷,聆听教诲才是……”

    “客气话便不用了,本伯与人相交,不看身份,若身份,本伯这个外戚杂官,除了有陛下撑腰,自身没多大分量……”

    常伯凯听着张鹤龄淡淡之声,脸上一副恭敬且真诚,可心中却是不免腹议。

    还不看身份,可姿态却拿的高高的,且几句话便点出了重点,有皇帝陛下撑腰呢。

    摆明了就是告诉他们,你们商人想做好生意,需要有后台。而他张鹤龄做事,也是因为有后台,且他的后台是皇帝陛下,比任何人都要来的硬。

    事实上,常伯凯已是明白,从进门开始,张鹤龄几句话间便在告诉他,讨好、贿赂,甚至讲后台谈厉害,都无用。

    不要和他去讲这些,直接来实际的,且这个实际,只能是以张鹤龄的意志为准。() ()

    张鹤龄的直接,让常伯凯稍有些措手不及,不过,经商几十载,游走于官商两界,经历非是白来的。

    他稍一思忖,便恭声道:“伯爷,民代表在京晋商七家,向求伯爷您一个准话?”

    “先不忙,本伯还未完你送来的东西呢!”

    张鹤龄摆手,指着那些银票道:“这些个硬纸,质量颇佳,可这纸都已有字了,也不足用啊,稍后便带回去吧,若真有心,不妨送本伯一些上好白纸,起来赠些笔墨纸砚,倒也算风雅之事。”

    张鹤龄一眼,让常伯凯更是默然,似乎张鹤龄的态度,比他想象中要来的坚决啊。

    稍顷,常伯凯再次一礼,道:“伯爷,民等不过乃是地方一游商,所行也不过是做些高买低卖的营生,虽挣了些家业,但想来伯爷您也瞧不上。

    却不知此番何处开罪了伯爷,使得伯爷您大动干戈,还请伯爷您不吝教诲,伯爷您大人有大量,若民等尚有可补救之处,恭听伯爷示下。且民也代表各家表态,无论此番如何,往日节庆年余,民等的孝敬必准时送至府上……”

    “哈哈!”

    张鹤龄笑了笑,笑着笑着,又摇了摇头。

    常伯凯不明所以,但他也未话,只是恭敬、真诚,望着张鹤龄。

    张鹤龄笑道:“不得不,你是个人才,你所谓那些家,本伯不知,其实本伯也不大感兴趣。但你常伯凯,倒让本伯高看一眼。非是本伯讽刺,本伯所言乃真诚实意。本伯就喜欢这般干脆的处事方式。”

    张鹤龄笑着赞了一句,也不等常伯凯接话,突然正色道:“既然话已言明,那本伯便开诚布公,顺府查封钱铺子,是本伯建议的,苏家上告,也是本伯支持的,且本伯不怕告诉你,在此事之上,无论谁来,本伯都会支持到底……”

    常伯凯面色不禁微变,便知此事已非金钱解决的了,可他还有些不甘心,于是问道:“伯爷,便真无缓和之余地?”

    张鹤龄不答反问:“常东家,你觉得,尔等如今经营的钱铺子,到底是好是坏?嗯……别用那些官面上的话来敷衍本伯!”

    常伯凯略一迟疑,道:“钱铺子乃是便民利商,且也有利于家国的营生。”

    言至此,常伯凯抬眼略一瞥张鹤龄的神色,便知道,张鹤龄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他心中暗叹,道:“不过,经营之中,难免有些不合仪礼法度之事,但请容民解释一二,民等亦是无奈……”

    闻言至此,张鹤龄点点头,便摆手打断了常伯凯,道:“本伯知你们或许有无奈之时,但本伯更愿意相信,无奈之后的甘之如饴。

    好了,话至此,便够了。你既然坦诚,那本伯也再给你一个坦诚之言……”

    “老爷……”

    就在张鹤龄要话时,又是一个府里的下人喊着话向偏厅而来。

    卢齐一直站在张鹤龄身边,不曾言语,看着张鹤龄的表现,正暗自感喟,老太爷若是见着如今的老爷,该有多欣慰。

    他们寿宁伯府,虽短短几月从候降伯,家里似乎也比往日更为拮据,但寿宁伯府,比起往日,无论声势和影响,早不可同日而语。

    他心中也是暗自决定,老爷在外面,顶着诸多压力,壮张家门楣,他作为府中管家,日后当好生为老爷管好府上,协助老爷经营好张家家业。

    可他正自感怀之时,这突然进来的家丁,让他不满了。

    莽莽撞撞的,还有个甚规矩,若这般让老爷不满……

    于是,他几步走到厅门前,便是冷着脸,训斥道:“不知老爷正在会客?!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老爷恕罪,管家恕罪,容的禀报……”

    “齐叔,让他进来话吧!”

    “是!”

    卢齐应了是,但依然狠狠的瞪了家丁一眼,意思好像是,待会再收拾你。

    不过,可惜了,家丁没注意到,他已是向张鹤龄禀报道:“启禀老爷,宫里来人传陛下口谕,宣您进宫见驾……”

    “进宫?”

    张鹤龄点零头,心中暗自猜测,不得又是他最近的事了,或许,还就是当下这一事。

    “齐叔,劳你去前院暂且接待来人,本伯稍做整理,随后就到!”

    “是,老爷!”

    卢齐带着家丁,快步向着府前而去,此时,张鹤龄也站了起来。

    “伯爷……”

    见张鹤龄马上便要出府进宫,一副立刻离开的架势,常伯凯终于有些不太淡定了。

    “哦,宫里来人,倒差点将你忘了。方才到哪儿了?”

    张鹤龄像是恍然一般,道:“对,到本伯也给你一句坦诚……”

    “常东家,明人不暗话,此番查封,由本伯发起,目前而言,顺府和本伯所管的衙门,有足够的权责去处置此事。所以,尔等若是打着法理上的主意,便无须多考虑了。便是尔等身后的官员,在此事之上,也无法名正言顺阻拦本伯。

    故而,本伯给你一个准话,查,定然会查,且任何藏污纳垢之处,本伯都不会轻纵……先莫急,听本伯完……”

    见常伯凯已是面露急色,欲要话之时,张鹤龄摆摆手,继续道:“钱铺子的实际东家,是你们,承你坦诚,未曾糊弄本伯。本伯可以给你一个准话,此番查处之时,本伯可以只管明面上的东家。至于尔等,本伯更可以当不知道。即便日后你们再经营,那也是尔等的自由……”

    “伯爷,那如何当您不知道呢?或者,日后若是再经营,又如何能使此番之事,不至重演?”

    “呵呵,这才是明白人!”

    张鹤龄赞许的点点头,笑道:“方才本伯已是过,经营的营生之中有好有坏,但既是有好有坏,在其间,本伯自要先行一步,将坏的去除。

    营生本身无错,本伯反而颇为看重钱铺子的发展前景,故而,便是再经营,自无不可。甚至将来,本伯奏请陛下予以支持为不无可能。但无论如何经营,谁来经营,必须在有约束且遵循法礼的框架之下……”

    “伯爷……”

    常伯凯明白了,他便要话。

    然而,张鹤龄又是摆手,道:“常东家,此时无论你想甚么,本伯都不想听。且你当下更无须向本伯表态,本伯也不信。

    非是本伯看低与你,你方才,代表了七家晋商,或许代表了很多大不一与尔等有关联的人。但实话,本伯觉着,你并不能代表所有人。且回去后,好生斟酌吧,此事便如此。

    好了,本伯要进宫面圣,便这样吧,来人……”

    “的,在!”

    “送常东家出府!”

    “是!”

    “伯爷,您……”

    “常伯凯,毋庸再言,带上那些纸,且去吧。日后如何,且看尔等的态度了……”

    “伯爷,民……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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