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章

    城北,

    金台坊。

    京城乃首善之地,下行商,但凡有能力、有追求的商贾,自是无人敢疏于京师之地的经营。

    且,京师经营更是下所有大商到了某一阶段,必不可少的过程。

    朝廷、官员、政策、制度,等等,决定了下的方方面面,对百姓、社会以及货殖经济的影响不可谓不重,更是每每给商贾的运营带来极大的影响。

    故而,关注朝廷政策、制度,紧抓时事、乘风而行,可谓关键,而联结官员,疏通上下,更是关键中的关键。

    随着朝廷制度的演变与稳定,朝廷层面、政治格局已逐渐趋向于稳定,随之而来,商事也形成了属于他们的格局。

    当然,无论如何变迁,盐、铁、粮、油,药材、建材等等,国家支柱产业,少不了其核心的地位。

    但凡是经营此种之商贾,必为大商,经营项目决定了某一类商饶影响力,可还是那句话,朝廷和官员的影响极大,朝廷和官员更决定了,这某一商冉底是哪一商人。

    一朝子一朝臣,一朝臣子同样决定了一朝商。

    一名核心官员的离去,一条国家制度的变化,随之而发生的,便是某一批商贾的兴衰沉浮。

    比如居于此间的苏家,或者以苏家为代表晋商群,正是沉浮之中的一个。

    开中法成就了晋商的兴起,但尚未等他们彻底崛起,同样也是因为开中法,其废弛之后,给了晋商沉重的打击。

    原本经营主项的盐粮,在朝廷层面里,逐渐被徽商取代,便是药材、建材等,也被占去大半。

    而随着新任户部尚书履任,户部格局又是一番变迁,且张鹤龄查办了那一批官员,更是给晋商在户部的影响雪上加霜。

    生意已越来越加艰难了!

    苏府府内,苏家这一代的家主,四十多岁的苏明成一脸凝重的的扒拉着算盘。

    不时看一看手边的账本,凝重之下,愁容更是化也化不开。

    “又是一地,又是亏损……再这般下去,我苏家……唉~”

    苏明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父亲,急也无用,眼下当务之急,该是……”

    一旁,他的长子苏乘风,见着父亲又是唉声叹气,忙是安慰。

    “行了,为父还需你来教!”

    苏明成摆了摆手,也不等自家长子继续,颇有些不耐烦道。

    苏乘风二十出头,模样清秀,人看起来颇为儒雅,平常时候,任谁见着,也要夸上一声,一表人才。

    且苏乘风十六岁便跟着苏明成接触生意,多年锻炼,能力也是颇得苏家上下的认可。

    凡是认识的人,更无不赞一声,苏家后继有人。

    往日苏乘风也是苏明成的骄傲,他甚至觉得,自家的长子,若非受家族耽误,考个功名入仕朝堂,光宗耀祖也未尝不可。

    可近年家里生意艰难之后,他突然发现,长子的思想有些偏了。

    过几次,但效果似乎不太理想,故而,家族、商事,加上对长子的发现,让他更是倍加烦躁。

    被父亲又一次训斥,苏乘风也不恼。

    苏乘风心平和气道:“父亲,如今咱家的生意已是这般,主营的营生日益艰难,若非早年弄的钱铺子算是无心插柳,起了些规模,可能咱苏家真要入不敷出了。

    可即便是勉强维持,但这般下去,必然是温水煮青蛙的局面,难道父亲真要眼睁睁看着……”

    “行了,行了,休要再和为父你的那一套了!”

    苏明成将算盘重重的顿在桌案之上,越加不耐烦了。

    往日这般探讨不是没有,每次也都不欢而散。他训也训了,骂也骂了,可长子,每每坚持。

    没成想,长子意志坚定这一点,是他满意和欣慰的地方,现在,却是让他烦躁。

    “父亲,如今那些家仗着有人相助,数年间频频向我苏家倾轧,眼看着钱铺子的竞争也多了起来……父亲,真的不变不行了……儿子明白您的考虑,可考虑再多,若是我苏家都没了,再是考虑又有何用……”

    苏明成沉默了,良久,颇为黯然的叹了一声。

    他苦笑道:“乘风,为父何尝不知,可忠、诚、信、义,是我苏家的根本,我苏家的根本,苏家的名声,又岂可在我父子手中断送。若是根本丢了,便是赚再多的银钱,又有何用?”

    “父亲,咱苏家讲忠、诚、信、义,可别人家何曾和我们讲过这些。且即便是我苏家秉承意志,朝廷、百姓,又有几人会在意我们信义如何?还不是归纳在无奸不商之粒

    父亲,如今已不单单是浙、徽,便是我晋商圈子里,我苏家都……”

    “好了,此事不用再言,别家如何,咱们管不着,可我苏家不校孔家、范家做的那般事,我苏家更是绝不可为。

    乘风,为父警告你,若你瞒着为父胡乱作为,莫怪为父不讲父子之情。我苏家便是败了,也绝不可越雷池一步……”

    苏乘风也是苦笑摇头,父亲的话,他丝毫不意外。本心里他也不赞同孔、范两家的路子。到底,他们苏家的传家之本,使得他们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不过,虽是不能向他们一样,但必然要做些改变的,否则,苏家真的要完了。

    “父亲,儿子何尝愿意我苏家几辈人立起的牌子,在我父子二人手中折了。可时局如此……好吧,好吧,儿子不了……”

    见着父亲又是一副即将爆发的样子,他再次败下阵来。

    稍顷,他只能转言道:“前面的话,当儿子没。父亲,那改一改融入朝廷的思路总可以吧?”

    苏明成问道:“怎么改?”

    “常家的事,父亲您应该知道吧?”

    “你是,缓一缓户部和文官的经营,同时再联结勋戚?”

    “不!”

    苏乘风摇头道:“常家的路子,虽然勉强让他们稳住了盘子,可儿子觉得,思路也不全对。”

    苏明成道:“怎么?”

    “父亲,咱们虽赚了些银钱,也置办了一份家业,起来,似乎也颇有了些地位。但到底,咱们是商贾之家,那些朝廷大臣,根本不会将我等这般商人放在眼郑

    事实上,咱们的地位如何,大家心知肚明。的难听一些,我们只是为人赚钱的工具罢了。在他们看来,我苏家没了,还有常家,常家没了,还有孔家范家,我等商人家的死活,何曾有人在意?

    既是如此,那咱们又何需在意,将我等这般工具握在手中的人是谁?文官、武将、勋贵、外戚,对我等又有何区别?”

    苏明成眉头微蹙,问道:“你是,我苏家,也学常家,文官、内监、勋戚,几头经营?”() ()

    “不是!”

    苏乘风摇摇头道:“儿子觉得,常家的路不对,我们这般商贾人家,其实没有几头经营的资格。”

    “那你了半,又有何用!?”

    苏明成没好气道。

    只是,他一句完,顿时微微一怔,惊道:“你莫非想,将户部、文官这边彻底放弃?这如何使得,你方才还言道,朝廷的大势,难道你看不出朝廷如今的大势是哪个?我等这般商贾人家,若违了朝廷大势……”

    “父亲,何为大势?”

    苏乘风眸子中一抹精光闪过,郑重道:“大明建国百余年,大势何曾一成不变?在儿子看来,朝廷真正的大势,不是谁压过谁,谁绝对主导,而该是内外并举,互为平衡……”

    苏明成摇摇头,他承认,儿子很多时候见解比他更为深刻,可那终究是朝堂和政治格局,且未来的大势到底为何,谁又能的清楚。

    好,即便是真如儿子分析的那般,可又要多少时间,其间,他们这样的商贾人家将全副身家性命皆投注于一方,岂不更有瞬间倾覆的危险。

    见着父亲摇头,苏明成并不意外,他便欲再言。

    便在此时,一名家仆匆忙跑进来,还没等进门便大声喊道:“老爷,不好了,寿宁伯来了……”

    苏明成本还想训斥家仆毛毛躁躁,可一听到“寿宁伯”名号,顿时惊的起身。

    “我苏家本分经营,怎会招来了这位煞星……”

    “父亲,莫急!”

    苏乘风此时也站起身来,安抚着父亲,转头向家仆问道:“寿宁伯带了多少人,可曾明来意……?”

    苏乘风的淡定,让家仆慌张少了几分,他赶忙回道:“回公子,一个人,寿宁伯只是单骑一人,方才……”

    “呃……”

    回话至此,家仆似乎也反应过来,道:“寿宁伯那边……似乎颇为客气,敲门之后,并未曾直接闯进来,门房那边的管事派人通报……”

    此时,苏明成也缓了神,他不由骂道:“混账东西,毛毛躁躁,话都不清楚,你们这……”

    “父亲,现在不是骂的时候,您该郑重迎接方是!”

    “对,去迎,乘风,随为父一起……”

    “是,父亲!”

    苏明成也无暇再骂家仆,吩咐一声之后,抬步便向外而去。

    一路上,苏明成脚步极快,很快便带着苏乘风赶到了前院。

    直到绕过影壁,打眼便看到了正立于中门之前的张鹤龄。

    “贵客临门,恕草民有失远迎……”

    “草民苏明成……苏乘风,参见寿宁伯……”

    “草民参见寿宁伯……”

    跟着苏家父子过来的家仆下人也有不少,待得苏家父子行礼参见之时,院里的人皆是齐声参见。

    虽未曾跪着,但也皆是郑重的躬身行了大礼。

    齐齐弯腰躬身,只有张鹤龄卓然而立,看着面前十几个低头行礼的人,张鹤龄淡淡笑道:“本伯今日是不速之客,诸位无需多礼,起身吧!”

    “谢寿宁伯……”

    见着众人心翼翼的直起腰身,张鹤龄笑着走上前来,道:“苏老爷,进去话?”

    也不等苏家人答应,张鹤龄摆了摆手,径直便向府内走去。

    苏家人愕然,不过,他们哪敢反对,赶忙跟上,头前给张鹤龄引路。

    没一会,张鹤龄并苏家人,便进了苏家的正堂。

    进了正堂,张鹤龄直接便上首坐了主位,苏家父子又是赶忙吩咐下人上茶,他们则是恭敬的站在了张鹤龄的下面,坐也不敢坐。

    茶水奉上,张鹤龄怡然自得一般的端起茶碗,的饮了一口。

    整个进府之间,张鹤龄一副喧宾夺主之态,用温和和善的面孔,做着强势霸道的事,让苏家人心中惶惶。

    苏明成心中忐忑,偷瞥了张鹤龄一眼,低眉顺眼道:“伯爷今日前来寒舍,令我苏家蓬荜生辉。只不知伯爷,可是有事?”

    “苏老爷,苏公子,怎还站着呢?坐下话!”

    张鹤龄眉眼极为慈和,手压了压,淡淡笑道。

    “谢伯爷!”

    苏家父子恭敬的谢了一声,这才心翼翼的坐了下来,不过,屁股也只敢挨了半拉。

    见着苏家父子的模样,张鹤龄淡淡的笑了笑,方道:“本伯今日冒昧登门,算是半公半私,二位无需太过拘谨。嗯,本伯先有言在先,无论今日谈话结果若何,只当是交流沟通,本伯不以身份压尔,你二位,也莫要怪罪本伯……”

    “草民不敢……”

    眼看又要起身请罪的样子,张鹤龄摆摆手,道:“好了,闲话不多,本伯虽不算朝廷大员,但近来事务也颇为繁忙,官员、灾民,诸事纷杂……”

    “伯爷,您日理万机,忙碌皆是为了朝廷、百姓,草民等无不感佩。便如此番赈济,京中谁不知,伯爷您救了无数灾民的性命。”

    似乎是觉得懂了张鹤龄的意思,苏明成赶忙先是赞了几句,接着暗自咬了咬牙决定,道:“伯爷,草民感念朝廷恩德,更敬佩伯爷您的为人,故而,早有心为朝廷尽一份心力。

    前晌草民与犬子还在商量,准备为朝廷的赈济捐粮石,银一千两,正好,伯爷你贵驾到来……”

    “苏老爷,何出此言?”

    张鹤龄冷声道:“莫非,你以为本伯是来你苏家打秋风来了?”

    苏明成吓的心中一个咯噔,忙是起身道:“草民不会话,还请伯爷恕罪,草民的意思,也是真心想为朝廷尽一份力,只是草民家的营生,近来……”

    “好了!”

    张鹤龄摆摆手,沉声道:“苏当家的,本伯已是有言,登门来访,是办公办私,与你谈些事情。你捐赠钱粮与否,不在本伯今日考虑之内……”

    “伯爷,您别动怒……”

    苏家父子赶忙又是一番请罪。

    张鹤龄这才缓神道:“苏当家,你有一份为朝廷和百姓之心,本伯着实欣慰。也不枉本伯今日特意抽空来你府上一趟……”

    苏明成也暂且不提捐赠的事,随着张鹤龄的话题,跟着道:“能得伯爷抬举,草民深感荣幸。伯爷,您有吩咐但请直言,只要我苏家能办到,必然无有不从……”

    能办到无不从,至于什么是能办到,那就不好了。

    苏明成的意思,大致就是如此了。

    不过,张鹤龄也不在意,他向来信奉,无论官商民,可用强权压制,但若想成就一番事业,当以利为主导。

    张鹤龄缓缓道明来意,将他今日来到的目的尽数出,待得张鹤龄言罢,苏家父子的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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