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第章

    “侍郎,三品大员,呵呵……”

    “别废话,督帅和同知还在看着……你想死呢?”

    “我又没甚的……”

    “好了,别了,先把人安顿好了,有话咱们回头……”

    “好吧,好吧……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都还没怎么着你呢,一副要死的样子作甚?给谁看呢?”

    “……”

    北镇抚司昭狱,几名锦衣卫将龚成从暗房从提了出来,往着昭狱深处的牢舍而去。几人虽是低声嘀嘀咕咕,但近在身边的龚成,又哪会听不见。

    但此刻的他,似乎已是麻木了,如行尸走肉一般,被几位锦衣卫推搡押解着。

    暗房之内。

    负责记案的文书已整理好了此番的审讯记录,向牟斌和李成请示之后,跟着也出了暗房。

    暗房内,只剩下了牟斌和李成二人。

    “督帅,案子就这般审下去了?”

    整个审讯时间,大致不超过一个时辰,实话,李成直到现在也依然迷糊着,因为今日牟斌审案前后过程,让他看不懂了。

    既像是宽,亦像是严,让他无法真切的辩明牟斌对此案的真正态度。

    他能受牟斌器重,倚为心腹,靠的是什么,少不聊便是,能及时准确的体会牟斌的态度意志。

    对,就是牟斌的态度意志。

    锦衣卫昭狱,是只管陛下谕旨示下的案子,按理,该以陛下的意志为准。

    意思便是,陛下下旨审谁,若是要他有罪,无罪亦有罪,陛下若是觉得无罪,有罪亦要避重就轻。

    其间分寸和尺度,就该是由锦衣卫自身来把控了。

    但事实上,往日锦衣卫接陛下谕旨审案,种种行事并不尽然。

    李成也没觉得不对,他也一直贯彻着这般体会上意的原则。

    可今日的牟斌,让他体会不好了。

    不知,不懂,分不清楚,那便问,总之我是粗人,问一问,又不丢人。故而,当手下人都出去之后,李成便问了起来。

    面对询问,牟斌作凝眉沉思状,在李成就待再问时,牟斌方才缓缓道:“这几日就这般审吧,看看情况再……”

    李成疑惑道:“看看情况,看甚情况?”

    牟斌瞥了李成一眼,淡淡道:“自己去想!”

    “呃……”

    李成讪讪一笑,心翼翼道:“督帅,那个……属下是粗人,脑子……”

    “脑子?你的脑子活泛着呢,洞察时局,举一反三,且行事果决,意志坚定,外面的、家里的,谁不知,我锦衣卫李同知,是个大大的能人、强人……”

    “别,督帅,您绕了属下……”

    李成脸苦了下来,赶忙求饶道:“属下哪里做的不好,你尽管打罚,可千万别生气……”

    “我生气甚么?”

    牟斌淡淡道:“你李同知是本督的下属,都能丝毫不受气,我一堂堂三品锦衣卫指挥使,又岂有气可受?大不了便是掀了桌子,回家种田养老,谁还能让我生气?”

    李成低镣脑袋,瓮声认罚:“属下错了!请督帅责罚!”

    牟斌凝视着低头认罚,一副老实模样的李成,良久,叹声道:“你要本督多少次,你才能真的明白?”

    “督帅……”

    “也许从一开始,本督便不该……罢了……”

    言及此,牟斌突然摇了摇头,沉声道:“本督再最后一次,李同知,无论我等心中如何想法,对他人是如何看法,别人有对我等又是何看法。你且必须记住一点,我锦衣卫是陛下亲军,我们可以有自个儿的行事原则,但遵上命之前不容质疑。”

    李成若有所思,应声道:“督帅,属下懂了!”

    “希望你是真的懂了吧,本督日后不会再,若是……”

    及此,牟斌摇了摇头,终究未将最后的话出来。

    可李成心中却是懂了牟斌的言之未尽的话,他心中格外的郑重。

    “好了,谈谈案子吧!”

    闻言,李成赶忙将心中的思索和郑重收来回来,问道:“督帅,这位龚侍郎此番应是无法翻身了吧?”

    见着牟斌点头,李成继续道:“那无论使何手段,应也是无碍了?”

    牟斌望向李成,只见李成话间,似乎有些隐隐的兴奋。

    牟斌复杂莫名。

    原以为近十年的苦心耕耘,锦衣卫已是被他带出了全新的模样,可细心看来,不难发觉。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非是只凭几年便可改变的。

    或许要两代,或是三代方可真正从根本上改变,可他有那么多时间吗?锦衣卫有那么多时间吗?

    牟斌心中暗自思忖,突然觉得,有些萧索。

    可此刻兴奋劲起来的李成,全然未曾察觉牟斌的异样,他犹自道:“既如此,那属下便真的明白了。督帅,此案您就放心的交给属下吧,保管让他们……”

    “你懂个屁!”

    李成的话还未话,牟斌已是难得的爆了粗口。

    这一声骂,使得脸露兴奋的李成顿时收敛了神色,他脑子懵了一下。

    见着李成的懵懂样,牟斌也不想再做解释,他豁然起身,厉声道:“此案本督亲自来办,你跟着本督好好看着。记住,没有本督的命令,不得有丝毫自作主张之举,且外面无论何人来找你事,你只管听着,更休要有丝毫乱为……”

    李成又是怔了怔,赶忙道:“督帅,您这话的,我是您的属下,怎会不以您马首是瞻。当然是您怎么,属下就怎么干了。”

    “出去吧!”

    牟斌点点头,他此刻也不想再话了,于是摆了摆手,便抬步出了暗房。

    李成赶忙跟上。

    两人出了暗房,也未去牢舍那端,直接便向着昭狱外而去。

    一路无话,直到出了昭狱,牟斌本准备回官廨理理思路,却只见,有一人畏畏缩缩的远远看着他们,似乎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此人一身普通的粗布打扮,打一眼看,便如一普通百姓一般。

    可牟斌认得,此人是一总旗官,一般这般大的锦衣卫军官,可入不了他的眼。但这人不同,也算是李成手下的心腹。

    这般打扮,且这般模样,牟斌不由凝眉望向了李成。

    李成讪讪一笑,朝那边就是喝道:“鬼鬼祟祟的像甚么样子,还不滚过来……”

    呵斥了属下一声,李成转过头,赔笑道:“手下人粗鄙,督帅您恕罪!”

    牟斌摆摆手,李成的心腹来寻李成,肯定是李成交办了何事,现在来禀报了,不过,他在旁边,来人不敢上前罢了。() ()

    属下的属下,也是他的属下,但牟斌非是那种有强迫管制意志的上官。

    他一向不推崇越级上报,更不推崇越级命令,规矩制度,必须要有的。他摇头便准备离去。

    可李成却赶忙拦了拦道:“督帅,属下之前自作主张,方才听了您的教诲,以后定然不会了。要不,就先听听他如何?”

    “你自作主张了何事?”

    闻言,牟斌顿住了脚步。

    李成没有马上解释,向着跑到身前的手下递了个眼色。

    那总旗,赶忙就躬身道:“督帅,卑职奉同知之命,将行踪已打探清楚,特来回禀……”

    “谁的行踪?”

    那总旗怔了怔,不禁抬眼偷瞥了李成一眼。

    李成狠狠的瞪了手下总旗一眼,又赶忙转过脸,赔笑道:“督帅,那不是今日这案子,程序上有悖于咱们锦衣卫往日的规矩嘛?

    拿人不是咱们动手,这不……案子办起来,很容易便会出个意外甚的……”

    牟斌摆摆手,沉声道:“别废话,干脆点,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是!”

    李成讪笑道:“属下派了几个人,缀在张……伯爵的后面,想看看他到底还打算抓谁,或者……”

    “嗬~”

    牟斌气笑了,他顿时就想骂人。不过,看着李成的手下在旁,他忍着性子,给李成在手下面前留了些威严。

    李成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向那总旗喝道:“杵着作甚,话,将你探来的给督帅禀报清楚……”

    “卑职遵命!”

    那总旗赶忙又是低镣头,老实禀道:“卑职带着一名手下,一路跟着出了衙门。寿宁伯离开衙门之后,先是去了顺府,进了顺府做了何事,卑职不知。时间大概不到一刻钟,寿宁伯的长随宁泽赶到顺府。

    之后寿宁伯出来和随从交待了甚么,随从离去后,寿宁伯未再回返顺府,又回了北城。”

    “回了北城?”

    牟斌闻言,眉头蹙起。

    “是的,回了北城,寿宁伯骑的马,沿主道而行,的不敢径直跟着,故此也是骑马快行穿巷,每隔一路口,便等着查探,人一直没丢过。”

    “回北城做了何事?现在人在何处?”

    “回督帅,寿宁伯一路未曾停搁,直接进了金台坊!”

    “金台坊?”

    牟斌闻言,脑海里顿时搜刮了一番,可无论他如何搜刮,也未曾搜刮出金台坊有何特别之处。那边更是没有甚么有官身的重要人物。

    此时,李成禀报道:“督帅,金台坊没有甚么大人物,不过,那边有些特别。早些年东西两城的商贸还未曾繁荣之前,金台坊左右也是京中市易颇为繁华之所。很多商贾,皆是在金台坊置办了宅子。

    之后,市易萧条了,但金台坊居住的人,层次上倒也未曾变过,基本还是以商贾为主。”

    “大多商贾居住的街坊?”

    “对,督帅,那里居住的大多都是商贾。且原本还有几家徽商,后来徽省影响大了以后,大多搬到东西两城。如今多是晋商和部分浙江……”

    “寿宁伯去那里作甚?”

    牟斌不由喃喃自语,望向了那总旗。

    总旗赶忙回道:“回督帅,卑职回来禀报之前,寿宁伯已进了一户人家。那一家是正是晋商,家主姓苏,早年做盐粮买卖。后来徽商起势后,苏家的盐粮买卖少了许多,倒是原本为买卖方便所成立的钱铺子反倒站住了脚跟。

    如今京中较大的钱铺子,主要便是晋商和徽商、浙商这几家。其中,晋商方面,苏家分量不……”

    “钱铺子,晋商、徽商、浙商……”

    牟斌闻言,略一思忖,心里有些了印象。

    记得前些日子,张鹤龄还在陛下跟前奏秉过关于钱铺子的事,如今竟然还亲自登门到商贾家中,看来是有想法了。

    折腾商贾商事,反倒让牟斌心中暗松一口气。

    不过,张鹤龄行事向来马行空,在事未到跟前之时,他做的很多事都好像无关一般,也不能全不在意。

    “好了,本督回官廨处置些公务,李同知,你不用跟着本督了,各自忙去吧!”

    牟斌若有深意的望了李成一眼,摆了摆手,随口交待了一声,便径直离去。

    “同知,督帅的意思?”

    牟斌离去,那总旗人也放松了许多。

    “甚么意思?你的脑子呢?”

    李成骂了一声道。

    “卑职就只会干些粗使活计,同知,您吩咐,卑职照办,卑职哪有同知您的脑子啊……”

    “既是知道自个儿没脑子,那你还问个甚么劲。滚下去,继续给本官盯着去,若是有可能,给本官搞清楚,他进了苏家,到底了甚么……”

    “啊……噢,卑职遵命!”

    特么的,你问我是甚么意思,我问谁去?督帅今日心情不佳,劳资哪敢一直问。

    都怪那张鹤龄,总特么没事找事,给锦衣卫丢了这么一桩案子,回头又东串西串,都不知又要搞甚名堂,真特么不是东西。

    也就是仗着陛下,否则,劳资……

    李成心中恨恨,暗自骂了几句。

    ……

    北城,

    张鹤龄此时全然不知正被李成心中暗骂,且他更不知,他的行踪,已是被锦衣卫盯上了。

    或许,更是猜测一番,他跑来跑去的真正意图,甚或于,是不是又在给此番的案子添上甚么。

    张鹤龄不知,不过,即便知道,大概他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做事若目的性强,倒也算得上。固执、执拗,也不乏有之。可已是颇成定局的事,他可不会太过于纠结,更非是那种愤世嫉俗的人。

    如今的他,站在了苏家门前,所准备要办的事和此番的案子也丝毫无关。

    希望能有个好的开始吧,否则便真要使使手段了,也让人知道知道,世人皆言,嚣张霸道的外戚寿宁伯,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

    立于苏家门前,张鹤龄又整理了一番思路之后,径直走到了府门之前。

    “砰砰砰!”

    几下不轻不重的拍门声响起,府门里,顿时便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或许还有些零碎的杂言碎语。

    “谁啊?”

    门内又是一声问询之后,接着便只见门从内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只见一位锦衣裘氅,神色淡然,但气度卓然的青年,立于门前。

    门房一楞,但张鹤龄可没楞,他淡淡的笑了笑,道:“本伯寿宁伯张鹤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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