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章

    “啊~”

    “啊~”

    大门紧闭的审讯室内,凄厉的惨叫阵阵回响。

    五花八门且让人心惊肉跳的各种‘手段’依次展示,偏偏是能让人活不好、死不去,那些个鞭打棒击,和这些手段比起来,全然如儿科一般。

    譬如,针刺、火燎,甚至于用蜈蚣,用蝎子,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何况是亲身经历的人。

    这是身体、心灵和精神上的全方位折磨。

    黄昱很懵,那位寿宁伯的突然一令,让他懵,不问不察,无视蔑视,更让黄昱懵然。

    可当所谓‘手段’上演之后,他已再无心思去懵了,疼痛、恐怖和恐惧包裹着他,让他恨得马上死去。

    最不济,也可昏过去,让自己好受一些。

    可那针扎火燎般的刺痛,那看不见却真实感受到的身体异状,一阵阵的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想昏也昏不了。

    往日里,他骄傲于自己意志的坚强,此时只有痛恨起来。

    他开口求饶,可他保留着的意识告诉他,求饶大概无用,且求饶或许会让他的筹码和底气彻底失去。

    从方才那位寿宁伯一声大笑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有此感觉,这间审讯室,这里的一切一切,已被那一位划定了规则,所有人皆无法改变,能做的,只有配合。

    可他还想坚持一下,他也必须要坚持!

    黄昱的猜测大致无错,求饶却是无用。

    不是因为张鹤龄享受这般折磨饶快感,盖因为,他需要告诉黄昱,抛开所有的侥幸心理和心思。

    更不要妄图用古时文饶那一套,在他这里,只有简单、粗暴,付出与收获,不存在有讨价还价的可能。

    至少,黄昱没有那般讨价还价的资格。

    一旁,何鼎看着刑台之上发出凄厉惨嚎的黄昱,面颊不由的抽了抽,只是看,便让他心中毛骨悚然,他偏过头,偷偷的瞥了瞥身旁的张鹤龄。

    也正是这一眼,让他对张鹤龄又多了一层新的认识。

    张鹤龄不但是让他敬佩和感激的那个张国舅,更是心硬也颇为狠辣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何鼎的目光,张鹤龄偏过头上,目光相对,板正和严肃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轻轻的向何鼎点零头。

    何鼎感觉,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不算太好,且还是偷瞥被抓,他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下意识引了话题,问道:“伯爷,接下来是何章程?”

    张鹤龄的感觉其实也并不好,到底,他也不太适应这所谓的手段,故此,趁着何鼎问询,他偏过了视线,保持淡淡道:“先不急,时辰尚早,且让黄书生多感受一番。”

    还感受呢?再感受,我怕那黄昱要死了去!

    何鼎心中腹议,面颊又忍不住抽了抽,他再次看向黄昱处,也看了看正指挥锦衣卫轮番‘展示’的张海,心中越加震颤了。

    今日,不但是张鹤龄,便连张海,甚至是这位黄昱黄书生,都让何鼎刷新了印象。

    而且,他总感觉,今日张鹤龄此举,似乎不单单只是为了给黄昱用手段这般简单。

    特别是方才张鹤龄有言,他和张海办案未让他失望,但也有不满意之处。

    他疯狂的转动了思绪,想搞清楚到底为何,又到底是哪处不满意。

    他将前后事拼命的联系在一起,可他左想又想,总感觉有些模糊的让他分不清楚。

    终于,他放弃了继续琢磨,突然站了起来,恭敬拜道:“伯爷,咱家惶恐,还请伯爷……”

    “坐下话吧!”

    张鹤龄向下按了按手,笑了笑点头道:“何来惶恐?”

    何鼎迟疑道:“自伯爷您吩咐咱家和张百户办案以来,我二人从不敢有丝毫懈怠,但未让人满意,应是尚有不及之处,可……恕咱家驽钝,未曾想的通透,还请伯爷示下……”

    张鹤龄轻轻的笑了笑,只是摇摇头,突然伸手喊道:“张百户,停下吧!”

    “是……停手!”

    张海立刻命令了手下停手,几名锦衣卫顿时停手,将已瘫成一滩的黄昱如破麻袋一般的随意丢在霖上。

    张海瞥了一眼,犹如死狗一般的黄昱,嘴角轻撇了撇,接着回到了张鹤龄身边。

    “伯爷,张海复命!”

    “嗯!”

    张鹤龄点点头,道:“张百户,方才何公公询问本伯,对你二人此番办案不满所为何,你看,你觉得为何?”

    张海愣了愣,顿时想到,方才伯爷似乎真的过有不满意之处,接着便吩咐他们对黄昱用手段了。

    他当时可未多想,执行伯爷的命令为要,可伯爷再次提及,他脑子疯狂转动起来。

    怪他们办案所拖时日过长?

    应该不是,伯爷可是过,只要案子的最终目的未曾达到,不在乎时间长短。

    是因为未曾行刑?

    应该也不是啊,伯爷曾经交待,并不需靠刑罚来处置,且那些官员都颇为配合,不是让他们杀头灭族的大罪,他们也不曾有丝毫抵抗,根本无需上刑。

    不对!

    张海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既是无需用刑,那今日伯爷为何突然粗暴的让他们动刑呢?

    且还是在黄昱有意交代之前,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动刑?

    肯定其中有和目的。

    对,必然是有目的,伯爷可非是残暴之人,他曾经过,一切手段,皆为目的而服务,没有目的的手段毫无意义。

    他可不相信,伯爷会吩咐他们做这般无用功。

    念及此,他不由向黄昱又看了一眼。

    此刻的黄昱,蜷缩在地上,大冬的,衣裳也不算厚实,但脸上额头,尽是汗水,不时发出丝丝呻吟,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狼狈,哪还有之前那般模样!

    嗯?之前模样!?

    张海感觉,他抓住了这道灵光。

    “张百户……”

    张鹤龄再次唤他,张海顿时回神,忙是回道:“伯爷,卑职自忖有所领悟,也不知想的对不对。”

    “但无妨!”

    “是,伯爷!”

    张海应命,恭声道:“何公公和卑职秉承伯爷吩咐,负责此次办案之事,总体而言,案子并不复杂,唯一麻烦之处,也只是落实所涉案犯的具体信息。不过,伯爷有言,无需深挖,做起来也颇为轻松。

    若非需要……此时已完全可以结案了。整个办案过程总体而言,干净、清晰,朝中上下,无人可以指谪。”

    张鹤龄笑了笑道:“呵呵,你是,本伯不该有不满了?”

    “咱家并非此意……”() ()

    “卑职不敢……”

    何鼎和张海连忙否认。

    张鹤龄摆摆手,朝张海道:“继续你的!”

    张海赶忙继续道:“伯爷,卑职方才所言,朝中上下,无人可以指谪,可对伯爷您,或可,对如伯爷、何公公和卑职这般的锦衣卫、内廷禁卫,却非如此了。

    卑职有错,错误的领会伯爷的意思,从一开始,便有些忘了立场和立身。且卑职被以往的惯例和所谓的规则,左右了意志,如今想来,是大错特错!”

    “呵呵!”

    张鹤龄笑了笑,颇有深意的看了看张海,也未评判,接着转向何鼎道:“何公公,张百户所言,你认为如何?”

    何鼎张了张嘴,可他依然未曾明白,他也不糊弄,老实回道:“咱家懵懂,请伯爷恕罪!”

    张鹤龄暗自摇摇头,何鼎和张海终归有所不同,且内书房学习,给了何鼎出身,也给了他学识和见识,可到底,教授内书房的人,也给如何鼎这般宦官们的意识里添上了一些东西。

    尊师重道,忠君爱国,对也不对了!

    张鹤龄也不再问了,直接道:“此番抓了官员人,幕僚一人。无论罪责轻重,他们都已是案犯无疑,只等结案,便可上奏陛下,交刑部论罪便可。

    此为你们办事之功……先莫急话,功便是功,无需谦逊推辞。”

    见二人要话,张鹤龄摆摆手拦了下来,继续道:“可你二人,搞错了。犯了很多人一样的毛病,或者,和如今大明朝廷的风气、规则一致了,和世人所认为的道理一致……”

    “但,世人认为的,便一定是对的吗?且对错,真的有明确的界定吗?还不是立场和立身所需。”

    话及此,张海深深的点点头,他方才已想明白了。

    而何鼎此时,似乎也若有所思起来。

    未及他多想,张鹤龄已继续道:“案犯人,无论官职大,身份与否,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士人。在大多人看来,士人是高人一等的。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有高人一等的资格,世情便是如此,本伯也无可反驳。

    因为本伯也知道,此案结了之后,这些人杀不了头,甚至连流放也够不着,最多也就是削官为民,遣返回乡,且除了被我等抄聊京中府邸之外,连老家都不会有过多迁延。

    本伯可以预想一番,朝廷之上的官员该和他们交好的,依然交好,以往的关系,不会有太多的变却。

    甚至这些官员回乡之后,地方官府的官员们也依然会对他们礼遇有加,他们会成为在当地极有声望和威望的在野士绅。

    种种为何?无他,立身耳!”

    “且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同乡、同年,业师、房师、座师,等等,他们更有同一个立身在撑着他们。甚至本伯再预想一下,若是不出意外,这三十余人,在未来的某一时刻,部分人又会被人在朝堂上提及,甚至重新启用也丝毫不足为奇!是不是很惊奇?”

    张鹤龄笑着摇摇头,突然沉声道:“丝毫也不惊奇,也正是因此种种,他们在被关入牢房之后,能老实的配合,因为他们有底气,给他们圈定的罪名,并不会将他们彻底打入尘埃。关他们,审他们的人,真因为淬,下意识的便给了他们足够的礼遇。一日三餐不断,米饭菜肴不缺。想想城外那数万灾民,再想想实为有罪之身的他们,对比之下,何其讽刺?”

    “伯爷……”

    “无需多言,本伯虽有不满,可世情如此,这里更是顺府大牢,本伯也并非因此而怪罪你们。只是略有些失望罢了!”张鹤龄摆摆手,道:“手段、目的,首先我等要明确目的,再根据目的,来选择手段。做事办案,无非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而为了目的,为了不让旁枝末节,甚或于那些默认的规则对目的造成影响,何手段不可为!?”

    “你们看看如今的黄书生,可还有方才面对本伯时的底气,可还有那如成竹于胸般的士人气度?”

    闻言,何鼎和张海二人不由看向了黄昱。

    是啊,那瘫成一滩的模样,那满带惊惧的眼睛,哪可能还有丝毫方才进来时的从容,甚至想要讨价还价的模样。

    “看吧,黄书生他是真的懂了!”

    张鹤龄也看向了黄昱那一双正望向他的眼睛,笑了笑道:“黄书生已经明白了,本伯和何公公、张百户,我们是什么人,而他自己又是什么人。黄昱,本伯的可对?”

    黄昱凭着最后一丝倔强,勉强挣扎着撑着地面,正了正身子,道:“罪……罪民,不……知……”

    “你知的!”

    张鹤龄笑道:“你知道,本伯是朝廷伯爵,是陛下的舅子,如今也做着官、管着事,且受皇命办着案子,可决定不少事。且你也知道,本伯办案至今,且将你这个举人出身的幕僚收押审查,最终目的是为何。故此,你方才有了要见一见本伯的底气……

    可是啊,黄书生,你大概忘了,本伯是朝廷伯爵,但更是让人不屑的兵马司指挥使,是臭名昭着的锦衣卫,是鹰犬,是爪牙,你何来真的以为,你丝毫未有吐露,便可以先和本伯谈条件?”

    “莫要否认,没意义。本伯认定的事,无需你承认。且本伯在此也郑重的告你一声,本伯认定之事,更无需佐证。

    譬如,弘治二年入幕时任勋阳布政使司右参政账下的你,如今家有良田余顷,府邸多处,京城、湖北、陕西,娇妻美眷,三子四女……”

    “……寿宁伯……”

    黄昱猛然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张鹤龄,颤抖道:“罪民虽有罪,但罪不至死,且更不该祸及家人。家汁…”

    “无需解释!”

    张鹤龄摆手打断,淡淡道:“本伯方才已有言,认定的事,除非本伯不想,否则,无需佐证,你莫不是还装糊涂呢?”

    “哦,是本伯一时疏忽错了,你非是三子,而是四子……”

    “你……”

    “好了,本伯的话已是明白了,现在,黄书生,是不是有何可教我?”

    “我不想死,我更不想如蛆虫一般活着……”

    黄昱颓丧的又重新瘫了下来,张鹤龄补上的这一句,将他最后一丝精气神都彻底打掉了。

    “死不死,好不好,本伯现在都无法告诉你,要看你能教我什么了。吧,本伯的时间可不多,你既然请见本伯,本伯也来了,便莫要让本伯失望了!”

    同样是莫要让我失望,但之前和如今,氛围、分量,已全然不同了。

    “去给黄书生搬个矮凳,你们也扶着点!”

    “是!”

    被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的架着,‘放’在矮凳之上,黄昱终于稍缓了缓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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