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第章

    审讯室内。

    黄昱放弃了所有抵抗,颓丧的瘫坐在矮凳之上,若非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扶着,他坐都不坐。

    其实方才一番‘手段’之下,他的身体并未受到太多损害,但他的精气神却是被一番打击消磨的干干净净。

    他已彻底明白了,那位寿宁伯所言,付出才有收获的真意。

    他现在能做的,便是将他的经历,以及所知所想,全部抖露干净,其后的命运如何,交予他人主宰。

    至于死不死,他已无心再考虑,便将他这些年压在心里的事全然抛个干净。

    “罪民成化年举人,成化十七年……”

    黄昱缓缓交代,一桩桩,一件件,将他自中举开始至今,所经历过较大的事件一一道来。

    张鹤龄左右示意,张海和何鼎立刻会意,一人核对原本的信息、案卷,一人则拿起了纸笔,将黄昱所叙述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

    黄昱的事简单,其实也简单,他的经历,更像是大明很多家境贫寒书生之缩影。

    父亲早故,母亲将他养大成人,苦心劳作,含辛茹苦,供他吃穿,培养读书科举。

    黄昱也是争气,未曾辜负母亲的培养和期望,十七岁中得秀才,二十六岁中举,也可谓少年得意,风光一时。

    也是从此开始,他家中的境遇瞬间变幻,穷书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可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个玩笑一般,告别了母亲,与一众同学意气风发的赴京赶考。

    会试张榜,同学有的中了,有的未中,数千大明各省的顶尖举人学子,一科只取三百,便是他落榜也不足为奇。

    可他心中狂吼,为何平日学问比他差了许多的人中了,而他却名落孙山。

    他更无法忍受那些刺痛他的眼神。

    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憋着一股怨气,且也落寞的回返故里,准备舔舔伤口,来年再战。

    可回乡之后,却没想到,辞母入京的那一刻,便是他和他敬爱的老母亲最后一次离别,且这离别便是永别。

    科举亲情的双重打击,让他一时间消沉至今。

    大概也是从那时开始,他的心态变了。

    不过,读书科举,乃跨越阶层的唯一途径,他不会放弃。

    守孝三年,他越加的专心学问,当守孝期满,他暂时抚平了心境,又带着满满的信心再次踏上征程。

    可,之后,三年又三年,连连失利,他心中的怨埋再次升起,他总感觉,满世界都在与他作对一般。

    他自忖,他的学问越加精进,可似乎那一道金榜与他遥不可及。

    他不明白,他怨恨,偶然间,他听到一位同窗私下透露的一些消息。

    便是这一消息,颠覆了他几十年的人生观。

    “黄昱,你的事且到此为止,本伯对你的事不感兴趣,些能让本伯感兴趣的事!”

    突然,张鹤龄摆了摆手,打断了黄昱的自述。

    那所谓科举的事,那所谓最真实的事,张鹤龄虽不曾有太多听闻,但他并不怀疑黄昱所言的现实有差。

    可他知道,轮不到他管,他也管不了,莫是他,便是皇帝,一时也无法改变。

    要怪,只能怪世情如此,更甚于,怪他黄昱,非是拔尖到让人无话可的一批人。

    科举阅卷,自由心证,非是出类拔萃明显高人一头之人,可谓公公有理婆婆有理,哪个又能言对错。

    “寿宁伯,罪民的有错吗?罪民……”

    黄昱如同要发泄一般,他勉强抬起头,恨恨道。

    此时,张海陡然呵斥:“黄昱,伯爷让你什么,你便什么,别太多废话,耽误伯爷的时间,你担当不起!”

    “呵呵!”

    黄昱脸上难看的笑了笑,他似乎也豁出去了,脸上带上了一丝嘲讽。

    张海一见,怒目而张,便要吩咐人让黄昱清醒清醒,可张鹤龄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

    “黄昱,你知道我感兴趣的是什么,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家人子女,多余的话不用多。本伯非是青大老爷,也没有那么大分量,很多事,轮不到本伯来置喙……

    何公公,将方才的记录撤下来,无需记入案卷……”

    “遵命!”

    何鼎应命,将方才记录的纸收了起来,折了几折之后,随意的扔在了一旁。

    张海走了过去,也随意的拿了起来,又似乎很随意的塞入了怀郑

    “寿宁伯……”

    黄昱还待再言,但当他再看向张鹤龄时,他顿了下来。

    “呵呵!”

    黄昱缓缓摇了摇头,道:“罪民知道了,那便交代些能让寿宁伯感兴趣的事。”

    “……当今皇帝陛下元年,罪民回乡之后,枯坐家中月余,想通了,也是对科举入仕心灰意冷。便呈请朝廷,投卷选官。

    按罪民中举时的名次,不出意外,或许能选个一县教谕,也算对罪民以及罪民的父母在之灵有一个交待。可朝廷的选任未至,罪民却在偶然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时任贵州布政使左参政郑宗良领右副都御史调任郧阳巡抚。同年,郑巡抚上奏朝廷,请求在郧阳添设驿站,以加快传递速度,获朝廷批准。

    当年五月或是六月,龚咸熙升任郧阳布政使司右参政,罪民机缘巧合成了龚参政的幕宾。时任郧阳布政使是领右副都御史戴廷珍。

    龚参政与戴布政使是为同乡,同为江西人,故而颇为亲善,次年,郑宗良改任,戴布政使升任郧阳巡抚,而龚参政则似乎顺理成章的升任了郧阳布政使……”

    黄昱似乎很无意义的叙述了一番那一年郧阳的官员升迁调任。

    言及此时,他顿了下来,虚弱的眼神突然灼灼的看向了张鹤龄,问道:“寿宁伯,为何调任,为何改任,又为何升任,罪民在其中知之不少,不知寿宁伯可愿听?”

    “呵呵!”

    张鹤龄淡淡的笑了笑,道:“黄昱,何为多余之言,你当了近十年的高官幕僚,本伯丝毫不怀疑你的眼界和阅历,对本伯有用无用,无需再试探。”

    “罪民知道了!”

    黄昱微不可查的轻叹了一声,继续交待道:“……大概是弘治二年十月,布政使司查实,郧阳、襄阳等地的豪门大户新挖山洞隐匿流民,驱使其为大户劳作而从中获利。() ()

    戴巡抚出示榜谕,龚布政使落实执行,令各地豪户遣散流民,并鼓励流民自请官府报备。然流民巨万,安置颇为艰难,且有毫户明暗阻碍,诸事不利。罪民搜寻古籍,加之对本地地域之了解,建言以‘为营阵法’教练流民以军伍制,开荒屯田。

    初见成效之下,龚布政使遂上报戴巡抚,而戴巡抚又以房县地阔、东西千里、山深林密、县令鞭长莫及为由上奏朝廷,划修文、宜阳二里,统合新置保康县。

    其中的细节,想来寿宁伯应也是不感兴趣……”

    张鹤龄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不答话,黄昱见之,彻底明白了。

    可他仍报着一丝希望,又继续道:“弘治三年五月,川蜀大盗野王,翻越大巴山疯狂抢劫平利、竹山等县,民众相率逃离家园避入深谷。

    戴巡抚会合川、陕之兵,又令副使等人剿捕,布政使司随后安民。其后,生擒其头领和千余名匪众,按律论罪,当全部处死。可事后,戴巡抚只完办了首犯,余者皆以胁从论处,或流或放。此后此类盗贼再无聚啸,此举被郧阳人誉为德政。也是在此时,戴巡抚请示朝廷批准恢复了荆州府兴山县。

    朝廷批复之后,兴山县令就任,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就任的兴山县令,只在月余之前,还是那或流或放之余者中的一员……”

    闻言至此,何鼎手里的笔顿住了,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偷偷的瞥向了张鹤龄。

    可张鹤龄的表情淡然如故,似乎黄昱所言之中,那耐人寻味的地方,全然不为人所动一般。

    何鼎可不相信,伯爷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可伯爷似乎无动无衷。

    既如此,那为何又要人交待呢?

    何鼎不明白了,不过,伯爷的态度已是明显,他也只能勉强按捺住心潮继续动笔记录下来。

    黄昱的话还在继续,他也似乎不提及其中的关窍,顿都未曾顿一下。

    “……弘治四年二月,戴巡抚累功回京,改任刑部右侍郎,由山东左布政使王允中继任郧阳巡抚。龚布政使未曾原地升迁巡抚,其年九月,卸任了布政使,调入京中,原以为入京升迁有望,然,却大半载时间,龚布政使只挂了个户部闲职,履新迟迟未决……”

    闻言至此,张鹤龄终于话了,他缓缓道:“从三品大员入京只做了散职,等同赋闲,际遇自难令人满意,不过,本伯未曾记错,次年便升任了户部侍郎,可谓一步登了。其中缘由,本伯不知,想来,你作为那位的幕僚,该有教我的地方了!”

    “是啊,罪民随同入京,原本以为水涨船高,但似乎际遇不佳,至于次年便升任侍郎,自然少不了一番筹谋。

    官员间如何勾连,想来伯爷您也无心理会。且地方官升任中央,更是如侍郎这般重要的位置,自非寻常便可达成。龚布政使在地方的那些功绩,大半归了戴廷珍,便是再有交好的官员帮忙斡旋,也难以成事。

    到底,缺了功绩。到这里,便不得不起,那一桩起关键作用的案子了……”

    “何公公,换一张纸,重新记录!”

    张鹤龄点点头,吩咐何鼎之后,方才看向黄昱,道:“从现在开始,旁枝末节不用再言。开始吧……”

    黄昱苦笑了一声,终于将所有的心思放了下来。

    “弘治五年七月十五日夜,京城发生一起大案,内府遇歹人袭击,言一伙四五十饶强匪,携兵刃杀入内府甲字库,杀死守库官吏二十余人,并劫走了库内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夜间守库官吏皆被杀死,一时间竟无人察觉,直到次日衙门重开,这才发现府库被劫,消息一出,内库官员大为震惊,朝野顿时哗然。

    奏报朝廷的同时,兵部得知消息不敢怠慢,先行下令加强京城城门及要道的守卫、巡查兵力。严查来往热照身,对出城者更是严加盘查。

    京师重地,子脚下,竟发生如此命案,而被洗劫的又是皇家内库,府库之内,皆是皇家御用之物。皇帝陛下自是大为震怒。

    记得是三日后,七月十八,皇帝颁下圣旨,要求严查、彻查,其后兵部领旨大索京师,不论官民百姓,挨家挨户搜查。

    记得东翁当时有言,陛下在早朝之上更是金口示下,只要能捕获真凶,查明案情,官则超升、民则重赏。在当时,罪民听闻之后,觉得亦属正常。

    依罪民看,皇帝陛下之所以震怒,财宝是为其一,更重要的是,内府被劫,实乃折了陛下的脸面。故此,降下谕旨悬重赏,亦实属应当……”

    此时,张海突然插话道:“伯爷,此案卑职有印象,当时先父尚且在世,也和卑职讨论过这个案子。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除了奉令搜捕的兵部和其他巡查衙门之外,京师各个衙门几乎全部行动起来,卑职的父亲当时任南镇抚司百户,也是投身查起了这桩案子。

    就连那些赋闲在家的官员,都派了家人护卫四处寻访,都想凭这一桩案子,求一份超擢的仕途!”

    张鹤龄缓缓点零头,张海有印象,他自然也有印象。记得那时候京城各处,兵士、衙役、壮丁、仆从等等,可谓满城乱窜,京师各处鸡犬不宁。

    便是他当时也动了心思,派了不少家丁查访,可大索全城一整日,非但贼盗未被捕获,就连失踪的金银财宝也是毫无线索。

    后来因为乱子越多,其中还有官员四处弹劾,他作为外戚,被弹劾的更是极多,皇后姐姐寻他骂了一顿,之后,他便无奈放弃了。

    时间应该没有几日,听案子最终告破,破案的人,记得是兵马司的一名官吏,那名官吏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陛下的封赏。

    不过,别人破案受赏,终究与他无关,他也未曾再加关注。案子最后如何审结,如何收尾,他皆是不知。

    如今看来,其中的细节,值得考量,且黄昱提起,那位龚侍郎也应是参与其中了。且龚侍郎应是得以立下了大功。

    也是,以当时龚成的情况,若是未有值得超拔的功劳,怎可能从一闲职从三品,直接一步登的升为极为重要的正三品户部右侍郎一职。

    念罢,张鹤龄望向黄昱道:“具体细情如何,龚成又是如何立功?黄昱,吧,本伯对此事感兴趣了,不过,本伯还是那句话,旁枝末节不用多……”

    黄昱缓缓点头,轻声道:“是啊,立了大功,升官受赏,一步登,可谁又知道,罪与功,只是几日之间,且翻手如云覆手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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