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章

    浩浩荡荡的百姓人群,黑压压的向着永定门外汹涌过来。

    张鹤龄站在大车之上,只是看了看,便已是心中有数。

    东边,西边皆是有人,他们正是从他处城门闻讯赶来的百姓,南城门外有了赈济的点,百姓们得到消息赶来,张鹤龄并不意外,但时间会如此快,稍有些出乎了张鹤龄的预料。

    具体为何,现在也不是想的时候,先将灾民们安顿下来方是当务之急。

    好在,之前早有预料,倒也不会慌张。

    张鹤龄跳下了大车,开始吩咐起来:“陈管事,带人安排准备粥饭,便按方才的章程,先应对到来的百姓。邹将军,麻烦你带军士上前,挡一下这些百姓,别让他们这么乱,嗯……叫上一些簇的百姓随同你一起,莫要生了误会……”

    众人高声答应,管事伙计们开始忙活,大锅再次升起柴火。而邹敏则是带着军士,往灾民奔来的方向迎了上去,拦阻引导,防止这些灾民乱闯乱冲,造成混乱。

    片刻之后,人已是越来越近,有军士的阻拦解释,还有原先的百姓从旁帮衬,秩序倒也安稳。

    虽还有些乱糟糟的,且刚来的百姓也显得颇为急躁,不过,眼面前的粥棚草棚是实实在在的,他们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乡亲们,粥米每人都有,不敢让尔等皆是吃饱喝撑,但垫垫肚子不成问题。排好队伍,老幼在前,不要乱闯乱动,听从指挥。”

    军士们和伙计们在大声呼喊,指挥着百姓。

    此次赶来的百姓有一千多人,和原先永定门外的人一般皆是久未进食,又加上方才一路狂奔,一个个已是精疲力竭饥寒交迫。

    他们按捺着心中的急切,听从着军士们的安排,在各处粥棚外排起了长龙。

    翘首以盼中,当队伍最前面的人双手颤抖着捧起热腾腾的粥饭时,场中顿时一阵欢呼。

    依次上前,一个个几乎不顾热粥滚烫便喝了起来,热粥入口的那一刻,食物的滋味让百姓们顿时眼中热泪盈眶。

    其中倒也不是没有意外发生,有少数的百姓急切中插队挤占位置,甚至叫嚷着乱冲乱跑,意图往粥棚里钻。

    但这些不守规矩的毕竟只是少数,军士们有了吩咐之后,在总体局势稳定的情况下,胆子也大了,上前直接踹倒拖下去。

    个别人还叫嚣着想鼓动其他的百姓随他们一起闹,然而,他们想多了,军士们对他们的制裁毫不手软,挨打是少不聊。

    甚至,还有原先的百姓帮着一起上前制服那些人。眼前的一幕来之不易,有口吃的,有个暂时歇脚之地,他们现在极为珍惜,可容不得有害群之马闹腾。

    没错,只要敢闹,敢扰乱秩序,就是害群之马。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新赶来的百姓都吃上了粥饭,随着一碗碗的粥被人盛起,随后落肚,腹中有了食儿,身上也跟着暖和起来,百姓们的情绪终于都安定了下来,局面随之彻底稳定。

    张鹤龄也没闲着,他指挥着人再次搭起窝棚,同时吩咐人将新来的百姓安置进窝棚之内。

    可问题出现了,本来此番宁阳侯家准备的物资就不算多,米粮倒也暂时够用,可原本的打算并不是永定门外直接安置,故此,搭建棚户的材料便捉襟见肘了。

    一番安排下来,材料已消耗一空,在又安置了几百人之后,剩下的几百百姓再也无法安置。

    邹敏站在张鹤龄的身边,看着那几百未被安置的百姓,戚戚然站在那里,那一张张带着苦色且更显可怜的脸,他心中也不免有些焦急。

    万事万物,人也多种多样,但有一条是很多饶共鸣,那便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伯爷,材料不够,一时无法安置,要是再过些时候,恐有变故!且末将猜测,或许还将有百姓涌来,若是如此……”

    张鹤龄点点头,这是必然的。

    不过,他一时也未回话,只是皱眉朝着远处张望着。

    邹敏顺着张鹤龄的眼神,那里是城门的方向,他心中暗思,猜测道:“伯爷,是准备去和戴郎中谈一下?也是,朝廷虽是安排伯爷您负责赈济,但赈灾非是伯爷您一个饶事,朝廷也该有所表示。

    不如,便让末将去和戴郎中一,戴郎中虽是兵部的郎中,但六部各衙门皆在一个体系,关系密切,想来只抽调些许物资以解燃眉,应是不难……”

    张鹤龄笑道:“你觉得戴郎中会出这个力吗?”

    邹敏疑道:“怎能不出力?即便是为了永定门外的安定,也该有所表示方是。他也是朝廷派来坐镇永定门的人,若是永定门外出事,他也难逃其责。”

    张鹤龄笑着摇头道:“赈济是默认给本伯的事,本伯原先可以不接,可只要接了,便必须要做到实处,在朝廷未有旨意下达之前,便只能是本伯和那些勋贵世子们的事。

    且方才城门上的情况你皆是看着,城门是本伯用朝廷大义逼着你们开的,甚至在永定门外赈济,也非是朝廷的命令,是本伯自作主张而为。

    先前本伯在城楼之上已是放话,此间之事,皆与你们无关。即便出了再多事,他又有什么责任,而且,不定,很多人更希望出事呢……”

    邹敏惊道:“怎可能?伯爷此话……”

    张鹤龄若有深意的望向了邹敏,道:“邹将军,你不觉得,这些百姓来的太快了些吗?先前此处出了些许乱子,可其实全部安顿下来所用的时间并不多,大致也不到一个时辰的样子。

    可只短短不到一个时辰,这里的消息出去了,且更难得是,既得到了消息,且上千百姓在闻讯后一齐赶来……”

    邹敏默然,暗自思忖。

    是啊,太快了,且千余百姓,看起来也颇有组织的样子,老幼青壮没有掉队脱节的情况,是呈一窝蜂状的涌来。

    方才他只顾着维护秩序,未及深想,此刻被提醒之后,他很快便反应过来。

    邹敏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张鹤龄突然有些喜色,也颇有些释然道:“终于来了,看来,别处城门,并不曾有永定门这般严谨啊!”

    邹敏转头便又顺着张鹤龄的视线看去,只见城门口一长溜的车马正缓缓而出,车上同样堆得满满当当,全是篷布覆盖的物资。

    车队前面,还有一名穿着红袍,外披裘领大红披风的青年,骑着马领头缓缓而来。

    “这是?”

    邹敏稍一楞,脑海一番搜刮,终于想起是谁了,心中顿时有些异样。

    张鹤龄可不管邹敏如何想,等车马越过两道城门前的路卡之时,他快步迎上去,亲切道:“气寒冷,此番辛苦了!”

    “哥,的甚话呢?也只是骑马在城里走了一圈罢了!”

    张鹤龄笑着点点头:“哈哈,此言在理,咱们兄弟确实无需这般客气!”

    来人正是张鹤龄的弟弟张延龄,他话间,翻身下马,摇着头走到了张鹤龄身前。() ()

    早前在东城时,张鹤龄便已派人去给张延龄传过信,本来也只是让张延龄多用心在朝阳门外盯着点。

    可永定门外的变化,以及各家勋贵子弟的不暇,让张鹤龄只能又临时派人给张延龄传信。

    各家的物资都已出府,有的可能直接送往朝阳门外,而有的原本是打算从其他门出来,有了永定门外变故的前车之鉴,张鹤龄其实也担心其他城门处出现戴钟这般人物。

    故此,需要有些分量的人去引领物资车队,张鹤龄也只能想到自家兄弟。

    最关键的是,自家兄弟有爵位在身,是他张鹤龄的亲弟弟的,勋贵家的车队会认可张延龄的指挥。且面对外官,张延龄也有身份上的优势,他更无有官职在身,即便是遇到戴钟这样的人,闹一闹亦无伤大雅。

    现在看来,一切顺利,来的也颇为及时,张鹤龄的心也定了。

    可张延龄此时环顾城外的情景,却颇有些不满,他埋怨道:“兄长,你要赈济灾民,事务繁忙抽身不及之下,需有人帮衬,弟即便再辛苦也丝毫不会懈怠。可难道只是咱们的事?

    朝廷……算了,只那帮……嗨……也不知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全指着你一个人,这算哪门子事!”

    “……”

    随同张鹤龄而来的人,是勋贵家的管事,原本他赶忙上前准备给张鹤龄行礼,可张延龄突然的埋怨,虽然不曾点名,可能被派出负责的管事,哪会是蠢笨之人,他们如何听不出张延龄是的他们的主家。

    那管事闻言,脸上顿时一阵讪讪。

    “的……”

    “好了,好了,我家兄长不缺你一个礼!”

    张延龄却不给管事话的机会,摆了摆手,道:“赶紧的将物资送过去,卸车,撘棚子,忙活去吧……”

    “是,是!”

    管事连声应命,赶忙吩咐手下人按命令行事,不过,临离开时,还是规规矩矩的给张鹤龄行了一礼。

    张鹤龄微笑着点零头:“辛苦各位了,去忙吧!”

    “遵伯爷命!”

    “唉,这一家家的……”

    张延龄还是有些埋怨。

    张鹤龄笑着拍了拍张延龄的肩膀,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此时,邹敏吩咐人随车队过去帮忙后回到了张鹤龄身边,朝张延龄拱了拱手:“末将见过建昌伯……”

    “你是……”

    “诶,为兄给你们介绍!”

    张鹤龄笑着指了指张延龄,:“邹将军,他是本伯的二弟,建昌伯张延龄……”

    话间,又望向邹敏,介绍道:“这位是禁军留守前卫指挥使邹将军,二弟,此番多亏邹将军协助,否则为兄可就要手忙脚乱了……”

    “伯爷太过严重,末将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协助,伯爷所言,令末将羞愧!”

    “嘿,就别客气了!”

    见状,张延龄若有所思,也是笑着抱了抱拳:“邹将军,张某也不特意谢你,咱张家兄弟为人实在,你帮了咱家兄的忙,兄长自会记着你。

    我张家不算甚的高门大户,张某也没什么能耐,更不能给你升官进爵,但情分咱记着。日后但有事,只要不违背皇命律法,力所能及之处,你尽管言语……”

    “末将多谢寿宁伯、建昌伯!”

    邹敏感谢了一声,心中颇为古怪,且也颇为感慨。

    这张家兄弟,真有些打破了他的认知啊。

    寿宁伯自不用,方才他已是了真切的见识了,可没成想,常被人所言,更为不堪的建昌伯,也能出这般话来。

    且凭他的眼力,他能看的出,张延龄的话并不是单纯的客套。

    “好了,无需太过客套,事记在心里便是!”

    张鹤龄对张延龄的表现也颇为满意,笑道:“延龄,其他各处应该还有些物资车队,或许也有部分被送到了朝阳门外,稍候便都引到此处吧。为兄暂时抽不开身,接下来还要二弟辛苦多跑跑了!”

    张延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想了想后,有些担心道:“来的路上弟弟打听了一下,各处城门外灾民都有不少,我估摸着,可能又是几万的数字。哥,你全部打算安置在这永定门外了?那咱们那边要不要有什么变动?还有,弟弟担心,这么多人,要是朝廷全然压在咱们身上,那花销太大了,如今那帮人已是这般,要是……”

    张鹤龄摇摇头,笑道:“不用担心,事已至此,可由不得谁退了,左右也就是用些家里存着的物资钱粮,算不得甚么大事。延龄,咱家是穷,可并不代表别家也穷呢……”

    “唉,咱家确实穷,今日家中的管家已是和弟弟抱怨了,要是再没进项,眼看着府里的开销都要支度不起了,这叫什么事!不瞒哥哥,当时,我都想去宫里和咱姐姐诉诉苦了。

    可一想到哥哥你交待过,别没事去烦姐姐,弟弟也只能却步,也是,为点银钱的事跑去找咱姐姐,咱兄弟丢不起这个人!”

    “哈哈!”

    张鹤龄笑了笑,道:“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左右最多也就两三月时间罢了。”

    张延龄知道哥哥的两三月时间是什么意思,也只能跟着点零头。

    张鹤龄笑道:“不这些了,二弟先随为兄去那边棚子里休息一会,顺便也喝完粥,垫垫肚子……”

    两兄弟了几句闲话后,便抬步向歇脚的草棚走了过去。

    邹敏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张家兄弟的身后,全程他只是看着听着,张家兄弟话也未曾刻意避开他。这一番听下了,他心中的感触又多了几分。

    从张家兄弟的言谈中不难看出,两兄弟很亲,且他能感觉得到,张延龄对张鹤龄有超出一般兄弟的尊敬。

    这倒也不足为奇,从他的观察中可以看出,寿宁伯其人,也有值得人尊敬的地方。

    真正让邹敏感慨的是,两兄弟谈起的张家家中境况。

    谁能想到,被满京城的人所指责,认为是奢华靡费的外戚人家,会是这般境地。

    家中钱粮就快不够支度日常消耗了,你敢信?

    若是早前有人跟他,他肯定第一个不信,一个被陛下宠幸,宫里照鼓当朝国舅,甚至被传为坑蒙拐骗,嚣张霸道到巧取豪夺的外戚家,会缺钱粮用度?

    可他越是听下来,越是没有了怀疑。

    他看的出,张家兄弟没有假话,且假话并无丝毫意义,难不成还会特意在他这个不相干的武将面前卖惨。

    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让缺面卖惨的资格。

    故此,他此时的感触和感慨,格外的深。

    他更感慨于,即便是这样了,他们还在坚持着操持赈济的事。

    诚然,或许有这般那般的私心,但无可否认,至少在朝廷赈济不及的时候,百姓因他们的所作所为,得到了真正的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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