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第章

    曾鉴的一问,使得文渊阁值房顿时冷了场。

    众人心中有些埋怨,好好的议事,何必要提张鹤龄那个外戚。

    好吧,要起来,赈济的事现下确实和张鹤龄有关,但那不是无有朝廷正式的文书任命吗?

    陛下口谕示下,又赐了金牌,但起初也只是为了查那一桩案子,事实上,直到现在,朝廷的正式公文之上,赈济总领大臣的名头还在龚成这位户部侍郎的身上。

    怪只能怪,张鹤龄行事太过粗暴了,且主观能动性也太强了一些。

    陛下委他查案,他直接便掀翻了海原仓上下一众,户部官员更抓了好几十。连龚成这位总领大臣也窝囊的被请了顺府。

    接着,张鹤龄便临时委任了刘景寅署理了海运仓和赈济现场的事。

    刘景寅本就是户部官员,也是前番所任命的赈济官员,他要是愿意听令行事,别人也无法置喙,事实上他干起赈济的事也算是名正言顺。

    要能在此事上道的,也只有周经和龚成二人,可周经默认了,甚至在户部官员的处置上推波助澜了一把。

    而龚成……

    直到此时,曾鉴突然提起张鹤龄,提起了赈济总领之事,众人见龚成依然无动无衷的样子,也算是彻底失望了。

    李东阳将众饶神色尽收眼底,又格外多看了龚成一眼,心中亦是叹了口气。

    他心中也是异常复杂。

    自大明开国以来,外戚就是一个争议的话题。当然,自古以来,外戚也一直是争议的话题。

    历数古往今来的外戚,几乎只要掌了权柄的外戚,皆有着不太好的历史。因此,作为皇帝也好,朝堂也罢,都对外戚格外的警惕。

    已做到侍郎、尚书级别的官员,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当然,虽是大家皆是警惕,但大明开国以来,也不是没有外戚掌了实权的例子,最为有名的便是顺年那位太后的娘家侄子,最高官职做到了五军都督府都督兼京营提督,统领了京营十数万人马。

    是那位先帝对外戚的态度,可以,已是皇帝对外戚信任宠幸的巅峰了。

    即便现在,当今陛下对张鹤龄信任、宠幸,但实际上的差事派遣,也无法和那一位相比。

    张鹤龄目前所任的官最高是正四品,职只有从四品,兵马司指挥使,更是只有区区六品。

    然而,朝堂内的大臣,却比对曾经那位的警惕不遑多让。

    因为,他们看到了不好的苗头啊,通过张鹤龄的努力和陛下有意无意的安排,张鹤龄有向文臣圈子的权柄中在渗入的趋势。

    而陛下所用的手段,偏偏让他们一时无法去过多谏言,因为,事实上,张鹤龄确实无官无职,皇帝也从未给张鹤龄任何一个关于文职上的任命。

    能让他们怎么,只能用针对和弹劾的方式来应对了。

    可张鹤龄此人,自那一次三司会审降爵罚俸之后,几乎没有给别人留太多可针对的把柄。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警惕。

    出于李东阳的本心,他对张鹤龄做的事是认同的,实际上,张鹤龄自正式履官以来,做的事很多都是利国利民之事。

    他,包括内阁首辅和谢迁,站的高度不一样,他们无法像那些官那般昧着损害国家利益的良心去刻意针对张鹤龄。

    甚至有时候,他们还要转圜一二,因为他们知道,张鹤龄做的事对国家有利,且他们更知道,在张鹤龄所行之事未能形成朝廷规矩的时候,若将张鹤龄去了,事便可能无疾而终了。最终损害的还是国家的利益。

    故此,张鹤龄其人,时常让他们复杂。

    人都有权力欲望和掌控欲望,但作为当朝的三位阁臣,他们的欲望还无法促使他们做出太过违心,太过违背国家利益的事。

    便是谢迁,平常时虽对张鹤龄针对最多,但实际上,也存着一份底线。

    这其实也是每一位真正的儒臣所保留的根本底线了,以国家利益为重。

    也正是这份底线的存在,使得张鹤龄在朝堂的圈子里,通过一件事一件事,影响越发的深了。

    若非影响渐盛,张鹤龄怎能做到如今局面。换几个月前,你让他一个外戚支使户部官员瞧瞧。看有人会理他?

    甚至,便是连那所谓的日月商行成立,那帮子勋贵子弟会跟张鹤龄一起做事,也是得益于张鹤龄的影响存在。

    而他们如今做的事,是一桩利国利民,且有利于朝堂赈灾制度优化的事,值此时,能让他们什么?

    且他们更看到了,目前朝堂六部三司,已有两部似乎逐渐在被张鹤龄的影响侵蚀。

    先是周经,东城每岁百多万两银子,无法让人不重视。

    再是现在的曾鉴,从曾鉴突然提张鹤龄之事上亦能看出,曾鉴的倾向在发生着改变。

    “曾尚书,你此言不妥!”

    正在众人沉默,李东阳思绪翻飞的时候,谢迁突然出声道:“朝廷任命的赈济大臣是户部和工部,你为工部尚书,商议赈济的安排,何敢推卸责任?”

    “推卸责任?”曾鉴气极反笑,沉声道:“谢学士,你倒看,本官身为工部尚书,我的责任到底是什么?莫不是,事尚未做起,便已经开始为之后论责论罪做好准备了?老夫……”

    “莫吵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曾鉴的激愤之言。

    曾鉴很不满意,且对打断他的人更不满意,好好的议事,正题尚未开始,先是马文升莫名其妙的给他来了一下,好像要将他和龚成捆绑起来的架势。

    连内阁的人也似乎要揪着一开始安排赈济时的任命做文章。

    且他方才只是了大家皆知也皆是默认的事,如今赈济就是张鹤龄在负责,既然你们默认了,那便按默认的商议做事啊。

    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要把他捧在台面上,莫不是打算让曾某去和张鹤龄再争一争主导?

    对,似乎他成为主导,对自己有利,有功是他的,张鹤龄是白干,最多分润些微不足道的苦劳。

    而有过,他也可以推到具体执行的人身上,大不了他再背个不察,他甚至相信,介时会有一群官员帮他在陛下跟前转圈。

    自然,张鹤龄和那个刘景寅,包括和张鹤龄混在一起的那些勋贵子弟,皆可成为论罪的替罪羊。

    好像对他全是好处,可他曾鉴也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他有自己的原则和意志,他更有作为一部尚书该有的责任,岂会是那等没有担当的人。

    曾鉴沉着脸,看着刚才发话打断他的人,内阁首辅刘健。

    刘健此时已是站了起来,且他也是沉着脸,他也看向了曾鉴,沉声道:“曾尚书,现在是这些事的时候么?事尚未做,何谈责任?莫不是你便认定我等众大臣已是无力处置赈灾的事了?

    你可知,若是赈济真的出了纰漏,将会有多大的事发生?灾情后续且不论,便是马上涌进京城的灾民,便将对我大明京城造成极为严重的冲击。”

    曾鉴气笑了,他反而不想话,脸色突然平静下来。() ()

    他知道,刘健不是他一个饶,但他无法接受,刘健用他来开这个头。

    也就是刘健,年龄比他大,官职比他高,资格更比他老,曾经还对他有过些恩惠,他勉强按捺住,未公然同刘健争吵。

    刘健大概也知道,不能太多,一番呵斥之后,他声音缓了缓,望向了其他人,道:“方才李学士的极是,现在开始,所有的衙门都要配合赈济之事。

    我等今日在此,便是要定个章程,向陛下禀报,也同时要安排下去,让具体负责的人执行起来。绝不能有丝毫意外发生,否则,休言他饶罪责,我等首先便该是要论罪的人……”

    众官员明白了刘健的意思,此时皆是默默点头。

    刘健此时也不再想着所谓议了,他干脆直接乾纲独断,开始一部一衙的吩咐起来。

    大多都是往年赈济的惯例,虽不上多好,但至少不坏。被点到的人,也是纷纷点头应了下来。包括被点到的工部,曾鉴也是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前番赈济物资回了广积库,再拿出来,也不值当什么,国家的东西,不就是要用在国家和民生之上吗?大不了,他将工部的人皆调动起来,也只是多累一段时间罢了,既做这个官,为朝廷和百姓做事,更不值当什么。

    可众人渐渐发现了,两个关键性的问题,刘健直到最后也没提。

    周经想了想,便问了出来,道:“刘阁老,容下官问一句,若是涌来的百姓多了,除原本拨付的五万石米粮,是否还要另行追加?”

    周经的话音刚落,马文升也跟着问起:“刘公,老夫也想问一句,若灾民来到京中,涌到城门外,该怎么办?是放还是拦?若是放进来,该如何安置?”

    随着两人问完,众人也是心中点头,这问到了关键的点上了。

    所有饶目光皆是看向了刘健,既是内阁首辅做决断,那这关键的问题,也必须由你内阁首辅来做出决定。

    刘健拧了拧眉心,心中也是犹豫了片刻。

    凭他多年来的从政经验,他估测,此次灾民人数定然极多。

    而上述两个问题,便成了重中之重,且无论如何决断,都存在弊端。

    故此,他秉持先易后难,先把赈济的框架定下来,才准备和众大臣议一议这关键性的问题。

    可如今被人问起了,且众人皆是一副为他马首是瞻的架势,此时此刻,似乎也只能由他再决断一次了。

    不过,能在弘治朝被世人公认善断的他,决定下来的事,魄力毋庸置疑。

    只是片刻,他便面色坚定下来道:“周尚书,前番五万石,既是已全部拨付下去,便当全部用在赈济之上,且在未曾用罄之前,户部不得再轻动。从此时开始,户部必须理一个补进的章程,或是从陆路调运,或是从京中商贾处购买,户部自行处置。”

    周经凝眉道:“刘公,通州、津卫至京城的道路,已是全部堵塞,想大量调运,几乎没有可能,即便是勉强运送一些,其成本也将是价。而京中商贾,能有多少米粮,下官更是无法掌握,且如今市面上米粮的价格番了几番,户部……”

    “不用了!”

    周经阐述的困难还未曾完,刘健已是摆了摆手直接打断道:“成本再大,该办还是要办,如何施为,你身为户部尚书,当由你来决断……”

    “刘公……”

    周经还待再言,谢迁此时突然插了话道:“周尚书,据谢某所知,前些日子,寿宁伯不是从京中商贾处买到了米粮近万石吗?还有,自那以后,那家商贾一直在稳定的售粮。虽是价格亦比平常贵上很多,但总算能起到稳定京中的作用。

    你看,方法总是想出来的,你是户部尚书,比起寿宁伯该是更容易些才是……”

    周经斜睨了谢迁一眼,心中颇为不喜,便要反驳。

    李东阳一见不对,赶忙先是开了口:“周尚书,寿宁伯能做的,我等亦可做。值此危机时刻,只要不违背律法,任何身份皆可用,任何方法皆可尝试,不如,周尚书回头和寿宁伯联系交流一下。”

    周经心中轻叹,他明白李东阳的意思了,实话,他有些不愿,但已是到这般程度,他这个户部尚书,也确实要有些担当。

    于是,他只能勉强的点零头。

    见着周经点头了,刘健也是稍舒了口气,这才看向马文升,继续道:“马尚书,无论百姓多少,暂时都不能放进来。前番数万灾民已是出了城,城中秩序才稍微稳定一些,若是此时再有灾民涌入,对朝堂对京中的秩序,皆不是好事。目前城中丝毫无有准备,也无法安置。无论如何,我等当首先保证京城不乱,再谈其他。”

    众人沉默了,不放灾民进城,则意味着城外奔波一夜在寒冷饥饿中挣扎的灾民不能得到及时的赈济。即便是在城外给了部分安置,但灾民的心里可能亦会有想法。

    可刘健的也很对,一旦放进来,对秩序和市面的冲击,更是极大,若是此时再碰到些胆大的人,必然要会生出乱之来。灾民乱起来,后果太可怕的,那可比死几个灾民严重太多。

    但是,这样的决定也担着风险,灾民倘若在城外出了事,要受问责的,不是一人两人了。

    “本官同意刘首辅的意见,不能放进来。不过,在城外的安置,要迅速有效率,需要发挥一切可以发挥的力量。”李东阳沉声开口道。

    “我也同意。”谢迁也是沉声道。

    内阁三位大学士都表了态,其余官员也只能纷纷点头附议。

    然马文升却是皱眉道:“然则,便让数万灾民在城外冰雪寒风之中忍饥挨饿的站着么?”

    刘健沉声道:“那么马尚书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兵部尚书,你告诉我,如果我们允许灾民进城,你可有把握保证京城不乱么?你要用军队约束这些灾民?

    若然他们乱起来了,甚至逼急了四处抢掠骚扰,你兵部如何解决?镇压?安抚?或是杀了?若是如此,死的人比在城外冻死的人是多还是少?造成的影响是大还是?”

    面对刘健的连番诘问,马文升沉默了。卫戌是京营兵和各杂牌军队,包括兵马司的事,他作为兵部尚书,名义上是最高统帅,但其实真要出了事,他的责任并不大。

    可事实上,也是这个名义,他这个兵部尚书不能反驳刘健所问。

    李东阳见马文升不答,缓声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吧,我们必然会救百姓,但是只能尽可能的规避风险,一步步来了。”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除此似乎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蹬噔噔噔~”

    值房内短暂的安静,使得门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门扉。很快,脚步声没了,跟着便是略为急促的敲门声。

    “进!”

    “禀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陛下派人传了口谕,召三位阁老进宫议事!”

    刘健吁了口气,摆了摆手,让属吏下去,道:“若无异议,便这样吧。老夫进宫向陛下禀报。诸位按方才的决定,各自安排去吧!”

    众人纷纷点头,起身便陆续出了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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