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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解密

    撤下细网,饱满的橙红全部显露在枝杈叶间,我踩凳剪摘着可爱的果子。满满两篓,还有一点李子,留了几枝,我准备把剩下的全送给王家。换钱,酿酒,送人都行,但往后我都不想晒果干了。

    “今年的樱桃甜吗?”没做成他的尉官,王乾好一阵子丧着脸,今天他也是七八分漠然。

    “这樱桃与草莓的滋味,须问那孩童和鸟儿。①”

    只身一人,也许他又有事要顺路散掉。雪儿喜啄橙樱桃,他可以给它带一些。

    我用桐叶包了一些,但他越过我的手,弯下腰,随手捡了几颗,小孩子似的就要往口中送。

    “酸甜苦涩,尝试过才知道。”

    “没择洗,有虫子——”夺下时,才发现此刻他面色比纸还白。今天只束了银冠银簪,连腰上的玉蹀躞也换成了素绢,靠左处系着枚坠铃的玉。佩剑之类连同雪儿,都不曾携带。

    “你进来身体抱恙?”

    “天地尚且不全,我辈又岂能得全。”他回过神,静静看我洗好果子,然后把碗盏推到了我面前,独自凝视着桐叶边的早榴花出神。

    “你让我想起了我生母,义父说她很喜欢石榴花,萱草,红桂,橙红的花她都喜欢。”

    指尖一颤,眼前的红绿模糊许多,“你现在还记得她?”

    他久违一笑,摇头,“早先姐姐那儿有幅真容,可我见时早摩挲烂了,只留了个名字:何曾想。她的模样,我一点没印象,”

    托起下巴,他远眺着,前方影影绰绰,似有一座坟墓。

    “只记得最后一面。那天她端着一盘姐姐爱吃的鲜肉糕,姐姐睡了,她就想给我。我在玩乘除,只知她疯了,就一直在躲。见我上马,她不再追,头上是汗,眼里也是。当天她就发病,走时还带走了两个弟弟。”

    **

    “都说是夏宫不祥,会不断地降灾咒人,父亲信了,封了夏宫,并且禁人提她。他担心弟弟夭折,那几年生一个送养一个,一度还不愿姐姐入宫。福伯曾帮姐姐问祭,还没出结果,他就领了家法解职。有时想,那天我若接过,是不是就没后面的事。”

    “你想多了。”傻孩子,跟你们没关系。揉着眼睛,右手冷不丁麻了下,我忙换手,他一回头,过来问我怎么了。

    “无碍,风迷了眼。”说者都不难过,听者怎么还受不了。

    “不能手揉,我帮你祛祛。”说着,他到我面前,扶着我肩,目测后,往右稍低着头。

    面前渐渐转暗,我眨着眼,只觉得右眼有一小朵乌云拂过,悄悄温润了许多。是半滴泪,还是一丝春雨,思考的间隙中,吹羽一般,左眼也已轻盈盈地湿润。

    有泪,眼睛明显缓解了酸涩,我心里一阵寒,一阵热。“好多了。你跟谁学的这个法?”

    “我被蜂子蜇眼时,一个吐谷浑小姐姐这样医好的我。”

    坐到花圃砖上,他取了一颗娇艳熟透的樱桃,一皱眉头,好像挺苦。“她什么谢礼都不收,后来那里被攻下,也不知她身在何处。”

    “还没好好去爱他们,那些爱我的人便已走远。”

    无名的遗憾漫来,我见他眉宇惆怅,劝道,“命运如转蓬,也许她遇良人了呢。契不知其父,文王百子,罕书其母,诸葛孔明八岁父母无一……父母在否,我们都是孤独之子。但你生母若在,肯定想见你安康出彩。”

    “我还以为任天女雨花你也只作旁观,”他双眸剪采,瞬间焕了许多生气,“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②四海之内皆兄弟,是我狭隘了,但我宁愿是出不了彩的傻子。”

    无关的自然不在乎。归来后,你怎么变得郁郁寡欢。莫非你老子一天到晚还拘着你学,他十七可还非赌即酒,《史记》《周易》都没翻完,就要忙着逃命。

    “是太师对你要求高吗?”

    他不禁一乐,小酒窝,刹那陷落许多阳光。

    **

    阳光绕过樱桃叶,在他脸上投着碎碎的玉屑儿。快中午了,我一边聆听,一边盘算,今日王家女人能不能送鱼糕。

    吐槽完,就没得吐槽,他深换口气,“他只要我健康活着,但我觉得,人不能仅仅是活着。我也不想成为我哥第二。”

    他望向我,启唇还没说些什么,咚咚咚,后面角门突开,王乾和卫士在外把着,门内小跑着也是一身素的小女孩。跑着,喊着,她粉嫩的脸上泛起了芙蓉红。

    “震哥哥,震哥哥!”

    见还有人,小女孩止声,平肩提着白裙,小碎步尽量庄重,往他那边儿赶。他可没有能挽公主髻服丧的妹妹。

    “苏摩妹妹,陛下准你来吗。”

    他回身,弯腰牵起她的手。她仰着脸,一笑,“皇嫂嫂让我回府的。”

    说完,她努力踮着脚,悄悄在他耳边道,“没人会知道,你忙好了吗。”

    一大一小会心而笑。再稚气也是出身尊贵的公主,我起身要跟她见礼。

    “她是我一个朋友。”他说着,小女孩闪着眼睛,仪态万方地让我免礼。稍后,小手拉着他的手,“震哥哥,今天颇晒,晚上我回不回自己府呢。”

    “日头往西,我送你回,眼下马儿还在饮水。”

    两人说着鲜卑语,每句话我都懂,但我不懂他们在聊什么——俩人有专属密码往来。他垂睫毛一笑,她又近了,乖巧端坐好。

    像父母不在家的哥哥,照顾还是孩童的妹妹,他捡起樱桃末梢,一颗一颗地喂起眼前人。

    小公主吃得津津有味,还投桃报李,耐心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震哥哥,我选的李子苦吗?”

    别看虚龄一个十七,一个九岁,完全不影响他俩你一口,我一口。小兄妹,手拉手一起长大,彼此还很熟悉,反正我在这儿挺多余,我借故告退,不打扰小两口撒糖。

    **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③

    我从粗绸抽匣中取出那枚菱花镜,圆镜小巧,掌心即可放置。曾想,我不禁一笑,我何曾想过,过了这么多年,有一天我被这样记得。

    更无奈的是,我如今脑子迟钝那么快,儿子一个神色,一个动作,我竟然许久之后才刚刚领悟。

    不管他老子怎么培养他,他现在都不需要生母。人世间的真相远比编织的谎言可怕复杂,也许他偶尔思及会难受,但总好过和诅咒祸殃近在咫尺。要我选,我也宁可他好好活着。

    为他,为我,往后都不要再有交集。

    怎么还给他呢?直接还,敏感的他肯定又要胡思乱想。

    这孩子,跟他姐不同。颖儿会想方设法用好身边的每一个条件,根据这些,哪怕最细小之处,来达成自己能做的最佳目标。

    他不然,他是先盯最要做的目标,然后去看需要什么资质,再看条件,有,直接用;没条件创造一番也要有,这样环环不漏,水到渠成。

    衡量了半天,我找来一枚小狮子铜镇纸,用方角磨着镜子后刻的字。磨砺好几天,才最终变了模样,配一枚玫瑰浮雕纹的小银镜,用红绳系了同心结,我一起用绸布袋装好,托人敬献给驸马府的女主人。

    大统陛下——大魏朝元氏最佳傀儡,谢幕了,继任的傀儡或早或晚,接下来,大事记也会参照东方,流程被安排的清清楚楚。

    而他,他老子把他的人生也安排的明白无疑,和他哥不同——只需要好好活着就行。就是不知他内心作何感,是满意这不一样的人生,还是觉得做愚钝无感的人会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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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乾转献上对他们的祝福后,有时说,他和公主心诚志纯地居丧,在驸马府深居简出,有时说,他驸马都尉外,新授了开府职务,有时说,太师府有故,他要两府两宫来回跑,比之前更忙……总之,他再没来过这里,黏他的小公主更是。

    可长安城里,与他密切关联的布告和政令,暮春之后,就如柳叶一样多了起来。

    他不知开了哪窍,主动接过苏绰未竟的改革,提出不少继续推进的举措,还有刑名狱诉,在他的力谏下,新帝废了几朝存续的宫刑,朝野内外无不称善。

    这姿态明明无比进取。我又一头雾水,肯定是我多心。谁没有一时情绪,自己倒被他感染的患得患失,伤春悲秋起来。

    每到岁末时候,会仓促发现,时光总是不够用。雀鸟如乌点甩过又弃枝,对枝上留的过冬果儿不满。

    厚厚的雪底,时不时出没着黄鼠狼和长尾白雉。纯净的雪,亮的日光,一番组合,变成灰茫茫的生冷。

    敲着酸的背,我倚在凋完叶的李树上,握着竹扫和铲,喘着一团团白雾。半天才铲扫出小半行道,我也是深感无力。

    以前还有人帮忙扫,可今年不知怎么回事,第一场雪后好几天,积雪都快没半个小腿肚了,王乾人都没露面。他女人也是,最近都是差一个小孩。不等我喊他,他就跑着玩着。不是预防摔倒,我现在哪会自己动手。

    生命在于运动,歇足了,我继续往前。好不容易,终于弄到前院楼下,天灰蒙蒙的,半分不差下起小雨,这下不用回头。我抖掉扫、铲上的残雪,收在楼梯底的隔间。杂七杂八,弄完这一切,天已经彻底黑了。看地板的回阴,最近几天都不会放晴。

    “你上哪儿?回来!”耳朵一麻,整个人顿时不好了,一望下首,漆黑连着乌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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