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吾愿往

    忠烈侯府,佛堂。

    顾金凤背对菩萨坐着,一双眼直直的盯着门。

    这时,顾云绣脚步匆匆,推门而入,面目狰狞,“晏狸奴被封国师,身上穿了皇后朝服,这是什么意思?”

    顾金凤定定看着顾云绣,“云锦是你害死的。”

    “回答我,为什么那贱人能穿皇后朝服,你和太后是什么意思,真不怕我把你们的丑事公布天下吗?!”

    “来人,把尸体都拖上来。”

    顾云绣浑身一僵,高高昂着头颅,“什么意思?”

    “华阳留给你的人手都在这里了,你认一认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这时,一具一具的尸体被摆在了顾云绣面前,有她的奶嬷嬷、她的陪房,还有、还有穿着宫廷服饰的宫婢和內侍,其中一个鼻尖长了一颗黑痣的宫婢她印象最深!

    “那个鼻子上长了黑痣的,就是在龙首苑透露消息给你,告诉你看台下有石室的宫婢,是她吧,你明知道危险即将发生,却诱使云锦离开看台,致使她遭遇不测,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顾云绣浑身发颤,两脚如浸冰窟,“父亲、父亲我不要皇后之位了,我愿意嫁给信陵王了,请父亲把我嫁给信陵王吧,我从今往后乖乖做信陵王妃。”

    “晚了,人家信陵王已经和徐次辅家的姑娘定亲了,来年春就完婚。”顾金凤讽刺的看着顾云绣,“你自以为翅膀硬了,拿捏着太后和我的把柄就能胁迫我们成事,在我们眼里却把你的一切伎俩看的透透的,我是伤心,是不忍心,也是安抚着你,配合太后暗中拔除华阳遗留在宫中的细作罢了。”

    顾云绣双膝一软,瘫倒在地,尖叫道:“终究是你背着我母亲和太后苟且,还杀害了她!”

    顾金凤冷冷道:“第一,我和太后定亲在前,是你母亲仗着公主身份强迫我退婚,而后又下旨赐婚,我被迫娶了她,娶她之后,太后也变成了太后,我们再无可能。第二,你母亲暴毙是她咎由自取,她就和你一样骄狂自大,妄图操纵皇位继承,觉得当今陛下不听话,于是就重金买通陛下身边內侍,将剧毒之药掺在灯烛里,通过燃烧产生的烟气毒杀陛下,亏得陛下嗅觉敏锐,及时察觉异样,按兵不动,和太后一起查到了你母亲身上,太后震怒,当时正值先皇薨逝,陛下新继,多事之秋,为了不使事态扩大,便将你母亲秘密处死,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查找的真相,满意了吧。”

    “我不信,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顾云绣彻底慌了,膝行爬到顾金凤身边,“父亲,我错了,你想想办法,信陵王是爱我的,我要做信陵王妃,求父亲成全。”

    这时,太后身边的常长御带着宫人走了进来,“侯爷,时间到了,尊太后口谕,为县主剃度。”

    顾云绣回头,惊恐的看着宫人拿着剪刀靠近,“谁要剃度?是谁?父亲,你救救我,啊,不要剪我的头发!”

    常长御看着顾云绣被制住,被剪掉长发,冷冷道:“若非侯爷为你求情,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说罢,将半个比目鱼玉佩放在顾金凤脚边,“太后口谕,将顾云绣关进家庙,一世常伴青灯古佛,不许见人。”

    “谨遵懿旨。”顾金凤伏地,额头抵住那半块玉佩,声音嘶哑。

    常长御后退一步,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带着宫人转身走了。

    顾云绣紧跟着便往外跑去,顾金凤把半块玉佩珍爱的收入怀中,淡淡道:“把她抓起来,关进家庙,让聋哑之奴看守,守到她死为止。”

    顿时,便有人从暗处走出,捂住顾云绣的嘴将其拖了出去。

    ·

    这日天又飘雪,给杏花村家家户户改良火炕的事终于完成,这一支砌火炕的工程队过桥去了张家村,张家村的人早已翘首以盼,拿着自己抽到的号码,家家户户老实的排队等待。

    扫盲班上,抽出时间学习的工人,像学生一样排排坐,伏在桌子上,一手拿炭笔,一手按着草纸,一笔一划,笨拙的写字。

    老师张大亮,拿着竹竿在下面逛了一圈回来,道:“很好,接下来我们学习下一个字。”

    于是,张大亮便在黑板上用粉笔一笔一划的写出了一个“诚”字,并组了个词,“诚,真诚,来跟我读。”

    “诚,真诚。”

    下头的工人便一起,声音洪亮的跟读,“诚,真诚。”

    “很好。”

    后门,靠墙那一排是外村来的旁听生,旁听生只有长条凳可以坐,没有桌子。

    彼时,在一排溜穿着打补丁绵服的人里面,一个长相身材气质颇有仙风道骨意蕴的文士很是突出,但是他却像小学生一样,跟着一板一眼的读。

    “诚,真诚。”

    后门外,谢懿之和晏青瓷对视一眼,而后一起看向崔超宗,晏青瓷哭笑不得,“这真是你七堂伯,崔湘子吗?”

    崔超宗也觉得自家长辈好笑又有童趣,便笑道:“在梅园找不到他人,我本以为堂伯云游四方去了,不成想那日送犬子曙雀来幼儿园玩耍,正遇到堂伯端着餐盘往大食堂去领饭,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时,下课的钟声响起,工人起立,“老师再见。”

    崔湘子也笑盈盈的跟着喊,“老师再见。”

    “堂伯,陛下和娘娘在此,快来拜见。”

    崔湘子走出教室,拱手为礼。

    晏青瓷福身还礼,笑道:“午饭时间到了,诚邀先生到我的无违楼共进午膳。”

    “荣幸之至。”

    半个时辰后,饭毕,无违楼,待客厅上,谢懿之与崔湘子对坐弈棋,晏青瓷在一旁陪坐,禁不住便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气质出尘,却有童心的崔湘子来。

    但见他有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脸上有很少的皱纹,看起来不像是快五十的人,反而像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一双眼睛清清亮亮,透着童真,竟有些返老还童的意思,她禁不住便想起王宽衍来,王宽衍只比崔湘子大了三岁而已,却已经满头白发,行止沉重,气韵凝涩,仿佛已经七老八十。

    “娘娘可是有什么想问的?”崔湘子落下一子后,含笑询问。

    晏青瓷笑道:“先生一头乌发,眼眸清亮,保养的实在太好,便想问问先生可有什么秘方?”

    崔湘子便笑道:“我心中藏了一朵花,珍之爱之,盈满心间,旁的欲与念便没有地方存放了,许是如此得了清净,人便不容易老。”

    “一朵花?”晏青瓷不解。

    谢懿之却若有所思的看着崔湘子,“先生也曾在青云书院上过学,是吗?”

    “那是一段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嘉仪长公主少时曾女扮男装在青云书院上学,先生可有耳闻?”

    崔湘子蓦的看向谢懿之,谢懿之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崔湘子心念波动之际,顾不得君臣之礼,直视君王,仔细打量。

    谢懿之面色冷然,“先生看够了没有。”

    晏青瓷看着两行清泪从崔湘子双眼中流出,顿感怪异,“先生何故落泪?”

    崔湘子慌忙守住心神,跪地请罪,“臣无礼了,请陛下降罪。”

    谢懿之摩挲着手中黑子,淡淡道:“还请先生回答殿主的问话,何故落泪?”

    崔湘子养鹤为子,经年修行,心境至真至诚至简,便道:“不瞒陛下,臣心中珍藏的那朵花便是嘉仪长公主,陛下眉眼之间与嘉仪长公主有一些像,骤见珍爱之花的影子,心神动荡,故而落泪。”

    晏青瓷恍然,心中不觉好笑,这仙风道骨的文士把陛下当做了他白月光的替身了不成,便开口打圆场,“我听闻嘉仪长公主曾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誉,可惜红颜薄命,和亲路上,遭遇悍匪,殒了命。”

    谢懿之落下黑子后,道:“先生请起,这局棋还没有下完。”

    “谢陛下。”

    崔湘子重新坐下,执白子,观望了一下棋盘阵势后,轻轻落子。

    谢懿之执黑子,望着棋盘,淡淡道:“先生和嘉仪长公主有过一段过往不成,说说,朕想听。”

    晏青瓷看着谢懿之,觉得此时的他有点怪怪的。

    崔湘子想着那段记忆,禁不住便笑了,“那时嘉仪长公主女扮男装入学,化名元凌,她自己说是五气朝元的元,壮志凌云的凌,那时我、元凌、王宽衍,我们三个的学寝挨着,元凌在中间,我们三个一起上学一起下学,志趣相投,后来王宽衍识破元凌的真实身份,便去求赐婚,那时皇家也正需和琅琊王氏联姻,他二人便有了婚约,我后知后觉,无可奈何。然则,曾遇沧海,曾见巫山,我心中再也无法容纳他人,便定了藏她于心,此生不娶,逍遥一世。这么多年下来,心中竟也安乐满足。”

    晏青瓷怔怔望着崔湘子,心中百感交集,联想到现代社会的快餐爱情,一切朝钱看的风气,真情早已成了传说,连她自己也是,她爱谢懿之,也只敢肯定,此时此刻爱他的美色和权势罢了,打从心底里不相信这世间还有忠贞不渝一生一世的爱情,她只知道爱情是有时效的,相处腻歪了以后她就想分。

    想到这里,她不免心虚的看向谢懿之。

    谢懿之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见她神情如此,眸子便微微眯了起来。

    晏青瓷赶忙回以一笑,一颗心“咚咚咚”直跳。

    没事没事,谢懿之现在正值青年,俊美无匹,气质清冷,是她喜欢的款,她应该还会喜欢他很久,等他身材发福,脸上长了皱纹,变丑了,她再想办法分手。

    “先生,嘉仪长公主知道你爱慕她吗?”

    崔湘子顿了顿,笑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悄悄把她藏在心里也不犯法,也不违德。”

    “值得吗?”晏青瓷心中实在不能理解,却也敬佩。

    “世间有繁花千万,我只爱这一朵,哪怕看着她被他人攀折去了,我也只爱这一朵,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偏爱如此,连我自己也没法子。”

    晏青瓷恍然明白了,“先生是不愿意凑合的人。”

    崔湘子笑道:“人生短短数十载,为何要凑合,我心中有花,得以遇见,相伴过一段美好的旅程,便很知足。”

    谢懿之狠睨了晏青瓷一眼。

    晏青瓷心虚,赶忙端起茶盏喝起来。

    “先生可愿做国子监祭酒,为朕教育英才。”

    崔湘子便笑道:“若是在国子监里开一门简体字选修课,吾愿往。”

    晏青瓷一口水喷了出来,震惊的看着崔湘子,“您做的正是我不敢做的,先生实在可敬。”

    崔湘子笑道:“娘娘编写的两本教材,开办的扫盲班,才是功在千秋,实在令人敬服。”

    晏青瓷开心坏了,“先生目光长远,不存私心,咱们可是志同道合吗?”

    崔湘子含笑点头,“愿与娘娘一起,做一点小事。”

    便在此时,安福海进来禀报,“陛下,边关来了急报,西戎使团进关了。”

    谢懿之撂下黑棋子,冷冷一笑,“来的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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