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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董如燕

    一缕轻烟冉冉而升,夕阳暖色之下,清香徐徐蔓延,将屋室的各个角落染上一丝淡香。

    “小姐!亲事定了!”婢女忽地推开门,快步走向屋中的姑娘。

    “大人已经应下了,是四皇子。”

    董如燕正对着窗前光亮穿针,闻言指尖一颤,连针刺破皮肤的痛觉都顾不上,眸光蓦然亮了起来。

    她曾在春日赏花宴上遥遥见过一眼那位四皇子。疾行于花丛间的男子一表人才,在诸位皇子当中也当得上容颜俊逸。

    当他无意间望过来时,董如燕不自觉攥紧了袖口,与身边的姑娘说话时,目光也总是有意无意掠过他的方向。

    “可是当真?”她仰头望向婢女,眼中似有些不敢置信的喜悦。

    “奴婢亲耳听见的,”婢女点点头,神色却不如她那样轻松,“但只是侧妃。”

    董如燕眸中笑意一僵。

    董氏嫡女,才貌双全的美名传遍整个临安城,若是嫁进旁的世族必然是正妻。可奈何对方是皇子。

    “已经定了吗?”她敛下目光,低声问道。

    “已经定了。”婢女站在她身边,目光中满是担忧,又不知是否该宽慰她。自家小姐嫁进皇室,这样的事情不管如何看都该是件好事。

    董如燕沉默半晌,才想起来翻出一旁的帕子,轻轻按在指尖。

    有些疼,但她还是挤出一个微笑。

    “罢了,侧妃便侧妃吧。能够嫁进皇室,本就该是荣耀。”

    她的声音好似比香烟还轻,不知是在安慰着身边的婢女,还是在说服自己。

    春日里,皇帝驾崩,嫡长子继位。四皇子赵淳封了王,董氏女嫁进王府成了侧妃。

    对于这位王爷,董如燕是满怀期待的。王府后院不止她一个人,但赵淳没有正妃,便将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给她一个人。

    “你是董家女,温婉大气,进退合宜,本王对你最为看重最为信赖,也只有你能做好这一切。”

    赵淳将事情交到她手上时,虽称不上言辞温和,但就凭这样一句话,便让董如燕心甘情愿接受了这一切。哪怕是腹中怀着赵成松,她也没有过一刻可以松懈。

    这是她的责任,董如燕想。只有她将王府的事情理得井井有条,不叫赵淳烦忧,他在外才能轻松些。

    生产那天晚上,她痛苦了一夜,几乎去了半条命。

    从没有人告诉她,原来生儿育女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她们只说过,她应做一个大方得体的世家女,一个温良贤淑的王府妇,要为王府开枝散叶,那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待到产婆说出那句“母子平安”,董如燕已是精疲力竭,几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赵淳只是看了一眼皱巴巴的男婴,便走到她身边坐下。

    “辛苦了。”

    他握着她的手,她耗尽全部力气摇了摇头。赵淳又同她说了两句,便很快离开。

    当时的董如燕还因着他的关心感动许久,却从未想过,赵淳看上去更加在乎她,并不是因为将她放在心上,而是因为她是董家女。

    但赵淳看了一眼长子便离开,却是因为他真的厌恶自己的儿子。

    赵成松一天天长大,董如燕也成了王府的半个女主人。府内外人都默认,这位董侧妃有朝一日是要成为王爷正妻的。

    有一天,董如燕看着院子里的孩子跑来跑去,手中做着针线活计。秋凉了,该是时候为孩子与王爷添些新衣。

    不料赵成松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下,她登时站起来欲要跑过去扶,慌乱之中银针扎进指尖。

    孩子不曾摔破哪里,被母亲扶起后拍了拍灰便跑开了,董如燕却莫名感到心慌。

    看着指尖那一点殷红,她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傍晚时候府中传回了消息,圣上午后暴毙宫中,当时只有亲弟赵淳在身侧。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淳几位亲兄弟先后毙命,死状惨烈,帝位便也落到了唯一活着的赵淳身上。

    所有人都说,是赵淳杀了坐在帝位上的兄长,但赵淳对街头巷尾的人言毫不在意。

    只为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连动手时都不曾遮掩,又如何会在乎这些不值一提的言论?

    他不怕朝臣有异议。

    有异议的朝臣都死了。

    活着的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赵淳登基为帝,即使董家万般暗示,也只将董如燕封了妃,另立晋国公独女为后。

    尽管董如燕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终究是失落的。但赵淳故技重施,入了夜亲自前来向她解释。

    “朕心中属意的后位人选原该是你。但如今帝位尚未稳固,朕需要国公府的支持,卿卿素来懂事,该是理解朕的。”

    当时的董如燕还当他口口声声说得都是真话,仍旧不知赵淳安慰的不是她,是她背后颇有不满的董家。

    柳皇后是个很好的人。

    柳家的女儿,端方温柔待人宽厚,挑不出任何错处,当得起这个凤位。连董如燕也心服口服,心知除了这位柳家女没有第二个人能做成这样,哪怕是她。

    同为深宫后妃,渐渐地,董如燕与她越走越近。

    柳皇后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特质,让人靠近她便不由自主放下心中戒备。她分明比董如燕小几岁,却事事照拂着她,将她当作妹妹看待。

    董如燕不用再自己揽下一切庶务,竟好似回到了闺阁时候,与好友可以毫无顾忌说着悄悄话,放下端庄优雅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后来赵云奕出生,柳家却出了事。

    老国公故去,宫中的柳皇后重病在床。董如燕心中担忧,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只好时不时送些汤药去椒房宫中,盼着她早日好起来。

    谁曾想,本是好意送去的汤药却被人利用,成了朝向自己的剑锋。

    某天夜里,她将汤药送去椒房宫不久,却突然传来皇后暴毙身亡的消息。

    她心头飘过些熟悉的感觉,来不及多想便被深夜传召,当着后宫众人的面被皇帝审问。

    不论她如何辩解,坐在上首的皇帝始终一脸冷漠不耐。

    柳皇后不曾对她有所提防,汤药全部喝完,药碗也被清洗过,就连熬制时的药渣眼下也再寻不见,证明不了她的清白。

    “臣妾从不曾有过害人之心,更何况是皇后!陛下,定是旁人下的手想要栽赃给臣下!”

    董如燕泪水模糊了视线,辩解声回响在殿内。她忽地看向皇后身边的女官,急切问道:“傍晚时候可还有什么别的人去过?”

    女官犹豫道:“除了董妃娘娘您,就只有陛下前去探望。”

    董如燕顿时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淳。

    原来都是一样的。

    先帝的崩殂,柳皇后的暴毙,一样的路数,一样的凶手。都是一样的。

    而现在,他又需要一个为他顶罪的人。

    面对满室不知真相的后妃下人,董如燕没有当众揭穿他,却也没有松口。赵淳将她禁足宫中,还不等天明便坐不住,私下前来寻了董如燕。

    他说,如今国公父女死了,但柳家还不能得罪。只要她肯认罪,他定会保她不死,许她皇后之位。

    董如燕没有犹豫,当即拒绝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拒绝赵淳,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赵淳的无情。

    “即使你不认罪,朕也会想办法让你认罪。倘若你还想董家无恙,还想你父兄无恙,朕劝你好自为之。”

    宫室昏暗没有点灯,董如燕沉默地看着他,却看不清面容。

    但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了这个人。

    从前赵淳需要一个拉拢董家的工具,所以她成了王府侧妃;后来他需要一个能为他管理后院的女人,所以她揽下了所有事务;弑兄登基后他需要柳家的势力稳固皇权,所以她不得不善解人意,不得有任何不满。

    如今,他需要一个顶罪的人,她就被推了出来。

    董如燕看着面前的赵淳,只感觉心中某处如那一具具尸体一般冷了下去。

    几日之后,皇帝再次当着后宫众人的面审问她时,董如燕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赵淳没有食言,在风波平息之后立她为后,董家也逐渐势不可挡。

    她坐在从前柳皇后的位置,又好似回到了王府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她对赵淳已经心灰意冷。

    皇次子尚且年幼,董如燕想要保护好赵云奕,哪怕他的眼中清晰可见戒备与恨意,但只要赵淳活着,她就不可能将当年的真相说出口。

    她将他看成自己的孩子,却没想到还是让他受了伤害。而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在不知不觉间与帝王宝座上的那个人越来越像,暴虐无常,残害手足。

    董如燕不知该怎么办,只知道定要保护好柳皇后唯一的血脉,要保护好她的孩子。

    得知赵成松计划的那一日,她冒着被赵淳发现的风险,悄悄离开了皇宫。

    待到见过了那位女刺客,将保护赵云奕的任务交给渡影阁,董如燕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回首望进夜色中,她恍然意识到,这是她在深宫困了许多年之后,第一次离开高墙。

    奈何也只有这短短的一夜而已。

    线香轻烟缓缓飘升,窗缝中忽然吹来一阵风,将轻烟蓦地搅散。

    榻上女子逐渐苏醒过来,望着一室昏暗有些发怔,半晌才撑着坐起身来。

    她梦见了从前。

    殿外守着的女官听见宫室中传来动静,才推门走进来搀着她起身。

    “方才香融来了一趟,是皇后遣她来送些荔枝。”女官声音含着笑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当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如今成了女官,与从前一样跟在董如燕身边。

    “皇后今日不曾离宫吗?”

    “说是才回来不久,荔枝都是自宫外带回来的,赶着送来孝敬您。”女官笑道:“我朝从来没有哪个皇后这样天天往外跑的,陛下纵着她,您也纵着她。”

    “不拘在这深宫中才叫好呢。”董如燕看着她点了灯,回首向窗外望去。

    已是夕阳落山的时候了,远处天空浮上一层金色。

    “我还当真有些羡慕那孩子。”

    “您如今是太后,还有什么好羡慕的?”

    董如燕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她羡慕泊影遇见一人心意相通,羡慕她身上不曾如自己一般被规训过的自由气息,羡慕她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当时在宫中初次见到二皇子身边的姑娘时,她未曾想过对方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后,而那时的泊影大约也不曾预料到。

    孩子们有秘密,她看得出。但那都是孩子们的事了。

    她忽然抬手,女官当即自这一微小动作中看出了她的意图,默默搀着她向殿外走去。

    又是一年夏末,暑热渐渐褪去。

    她竟有些盼着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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