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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白途

    白途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余嫣。

    那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很漂亮,很少来到南湖寺。但南湖寺向来少有香客,余嫣这般更加稀少的香客便在年少时的白途心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贵人看向他时目光总是带笑的,可是眼里好像又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那是悲伤吗?白途不知道。

    他还不曾尝过悲伤的滋味。

    寺里的生活很平静,他也很平静。整日暮鼓梵音为伴,男孩唯一的乐趣便是秋天的落叶。

    枯黄落叶洒在地上,踩起来有清脆的声响,白途很喜欢。大多数时候他会主动接替小沙弥的工作,清扫院中落叶,只是为了偷偷踩上去,听一听枯叶碎裂的声音。

    只有很少很少的时候,年幼的白途才会感觉到一点难过。

    山下渔村有许多年岁相近的孩子,他也曾经想要靠近同龄人,却被渔村的孩子们丢泥巴嘲笑。

    “野种!”

    “没爹娘的孩子!”

    他们总是这样笑着喊他,然后又笑着跑开扑回娘的怀抱。

    白途带着满身污泥回到寺里,住持沉默着帮他清理。白途很想问问,他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要他了。

    但是他问不出口。

    他自出生起便在寺里长大,虽衣食无忧,却不是南湖寺的小沙弥,也不是杂役。他好像不属于这里,但偏偏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好到他问不出口。

    白途还不太明白,但总有一种预感,不管他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仿佛只要问出那句话,都会将自己越推越远。

    但是看着那位贵人望向自己的视线,白途便会想到渔村的孩子和他们的母亲,无措之下不觉攥紧胸前的长命锁。

    住持说,金锁是他自襁褓中便带在身上的。那应该是母亲给他的吧。

    贵人一年只来那么一次,有时候两次,有一回,白途正躲在圆柱后面歪着脑袋看向路过的贵人,却被她发现。

    “你叫什么名字?”

    余嫣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声音中是说不出的温柔,一如他想象过的母亲模样。

    “白途。”

    “你是寺里的孩子,这里的人对你怎么样?”

    “各位师父都是特别好的人。”

    “白途,你可曾读过书?”

    见白途点点头,她又问了几个问题。

    小白途天资聪颖,住持又有意让他多学些,问答之间她能够瞧出,眼前这个山里长大的男孩,满腹文才竟不输临安世家的小公子。

    余嫣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心中高兴的同时又满是遗憾担忧。他本可以比如今这个山中寺里的孩子,更有前途。

    余嫣同他说起自己的事。她说她有个亲生儿子,与白途一般大,却不得已与之分离,她说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你也是,要平安长大。”

    余嫣说出这句话时,目光落在白途的脸上,微微一笑。

    白途只当那是一句简单的祝福,郑重点点头。

    他多希望她是自己的母亲。

    白途每年都会与那位夫人见面,剩下的日子里,每时每刻都在期待那一天。

    某日,白途听见小沙弥说那位临安的贵人又来了寺里。他顿时心生欢喜,紧赶慢赶跑到前面想要见一见那位夫人,却无意间听到了住持与那位夫人的话。

    白途藏在柱子后面,心脏怦怦跳,捂住嘴巴全身颤抖。

    原来那位温柔的夫人就是他的母亲。他从来没有过那样激动,哪怕秋日落叶铺了满地,也比不上他那一刻心间绽开的喜悦。

    那个说不出口的问题,他最终还是开了口,而住持沉默着没有否认。

    原来他是皇子,原来他不属于南湖寺,原来他是有母亲的,还有个妹妹。

    最初的欣喜过了,白途却逐渐冷静下来,心中多了些念想。

    既然他是贵妃之子,那他为什么不可以找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找回已经偏离了十年的命运。既然他与那些宫中的皇子一样,有资格竞争那个天下一人的位置,凭什么他要被排出去?

    送他离开是余贵妃的选择,但不是他的。他想要爹娘,想要走到皇帝面前。

    这样的念头在心中发芽,不断长大,支撑着他的欲望。

    往后的日子里,白途比从前更加用功。寺中僧人不明白他在做些什么,只是见到原先那个四处乱晃的身影行色匆匆,秋日里落叶时也没了人主动要去清扫。

    白途辞别的那一日,住持没有挽留,只是叮嘱了一句“莫忘来处”。

    接近赵淳并不算简单,白途要他毫无疑虑地注意到自己。

    科考时间太久,他等不及,待他能够熬到殿试,只怕皇位之上都已经换了人。但还有另一个人可以帮助他。

    春日里,余贵妃说服皇帝出游,在临安周边闲逛。

    走过某处不知名湖边时,赵淳遇见了一位白发长须的道士。道士看出他身藏非凡之气,身缠郁结却无力解决,掐指一算,竟算出破局之法。

    “贵人南去三百里,具日安宁百忧息。”

    距离临安三百里的“日安”之所,当是晏州无疑。赵淳一拍大腿,不顾余贵妃等人的阻拦,当即决定南下寻找那位能为自己解忧的贵人。

    赵淳微服私访,在晏州待了几日,便听闻了百姓口中的一位白姓公子。白公子仙人之姿,站在人群中央便显出截然不同的气质,仔细聆听身边人的话,一言一语字字珠玑,解决了当地许多多年不得解决的难题。

    当地官员与百姓欲要送上谢礼,白途却摇了摇头,淡然的话语越过人群传到皇帝的耳中。

    “在下与诸位本就是圣上的臣民,合该互相帮扶,为陛下解忧。”

    具日安宁百忧息,这说的不正是眼前的白公子?

    赵淳遣人将白途叫来,与他单独对谈。当他问起白途可有想法离开晏州,到天子脚下施展抱负时,白途却遗憾道有心无力。

    “公子逸群之才方才亲眼所见,又何必自谦。”

    “并非自谦,在下有心为圣上分忧,但奈何囊中羞涩,前去临安的盘缠都不够,也负担不起科考的开销。”

    他说完又轻叹一口气:“更何况科考花上许久,若是将这时间用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为圣上解民生之难,岂不是更好?”

    赵淳听完甚是满意,当即亮出了身份。白途诚惶诚恐行了礼,在对方的邀请中做完了这一出戏。

    从此南湖寺中便少了少年白途,而临安城中多出了一位国师。

    余嫣自然知晓白途所为,却又无可奈何,在宫中遇见时也只当互不相识,又时时刻刻担忧白途身份暴露,反倒更加忧心起来。

    他与赵弗章走得近,再加上余嫣的反应,不是看不出所谓痴傻皇子的伪装。但白途并不担心。

    治国理政的能力他有,朝中势力他如今也有,作为皇室血脉的证据更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以痴傻皇子赵弗章的名义获得储君之位,等到皇帝行将就木,再由他这个真正的三皇子站出来。

    一切都在白途掌控之中,哪怕那个装作痴傻的赵弗章暗中动作,也无伤大雅。

    看着赵淳将一颗颗仙丹当作宝贝时,他不是没有犹豫过。那不是毒药,但吃下去会有什么后果,白途再清楚不过。

    皇帝喜怒无常,但对作为国师的他却称得上好,胜过所有在宫中长大的皇子。

    他只好安慰自己,那是赵淳自己以求长生得来的丹药,即使没有他,皇帝也会自别处寻到。他也不止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帝王无德,天下律法惩戒不及皇帝,他此举更是为民除害。

    将缘由放大到天下百姓,心中时隐时现的愧疚之意便会少一些,一人之下的国师也得以安眠。

    直到后来那天夜里回到南湖寺,白途听见住持说出了当年换婴的真相。

    分明周遭再熟悉不过,分明燃了安神香,他却还是一夜未能安眠。

    他离开了南湖寺好些年,为了最后一刻等待了十年,现在才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不是白途,不是长生,更不是赵弗章。

    他曾以为的母亲不是他的母亲,宝座之上的皇帝也不是他的父亲,甚至追求许多年的东西,已经都到了今日,才发现原来全是一场空。

    白途踉踉跄跄走出寮房,与从前一样站在院中。

    院中落叶早已被人清扫干净,他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南湖寺的少年。

    住持曾给过他回头的机会,但在他问出身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放弃了来路。

    天下之大,他却不知来处,亦不知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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