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见泊影面色如常,赵云奕却又有些迟疑,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的话。

    “你方才……是不是答应了什么?”

    “怎么,不愿意?那便算了,你就当我不曾提过。”

    说罢,泊影作势便要起身,但不等她转身离开床边,却又被人蓦地拉了回去,险些重心不稳砸在他身上。

    “愿意!我自然愿意!”

    他急切应道,不顾肩头方包扎好的伤口便要坐起,又被泊影按着眉心压了回去。

    眸中闪烁着点点光亮,胜过屋室飘摇烛火。

    泊影与他对望,嘴角不由翘起。

    “答应这般快,不想一想便同意了?”

    赵云奕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目光中的茫然淡漠好似被烛火点燃,消失得无影无踪,却闪烁着烛火不可比拟的暖意。

    “你的面具是我亲手摘下的,又何须多想?”

    早在那个冬日雨夜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他便下定了决心,一生不会再放开眼前人。

    澄明眸光仿佛映进心间,泊影胸口不觉有些闷闷的。

    所谓面具之言,不过是当时的她为了隐藏真实面容随口说出的托辞,却被赵云奕当了真,一直记在心里。

    她望着赵云奕,忽然心中一动,微微眯起眼睛。

    喜悦几乎淹没身体上的疼痛,赵云奕满脑子只有方才听见的“阁主夫婿”四个字,抑制不住唇边笑意,却忽然察觉身边人缓缓靠近。

    唇上传来温软触感,赵云奕登时僵住不敢动。

    他几乎忘记呼吸,眨眼间面上整个红透。心跳如雷,好似在胸腔中迸出火花,震得肩头伤口作痛,却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心中掀起一阵潮涌,催着他打破此刻的凝滞。

    他双唇试探着动了动,正欲向前倾身,紧紧相贴的温热却骤然一轻,后退抽离。

    迎上少女明亮的目光,赵云奕强装镇定,心脏却好似要挣扎着跃出胸口。

    他目光灼灼,在木屋昏暗光线之下,眼中好似燃起了火,亮过跃动烛光。

    泊影眸中笑意渐深,却忽然抬手挡在他眼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赵云奕喉头微动,缓缓覆上她的手背,不知为何指尖有些颤抖。

    忽然,他眼前一暗。

    一旁桌边烛火被人吹灭,屋室一片昏暗,只余下屋中炭火微光,在窗外倾盆雨声之下时隐时现。

    “早些歇息罢。”泊影的声音幽幽飘来,话语间盈着笑意。“明日回到临安,只怕有的是麻烦需要面对。”

    .

    翻涌的心绪终究敌不过伤痛与疲倦,赵云奕强撑许久,在一片昏暗中睡了过去。

    窗外夜雨还在下,丝丝凉意随着溅洒的雨滴飘了进来。

    床榻之上的赵云奕睡得不大安稳。泊影随身带着的金疮药暂且可做应急之用,却没有能够缓解痛苦的功效。

    泊影侧身躺在他身边,时刻注意着身边人的情况,防止伤势恶化而不知。

    目光落在他的侧脸,泊影回想起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时隔许久,她才在今夜应下了二皇子府时的那句求亲。倒不全然是冲动之下的决定,但话语出口却又少不得那一股冲动。

    她总以为自己看透了生死,却一直在害怕未来。

    从前是她想不明白。渡影阁不是借口,蒙蔽了她双眼的人,是她自己。

    泊影自诩没有那样勇敢。

    赵云奕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立场不同,她害怕的事情很多。

    害怕自己会被眼前的人迷惑了视线,从而使得渡影阁陷入危险。害怕今日由心而生的誓言,不知能够度过几个季节,又会在何时宣告终结。

    也害怕自己的存在会影响赵云奕的未来,一句充满了希望的我愿意,在多年之后又会变成谁伤害自己的武器。

    但渐渐地,心中那一道名为赵云奕的光越来越亮,让她实在无法忽视。

    她好像逐渐理解了柳不寒的话。

    她对赵云奕的影响比自己想象的更大,他于她也是。

    就像傍晚山崖边,他冒着坠崖的风险毫不犹豫将自己推开,只身挡下刺客那一击。就像嵘城那一夜,当乌檐手中银针即将刺中他的眉心,他却不曾闪躲半分,那样坚定地挡在她身后。泊影心中一阵后怕。

    昨夜自苍平连夜赶来,她一路上心急如焚,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鞭哨响了一路,耳边疾风抚平不了焦灼心绪和几乎溢出的担忧。分明未至林间,她却好似已经站在崖边,摇摇欲坠,脚边是万丈深渊。

    赵云奕很少袒露自己的心迹,更是鲜少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冷漠之外的情绪。可面对她时却总是藏不住心中波动。

    他将自己递到她手中,就像那块玉佩。

    屋外雨势小了许多,雨声也渐渐敛了些。许是伤痛有所缓解,赵云奕紧蹙的眉心也舒缓了许多。

    泊影望着眼前人的侧脸,黑暗之中,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

    左右都不知将来会如何,不若便一起看着办罢。

    泊影轻舒一口气,轻手轻脚起了身。她翻出一小袋银两,准备留在屋中作为两人借宿一晚的报酬。

    当她将手中的钱袋放到另一侧的架格上,回身时却不慎碰到了一旁的小匣子。匣子坠落地面发出轻微声响,其中饰物掉出。泊影忙回头看向床榻方向。

    赵云奕仍在熟睡,当是没有被吵醒。

    泊影缓缓蹲下身,捡起不慎坠落的饰物与空匣子,正欲放回原处。

    她的指尖无意捧到某处,伸出的手不由一顿。

    泊影垂眸看向手中,感觉掌心的长命锁有些眼熟。她心中陡然生出一种预感,将掌心金锁翻了过来。

    昏暗光线之下依稀可以辨认出刻在锁底的字,指尖细细摩挲,更是觉出最后一字末尾微微扬起的端倪。

    吾儿长生。

    -

    当泊影次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眼前没了另一人的影子,身边更是不曾察觉到任何温度,泊影一下清醒过来。

    屋外传来谈话声,她顿时分辨出那个熟悉的声音,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窗外天际仍漂浮着阴云,雨却是不再下了。夜雨浸湿泥土,潮湿气息隐隐穿过窗缝飘进屋来。

    泊影担心他的伤势,简单收拾了便拉开房门向外看去。

    木门发出吱呀声响,赵云奕本正与一对夫妻说着话,闻声顿时转头望过来。

    与泊影对上视线,他眸光一亮,也不顾村民的好奇目光快步向她走来。

    “醒了?”他目光温和,走到泊影面前轻声道。

    泊影朝他伤处看了一眼,隔着外袍看不出些什么,又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好些了?”

    额上温热一触即离,赵云奕耳尖飞上一层淡淡的粉,抬手替她挽起鬓边碎发。

    “已经好了,不必担心。倒是你,不多歇一歇。”

    泊影摇摇头,低声道:“临安那边不知如何了,最好还是早些回去。”

    说话间总感觉有目光向她投来,泊影下意识望过去,对上了两道好奇的视线。

    赵云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着那夫妻二人点了点头,牵着泊影的手又向二人走去。

    夫妻二人也是湖边渔村的村民,一大早上山采了野菜回来,见许久无人居住的木屋门口站了个陌生男子,便好奇过来看看。这一看,便同赵云奕聊上了。

    妇人看了看赵云奕,又看了看他身边未戴着面具的泊影,笑道:“这位姑娘是你的妹妹吧?兄妹二人长得真像。”

    赵云奕一顿,正要开口否认,却听泊影已经先一步笑着应了声。

    他侧目瞄了她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以示不满,却被泊影轻轻一巴掌打开。

    “我方才出来时,听二位正说起这间屋子的主人?”泊影笑盈盈问道,眼中满是好奇神色。

    那位妇人点点头,才想起来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

    “这木屋主人啊,原先是两口子。刚搬来不久那男人就出意外淹死了,只留下怀孕的妻子,就成了寡妇。前阵子有个年轻人来这里住过几日,说是那寡妇晏州来的亲戚。”

    “这么多年都没人找来,突然就冒出来个人说是亲戚,谁信?”她男人嗤之以鼻。

    妇人接着说下去:“那年轻人长得俊,人又和善性子好,帮了大家不少忙,便也没有人在意他究竟是不是那寡妇的亲戚了。我看那年轻人花功夫修整了木屋,还当他真要在这里常住,没想到只住了两日就走了。”

    “那年轻人可说过他的姓名?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来寻过那位夫人吗?”赵云奕忽然问道。

    妇人想了想,方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说姓白。时间太久了,当时的寡妇姓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这些年嘛,除了我们这样路过的,就只有南湖寺住持偶尔来过。”

    “现在住持也圆寂了,以后估计更少有人来喽。”男人忽然开口道。

    “圆寂了?”泊影一阵惊讶。“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阵子,大约是年轻人走后没几日吧。住持德高望重,这么多年村子里的人都认识,孩子们也都亲近。”

    说着,妇人仔细想了想,又说:“除了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个寡妇。不过她已经失踪许多年了。”

    “此话怎讲?夫人可否细说些?”泊影追问。

    “那有什么好说的。”男人挥了挥手。

    “那就是个疯女人,看见小孩子就扑上来说是自己的儿子,还说僧人抢了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南湖寺一群出家人,抢她的孩子干什么?也就她当成宝贝疙瘩。更何况,她那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气,大家都亲眼看见了孩子的尸体,当年还是住持超度的。”

    “那是多久之前了?”泊影又问道。

    “这谁还记得。”男人挥起锄头扛在肩上,神色显然有些不耐。

    妇人稍微想了想,开口答道:“约莫也有二十年了吧。当时我大女儿刚出生不久,我成天夜里担惊受怕的,害怕孩子被那疯女人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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