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钱难挣，屎难吃，一个那么简单的BUG而已，居然还需要请外援，请你当外援就算了，又看你年轻不信你说的话，瞎折腾，乱搞，明明两个小时就能解决的问题，最后居然弄了快两天！】
系统111是真的不理解人类。你说你不相信宿主的话，你干嘛请他来解决问题？你既然请了他来解决问题，你又干嘛在旁边指点江山，硬生生将一个中等难度的BUG升级到了高等难度。
【他们还好意思邀请你做他们公司的高级技术顾问！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系统111实在气愤，如果是它遇到这种事情的话，早甩脸走了，哪像宿主，还尽心尽力给他们解决。
“我太年轻了，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顾闵顶着一脸疲倦进了房间，将行李放到床边，他先去关了窗帘。
“可以理解。”
【我不理解！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所以才会一直被欺负。】
“我哪里脾气好了。”他拿着工具进了卫生间，动作飞快地洗漱：“你是没有见过我生气的样子。”
【你生气是什么样子？会像闹事的人那样大吼大叫，好像吼声就是他的输出一样吗？】
似乎，也不会。
顾闵朝镜子笑了下，那双狭长的眼弯成了船型，瞬间冲淡了眉眼的锋锐之气，唇边白色的牙膏泡沫虽然很多，却遮不住左边嘴角的梨涡。
“光靠吼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平心静气才是主旋律。”
语罢他捧了一把水泼在脸上，随意拿毛巾擦了擦，出了卫生间。
昏暗的室内看不见光，只能看见深深浅浅的黑色阴影，他脱了羽绒外套，修长的身躯直直倒向了床。
顿时，房间里再无声响，陷入沉寂。
晚上六点的时候，修长的影子才从床上起来，在床边坐了几分钟醒神，他后知后觉地感知到饥饿。
【隔壁CBD旁边就是商圈，我想看你吃火锅。】
好吧其实是它想吃，但它只是个统。
“一个人吃火锅未免太孤独。”
顾闵把衣架上的羽绒服拿下来，又裹上了围巾。
京市的冬天实在太冷，天气预报显示今天的温度范围在-5摄氏度到6摄氏度，把围巾往下拉一点呼出一口气，肉眼可见的白烟。
顾闵在人民公园门口买了个烧饼，捧在手上，边吃边走。
晚上六点后，公园不仅仅有带着小孩的老年人，也有饭后散步的年轻小夫妻，成群结队地说话谈笑，合家晏晏。
系统111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连着三个月，顾闵连家都没有回过，现在都过年了，人类合家团圆的时候，他居然在这里逛公园。
三个月前，那天，对，是女主被绑架的时候，那时候它去看热闹了，盯着主线剧情盯了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它记得它还和宿主吐槽了一下，后来——
后来它好像又去看主线了，毕竟女主受了惊吓，流产的事一出，那边可不就非常值得看看吗。
系统111查了下自己的系统日志。
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宿主好像起得挺早的，不过早上六点，他就衣着整齐地去酒店餐厅吃饭了。
【11月8号那天，宿主你这边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啊。”
【那你那天怎么住在酒店？】
顾闵眉眼低敛，他在一辆奶茶车面前停下，要了一杯珍珠奶茶。
等到热腾腾的奶茶到了手上，他才慢悠悠道：“这个啊，我被我妈扫地出门了。”
【！！！】
【！！】
【！】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我和你说，有时候父母和孩子吵架就是放狠话，他们其实是最心痛的。】
“但是那天我离开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接到过家里的电话。”顾闵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直到现在也没有。”
系统111沉默了。
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宿主，它短暂的三百年统生中，从未被父母这样对待过。
【或许妈妈有什么苦衷呢？】
她当然有苦衷。
顾闵捧着那杯奶茶，绕着人民公园的湖边小廊散步，他的目光从平静的湖面上划过，落在枯了许多的柳树上。
他忽然道：“111，我爸长得很俊。”
俊美的年轻后生，家境贫寒，进了影视圈想挣大钱，刚刚有了些小名气，转头就认识了一群富二代，结果被他们带着去赌博，上了瘾，本钱亏了个干净不说，还欠下一大笔债。新买的大别墅卖了换钱，车也被银行收走，回到从前破破烂烂的小屋，受不了巨大的落差，跳楼自杀。
“我妈却不是看重我爸的脸，她当初嫁给我爸，看重的是他的上进心。”
可上进心能让人功成名就，也能让人铄金销骨。
【这就是妈妈的苦衷吗？】
“大概是她不让我读高中的苦衷吧，前段时间我才知道我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的初中班主任专门给她打过电话，找了家资助贫困家庭小孩上学的慈善基金会，填好了所有资料，只需要她写个情况说明，签个监护人同意的字——”顾闵唇边有一抹浅笑：“那家慈善基金会那年的经费充足，所有合格的申请都被采纳了。”
系统111觉得鼻尖酸酸的，它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从现在宿主的情况来看，那位班主任的建议必定被拒绝了，所以宿主才会辍学打工，才会遭遇到那样的剧情。
可是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
【母亲，不都是为了孩子好吗？】
“……她确实是为了我好，她怕我变坏。”
——她总认为男人有了见识长了世面就会变坏。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顾闵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没有说出剩下的半截话。他其实很不适应这样诉衷肠的场面，11月8号那个夜晚他想了很多，想他的母亲，想他的妹妹，想苏雅珺，想顾以安，他列了一个表，记了些印象深刻的事，却惊讶地发现，在那个表里，为他付出最多的居然是苏雅珺。
那个高傲且自诩优雅的人在大大小小每个节日都要给所有人送礼物，她从不在乎她送出去的礼物能回来多少，也不在乎对方愿不愿意收；她会记得每个人的生日，无论年龄大小都会准备蛋糕和面；她会记得所有人的喜忌和过敏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餐桌上靠近他的那一边总是他喜欢吃的食物……
原本因为前世苏雅珺的气话而远离她，可看着那张表和椅凳边的那个牛皮纸袋，他却是真心想放她走了。
他希望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宿主，你好可怜。】系统111哭唧唧的。
顾闵过了桥。
他瘦削的脸庞没有血色，嘴唇也泛着浅浅的白，但他的眼睛却是亮的，他站在有些漆黑的地方，眼中映着前面十分亮堂的鸽子屋。
“我哪里可怜了，我曾经是年入过亿的人。”
珺安集团最巅峰的时候，年收入能达到五千亿。
【可是钱对我来说不过是数字，我动动手指就可以开一张卡，让里面有无数的钱，所以和我比起来，你还是很可怜。】系统111声音戚戚。
顾闵：……
顾闵暂时不想和它说话。
连物种都不同，更别说烦恼了，与其和111争论，还不如看看这些可爱的鸽子。
他摸了张红票子，给了鸽子屋的老板，拿着买来的二十包饲料，专门找了个小孩多的角落拆袋。
小孩们年龄都不算大，最大的看起来也才十一二岁，看到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买了那么多饲料，都十分惊讶。
“他居然买了二十包，他好有钱！”
“他岂不是可以喂很久，我好羡慕他。”
“他不怕太多鸽子飞到他头上拉屎吗？”
“如果我也能像他那么有钱，那么我愿意被鸽子拉屎。”
“你怎么可能像他那么有钱！他有红票子欸！”
系统111不明白宿主在干什么，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找优越感吗？它不认为它的宿主会是一个如此无聊的人，他应该是想要把饲料分给小孩子们玩吧。
然而系统猜错了。
那个哪怕穿着羽绒服也依旧显得高高瘦瘦的男人，真的一包一包拆开饲料，在小孩子们艳羡的目光中，全部喂了鸽子。
厚重的黑色围巾遮住了他的口鼻，可却遮不住那双弯成船型的眼，额前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头发落在鼻梁中部，随着他抬头偏头的动作在光洁的皮肤上轻点。
“你真有钱，大朋友，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在旁边看了许久的一个小孩终于忍不住，小跑着到了顾闵身侧。
系统111便看到它的宿主半蹲下来，眉眼依旧弯着，非常温和地对小朋友摇头。
“不行的。”
小孩十分诧异：“为什么不行？”
顾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以后想成为什么？”
“成为？哦，我以后想当科学家。”小孩颇为骄傲地拍拍胸膛：“科学家超厉害的，但是这个和我们交朋友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科学家大部分是好人，而我未来会是一个坏人。”
顾闵拢了拢围巾，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园的灯在他背后，从上往下照下来，在他身前投下一个小小影子，不过三个篮球的大小，刚刚好将小孩罩在其中。
他眉心微蹙，侧了下身体。
小孩自己的影子再次出现在地面上，完整的，独立的，没有遮盖的。
顾闵笑了下，将围巾拉得更高。额发点在绵软的棉毛线上，弯曲成人类想象不到的模样，像是在抚蹭，又像是在安慰。
没有管这些过长的头发，他拍了拍手上细碎的饲料碎片，转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