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42

    金侍中原本只是在看吴侍郎的热闹。他暗戳戳地希望吴曼娘能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最好让吴侍郎丢尽脸面,谁知冷不丁地听到了自家那个失踪的不孝女的名字。

    还没等金侍中反应过来,吴曼娘就一股脑地把前因后果用几句话直白地说了出来。金侍中只觉得气血逆流,整个人仿佛处在数九寒天,冻得发颤。尤其是别人用怜悯的目光瞧他的时候,他会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绝无此事!”

    金侍中赶忙冲上去遮掩。可他这样的表现倒是显得更加可疑了。

    “这是思巧亲口所说,她说你和她母亲早就知道。恳请公主为思巧做主!”

    吴曼娘据理力争,金侍中连忙继续否定,情急之下竟然还想上手教训吴曼娘,却被吴曼娘躲开了。

    “金大海!”

    吴侍郎怒发冲冠地挤开了金侍中,挡在了吴曼娘面前。

    礼部的人都默默低下了头。他们都知道平日里懒散好说话的吴侍郎一旦生气就非常吓人,不能轻易招惹。

    吴曼娘不管还要狡辩的金侍中,只是坚持望着公主。公主并不偏袒谁。

    “事实到底如何还是交由专人先进行考察和审理之后再做定论吧。按照旧例,闻冤鼓一响,必然要举行三司会审。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举行吧。”

    -

    朱雀大街的酒楼里,陈洁英和狐朋狗友们推杯换盏,好不快活。他今日专门告了病假,没去上朝,躲在楼里畅快吃酒。哥几个都轮番向他敬酒,庆贺他即将抱得娇娘归。

    “还是陈兄厉害,那金侍中的女儿说娶就娶!”

    “经由陈兄的姨母从中劝说,陈兄这回可是亲上加亲啊!”

    陈洁英喝得醉醺醺的,眼神都迷离起来。

    “你们懂什么……现在是他们求着我娶他家的女儿,嘻嘻,求着我……”

    狐朋狗友们都觉得这只是他的醉话,毕竟陈洁英就是这样表面恭顺内里狼子野心的货色。正是因为是同类人,他们其余人才对他百般讨好,却也万般忌惮。

    陈洁英也就是运气好,靠着先头早死的老婆捞到了兵部郎中的位置。现下借着她姨母家,他必定又要往上升了。

    明明都是靠别人,这人偏偏自尊心强得可怕,背后把恩人们都挨个贬了个遍。其余人每次都笑着听着,也不怎么附和,陈洁英一个人就能骂上大半天。

    大家都觉得陈洁英比地痞流|氓还要混蛋,以后自有恶人来磨。

    陈洁英面色酡红,大着舌头嘿嘿直笑,满脸痴像。

    “知……知道金侍中那个糊涂蛋为,为什么要求着我吗?”

    “为什么呀?他看好你的潜力?”

    陈洁英咧嘴一笑,打了个手势,让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把耳朵凑了过来。他用气声说着悄悄话。

    “因为啊……他的女儿是个……破鞋,哈哈哈!”

    陈洁英放声大笑起来。响亮的笑声穿透了包厢,惊动了外面的人。听到悄悄话的那人脸上却没有了丝毫的笑容。

    “这……这可不兴开玩笑啊……”

    他干巴巴地说着,却被陈洁英瞪了一眼。

    “怎么,你敢质疑我?”

    陈洁英一把就揪住了对方的领子,对方赶紧求饶。其余人瞧着气氛不对,也赶紧上前来劝架。

    陈洁英还想耍耍威风,却见包厢门被一把推开。红袍的御前亲军不由分说地冲了进来。

    为首之人从队伍里抓出一个仆役。

    “是他吗?”

    仆役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着醉醺醺的陈洁英,用力地点头。

    亲军之首眼睛都不眨,一声令下。

    “拿下!”

    -

    午门外下起了瓢泼大雨,会审的地点只好改在了室内。公主让人打开了大门,围观的群众都在廊下挤着看。

    一桶冰水泼下去,醉昏过去的陈洁英下意识地弹了起来,张嘴就要开骂,却发现自己正对着公主审视的眼光。他打了个激灵,赶紧跪下请罪。

    一定是有人举报他。

    装病出来喝酒被发现了可是要罚三个月俸禄的。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这会大大损害公主对他的好印象,不利于以后的晋升,还平白给人添了弹劾的理由。

    “陈郎中请起。”

    听到公主的声音,陈洁英松了一口气。正当他以为这次会轻轻揭过去的时候,他抬头却发现周围坐着的都是些不寻常的官员。

    刑部尚书、大理寺少卿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

    这分明是三司会审才会有的架势!

    “陈洁英,有人击鼓鸣冤,控告你猥|亵少女,现依例对你进行审讯。你需要保证所言句句属实,否则当以欺瞒之罪被处刑。”

    陈洁英心一颤,慌张了一瞬。可下一秒他就瞥见了急得团团转的金侍中,这倒是让他安定了不少。至少不是金侍中要告他,他现在只是嫌疑人,金家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帮他开脱的。

    “陈洁英,为何不回答?”

    刑部尚书皱了眉头。

    “是,下官保证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下官一贯洁身自好,对不相干的女子更是敬而远之,何来猥|亵一说?还请大人们还我一个清白!”

    陈洁英朗声哭诉,感情丰沛得跟当众演讲似的。

    廊下边角处,有个顶着外套的人却“呸”了一声。旁边的甄奇赶紧捂住她的嘴。米芽往她们这边走了几步,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她们。

    “阿花姐姐,安静,安静……”

    甄奇小声叫着牡丹现在的代号,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一听到三司会审审的是陈洁英,牡丹就跟听到了世仇的名字一样,不顾身份曝光的危险也要赶来围观。好在今日下大雨,不少民众也顶着衣服当遮盖,她们倒是不显得奇怪。

    本来罗浮也坚持要来,却被米芽给挡回去了。罗浮多少算个名人,放人群里跟电灯泡似的,照谁谁曝光。米芽只好保证自己一定会看好牡丹,不让她陷入危险。

    “这个狗东西,如果不是他的那些怪癖,我妹妹不会……”

    牡丹咬牙切齿地说着,长指甲掐进了肉里。

    米芽赶紧把她的手握住,轻轻安慰她。

    “你恨她也别伤害自己,你得健康地看着他被判处应有的刑法,那样你的妹妹才会觉得欣慰。”

    牡丹不说话,但是终于垂下了手。甄奇赶紧将她的手挽住。

    “行了,你只管回答我们问的问题就好,现在还没到你陈情的时候。”

    刑部尚书见这种人见得多了,不耐烦多听。

    “你和金思巧是什么关系?”

    刑部尚书背后的笔帖式飞快地书写着审问记录。

    陈洁英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起来。

    “她是我的表妹,她母亲是我母亲最小的妹妹。我们两家常有走动,她小时候还老爱和我一块玩儿,我就很照顾她,因为我自己没有亲妹妹。”

    大理寺少卿摸了摸自己的髯须,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刑部尚书不做评判,继续问。

    “四年前六月廿四日,你还记得你在何地,大概都做了些什么吗?”

    陈洁英自然记得,事实上这些年来他时常还在回味和复刻那一天。一丝笑容从他的脸上浮出来,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却撞上了刑部尚书那双鹰隼般的利眼。他赶紧别开视线,装作为难的样子。

    “这么久之前的事情,我怎么记得清楚呢?”

    刑部尚书不紧不慢地看他表演,观察着他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再想想,好好想想。”

    陈洁英知道这杨尚书不好糊弄,便赶紧思索起可以说的话来。

    “哦,我想起来一点,那天应该是我姨夫的寿辰,我娘身体抱恙,还是我去送的贺礼。”

    “在寿辰宴上,你见过金思巧吗?”

    陈洁英的眼珠子往右转了一下,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回答。

    “应该是见过的,毕竟是在她家办的。”

    “你们一块做了什么?”

    刑部尚书的声音一落,全场都寂静无声,就等着陈洁英说出最关键的回答。

    “这么细枝末节我哪里还记得清楚?”

    陈洁英还在打着太极,他再次移开了视线,看向笔帖式那晃动的笔杆。心想他们都是在做无用功。

    “小孩儿嘛,喜欢玩的也就那几样,什么扑蝴蝶啊,投壶呀,喂锦鲤,逗狗儿……之类的。我想无非就是这些。”

    我说要带她去看一只新生的小猫,洁白无瑕的,软乎乎的,柔弱得不堪一击,就和她一样。

    “你那天有和她单独待过吗?”

    “……没有,寿宴那天那么多的人,我也得去应酬,哪里有那么多的空闲专门陪孩子玩。”

    我跟她说小猫就藏在假山里,那附近没有客人,仆人们也都只在后厨和前院忙活。

    “你那天有对金思巧实施强|奸行为吗?”

    “当然没有!她可是我的表妹,再说了她那时都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而且我那时都已经成亲了,和妻子相当恩爱,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勾当!”

    那个老女人太无趣了,寿宴也很无趣。只有洁白如玉的她是有意思的,至于她肚兜上的小蝴蝶刺绣就更加有趣了。

    大理寺少卿一副案情已经明了的模样,金侍中也终于略微放心了一点。刑部尚书的眉头却越来越紧。

    滑不溜手的陈洁英演技到位,连廊下的一些民众都相信了。他的眼睛里藏着一丝丝得意,被公主敏锐地捕捉到了。可仅仅凭借神情是无法断案的。

    就在陈洁英以为今天就到这里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

    “他在撒谎!他就是喜欢玩弄小孩子的变|态!”

    陈洁英转过头,逆着光看见抽条了的金思巧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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