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殿内，照例是年幼的新帝高坐皇位。新帝身旁垂下珠帘，后面是公主的座位。百官按品阶陈列在殿上，还在为最近的事情争吵不休。

    “……自古以来，女官协助皇后管理后宫，从没有过问前朝政事的先例。冉侍中恐有借机推举亲朋的嫌疑。臣恳请陛下撤销工部女官的职位，以免助长不正之风。”

    老言官像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原来不曾顺应过首辅那派，现在也看不惯公主扶植女官的做法，只认自己的那套清规死理。好在冉侍中这几日都称病不出，不然又得气撅过去。

    黎安听了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

    “敢问陛下，为朝廷选才当以什么为标准才有利于江山社稷？”

    黎恩自然明白皇姐的意思，很快接下了话头。

    “先祖有言：‘唯才是举’，朕认为自当如此。”

    “陛下所言极是。本宫也是这样考量的。冉女官所编写的《工程要义》被工部上下都认可了，这足以说明她在工程建造上的才能。更何况本宫听说她的土系异能也相当不错。”

    黎恩朝着黎安点了点头。

    “多谢皇姐为我方玉寻得一名贤才。”

    黎安和黎恩一唱一和，倒叫想要反驳的人一时间挑不出来理了。老言官还想拿旧例和谋私说嘴，直接被黎安给挡了回去。

    “本宫听说您老的侄子三次异考落榜，最近也在寻求从技术科入仕的法子？”

    老言官直接噎住了。他自己确实算得上是清正勤勉，但却忽略了亲戚想借势。如此一来，他倒是没资格再指责冉家了。

    其余官员也都噤声了，毕竟谁家每个要提携的后生。要是这会儿跑出来叫嚣，搞不好明日就有人背后写折子弹劾以权谋私。

    黎安很满意官员们的反应。她放缓了语调，给老言官找了个台阶下。

    “异考确实变数很大。为了给朝廷选拔更多的人才，本宫认为也要广开入仕的渠道才是。”

    公主此言一出，底下的人心里都开始骚|动起来，赶紧盘算起家里还有哪些得用的年轻后生。

    “本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实战演练方才看得出真材实料。正好京中有办书院异能联赛的传统，本宫想从联赛中直接选拔特殊的和格外优秀的人才。”

    黎安话音刚落，就有负责联赛的礼部官员应和起来。公主重视联赛，就意味着世家大族都会在这上面卯劲儿，那么毫无疑问礼部的人就能从中牟利。

    黎安笑着等待着官员们纷纷表态表态。等大部分人都表示同意过后，她才快速地甩出了自己的条件。

    “届时最后的几场比赛，陛下、本宫和礼部尚书都会亲临现场，以示重视。关于联赛的具体赛程，大体上还是沿用旧制。不过光京城的书院参与难免有失公允，公平起见，其余各省都可以推举四个书院派队参加。”

    朝廷中也有官员出身地方书院，怎么也融不进京城书院出身的圈子。他们这会儿自然是极力支持，和反对者据理力争。

    京城圈的自然看不上地方书院，但好在公主限制了地方上参赛的数量。因此，他们最终还是同意了。

    霍玉书沉默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正想站起来说话，却被自家老爹一脚踹跪下了。她瞪了回去，正想说出来，却听到了公主的声音。

    “除此之外，本宫倒是还想起来一件趣事。听说霍主卫同京城书院的祭酒们有一个赌约？”

    霍玉书几乎立马蹿起来，喜形于色地当朝说了赌约的具体内容。霍老将军简直想把这个不老实的小女儿给捏死，然而只能无力掩面。

    其余有头有脸的官员只把这个赌约当个笑话看。但公主却认真注视着滔滔不绝的霍玉书，耐心听完了她的话，一次也没有打断。

    “既如此，此次联赛中也允许女子组队参加。出彩的女主会被本宫授予女官的职位。本宫很期待霍主卫队伍的表现。”

    公主朝着霍玉书微微颔首，眼里满是鼓励。霍玉书几乎热血沸腾，当即单膝跪下，朝着公主俯首行礼。

    “臣定当不叫公主失望！”

    大臣们又要反驳，公主不耐烦地挡了回去。

    “方玉国的女子，也该为朝廷做贡献才是。再说了，各位祭酒不总说女子不如男吗？从前忽略了也没办法再去统计，这回联赛正好叫全京城的百姓都一起看看，女子的异能究竟如何。诸位莫要告诉本宫，全书院的学子都不敢和女子对抗。”

    祭酒们被呛住了，老学究又冒出来，拿了妇德守则来责难。

    “公主殿下可有为她们的终身大事考虑？这般抛头露面，与外男接触，她们此后可找不到如意郎君啊！”

    公主冷笑了一声，撩开珠帘走上前来。蜷曲的藤蔓从她的脚下生发，叫全殿的官员都回忆起了大火那晚的妖异怪力。

    “本宫给的女官职位，就是她们最值得称道的荣誉。全天下的好儿郎，都当以获得女官的青睐为荣。女官做出卓出贡献，也可为家族长辈请封。女官出嫁，本宫亲自送嫁。不劳阁老费心。”

    阁老看着眼前乱晃的藤蔓，颤抖地连连退后，生怕这个疯殿下当朝把他捅个对穿。

    “凡有阻碍女子参赛者，本宫都当自私自利、无能无用之辈看待。朝廷不需要这等官员！”

    霍玉书仰头看着不怒自威的公主，眼里蹿动起兴奋的野火来。

    一回霍府关上大门，霍老将军劈手就朝着霍玉书砍去，然而这次霍玉书却肃着脸接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在庭院里过起招来，拳拳生风，招招到肉。走了上百招，霍老将军便行动迟缓起来，然而霍玉书没有像往常那样让着他，而是继续出招，最后手刀比在了他的脖子边上。

    霍老将军气喘吁吁，像个老顽童一样吵着要再打一次，但觑了一眼玉书严肃的神情，又噤了声。他这个小女儿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但一生气了就是非常可怕的倔犟性子。他打心底有点怵。

    “老爷子，你自己也知道，你年纪大了，不比年轻的时候了。我和大姐都让着你，哄着你。但这不代表着你还能跟从前一样干预我们的决定。我不是在做坏事。”

    “我知道，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吗？”

    霍老将军长叹了一口气。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没有公主的支持，万一其余官员都视你为眼中钉，你到时候可就是千夫所指啊！真的值得吗？”

    霍玉书把霍老将军扶起来。

    “我要是想那么多才做不了这件事。但行好事，莫要问前程。您老就别担心了，好生安度晚年吧。”

    霍老将军不再争辩，摇着头往内院去了。管事嬷嬷上前来，向霍玉书汇报近日府里的情况。

    “那些光想晋升不想历练的人通通不用理，礼物清点出来就都送回去吧。对了，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大火之后，韦盼儿昏迷了好几日。霍家专门请了退休的老太医来看，发现没什么大碍，只是体力透支了。霍玉书料想是因为她在短时间内爆发了大量的异能，便叫侍女们好生照料着。

    霍玉书最近也没闲着。

    大火过后，新帝找到了纵火的元凶——朱雀大街上酒楼的掌柜。那掌柜买凶纵火，被判处斩立决。除此之外，国霖卫主卫消极救火，被流放南蛮。副卫未尽劝谏的义务，被罢黜为白身。而霍玉书因救火有功，被拔擢为国霖卫主卫，总领废墟清理工作。

    在统计死亡和受灾名单时，霍玉书得知了自己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的信息。

    韦盼儿，六岁时父母双亡，被大伯收养。

    当时庭院里的一具男尸就是韦大伯，而另一具腿部明显变形的男尸却是和韦家没有亲戚关系的瘸腿李。

    “这瘸腿李和韦大伯关系很好吗？”

    霍玉书翻开着案卷，觉得有些奇怪。

    老七挤眉弄眼。

    “俩畜|牲，那大伯是暴力酒鬼，瘸腿李是无赖米虫。”

    “怎么说？”

    霍玉书挑了眉毛。

    “我去安顿那韦家巷子幸存者的时候，打听到的。但是涉及到韦盼儿的事情，他们就支支吾吾的。还是一个小孩子告诉我的。他那天听到韦大伯要把韦盼儿卖给瘸腿李做小媳妇。他还说自己之前听爹娘提到过，韦大伯原本是想把韦盼儿卖去青楼的，不过没卖成。”

    “他爹的！邻里都清楚这么个混球，当地的乡老都不管的吗！”

    霍玉书一掌将厚厚的案卷拍在桌子上。

    老七扔了个柿饼过来，让霍玉书先消消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又何况是没这个义务的邻居。虽然这么拿灾祸说事不太好，但也得亏这场大火，这个小姑娘现在自由了。你不是说想收她为徒吗？她现在孑然一身，也好有个着落。”

    霍玉书啃了口柿饼。

    “那也不是我说想就行的，总得征求她的意见。不过再次之前，我想多了解一些她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