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59

    袁心静躺倒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尽管如此,他也还是冷得发颤,现在甚至都还没入冬。

    袁心宽熟练地给他灌了汤婆子,塞进被子里,没一会儿就暖烘烘的了。袁心宽掖好了被角,就退出去,给他和米芽留谈话的空间。

    “三弟,谢谢你。”

    袁心静虚弱地笑着,坚持要说出来。这倒是让袁心宽很是不适应。

    “突然客气什么……你俩吃宵夜不?我准备煮点醪糟小汤圆,来点儿?”

    米芽饿了,就没客气,直言加两个荷包蛋。袁心静完全不饿,但还是微微点头。

    门一关上,两人脸上的微笑就沉了下来。

    “你早就认出我了,为什么之前不说?”

    米芽并不是在责怪,只是觉得好奇。

    袁心静不想故作玄虚,但还是只能无奈地摇头。

    “有些规则我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来,不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不确定你是否也在规则之中,所以没有贸然相认。保险起见,你最好也不要把之前的事情直接说出来。我给你讲个简单的故事,你应该能明白我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米芽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点点头。

    袁心静稍微坐起来一点。现在就连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都变得十分吃力了。

    “从前,有三只小猪。”

    米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但他仍然严肃地讲下去。

    “一个坏主人带着三只小猪逃亡,中途旅店的老板救下了小猪,因此他们就在旅店帮忙。旅店经营得越来越好,但突然有一天老板出了远门,不再管店里的事情了。之后过了很多年,猪老二死了。”

    米芽意识到这是当初西幻发生的事情,聚精会神地听着。

    “猪老二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这次,他见到了猪老大,但没有找到猪老三。他试图将原来的事情一股脑地说给猪老大听,但说完第二天他就又死了。”

    袁心静放了四颗花生米在被子上,像是在计数。

    “第三回,第四回,朱老二又分别和两个兄弟重逢了,当然,也是在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他不信邪地说了之前的事,但不一例外第二天就死了。”

    米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和袁心静哀伤的眼睛相对,只觉得心中又闷又堵。

    袁心宽敲门进来搁下两碗汤圆就走了。米芽瞧着那两个浮起来的荷包蛋,没有什么食欲。

    “后来呢?”

    米芽问,袁心静却没急着答,而是招呼她吃汤圆。

    “故事还长,吃饱再说。”

    袁心静剪了几下烛花,耳边是汤匙碰到瓷碗的清脆声音。不多时米芽就放下了空碗,急切地盯着袁心静。

    “第五回,猪老二一个兄弟都没有遇见。他满世界乱跑,找到了以前旅馆的刀疤脸老婆婆,但对方却完全不看猪老二一眼。猪老二独自游荡,在某个时间死去。”

    袁心静又放了很多颗花生米。

    “后面还有七八/九回,猪老二努力找到了可能认识的人,待在他们身边仔细观察,发现他们确实不记得了,或者说,他们其实过的是完全新的人生,尽管那些轨迹或许是相似的。”

    “再后来,猪老二慢慢找到一些能零星记得一些的人。他几乎喜极而泣。但找到得太晚了,还没来得及详谈,他很快就死了。他似乎受了一种诅咒,一到某个时间点就会死去,有时是意外,有时则是一场急病。他试了很多种办法去预防,但怎么也逃脱不了。”

    袁心静放上了最后的一颗花生米。

    “最后,他又和兄弟们相遇,在很多年后遇到了和老板长得完全不一样,但会做红豆面包的人。”

    袁心静看了米芽一眼,让她凑过来,一起瞧被子上的花生米。

    “因此,猪老二觉得自己和认识的那些人就像是这些花生米,被以某种组合随机放置在被子的不同花色区域,可能相遇,也可能不相遇。每次放置按理来说都应该是完全从头来过,花生米不应该记得自己之前是在被子上的哪个地方,但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像朱老二的记忆就没有被抹去,而其余人的记忆也有松动的迹象。”

    袁心静捡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用力咬碎,细细咀嚼起来。

    “现在俯视着花生米的你和我,就像是俯视着三只小猪的杀猪匠和养猪人。花生米看不到我们的存在,但我们却掌握生杀大权。我们只是偶尔才俯下身去仔细看看花生米在干什么,只要他们不触犯一些关键的禁忌,就不会被我们发现。”

    袁心静被花生米碎屑呛住了,猛咳了一阵子才缓过来。他虚弱地躺下去了一点。

    “我也有一个故事要讲。”

    米芽坐近了一些。她发现自己的视角能看到的东西还是太少,但或许结合其余人的视角之后,她能搞清楚更多关于这个所谓的“游戏”运行的规则。

    “从前,一只小熊意外被一个喇叭找到,喇叭邀请她到不同的世界里玩赚钱游戏。第一回,她卖吃的,喇叭也帮她赚钱。赚够钱之后,她就马上去了另一个地方。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情。”

    米芽也拿出花生米,摆在了自己面前的被子上。

    “第二回,小熊遇到了面熟的人,但发现对方完全不认识她。后面发生了意外,那些人间接因她而死。她恳求万能的喇叭帮忙拯救这些游戏人物,但喇叭毫无办法。小熊开始怀疑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游戏。”

    米芽摆上第三颗花生米。

    “第三回,小熊遇到了三只小猪,但她一开始没认出来。她开始相信,在这场什么也抓不住的游戏当中,那些熟悉的人物是真正存在的。”

    米芽拿出最后三颗花生米放上去。

    “按照喇叭当初说的,小熊还会去两个地方,最后会回她自己家。但是她并不清楚那些朋友是否也会和她一起回去,也不知道她们的记忆是否能留存到最后。”

    米芽点了点最后一颗花生米。

    “如果猪老二猜得不错,那么喇叭也是‘观赏者’之一。贸然发问,喇叭就会向其余观赏者告密。到时候,大家的命运和记忆说不定都会发生改变。”

    “我,并不想忘记……”

    米芽喃喃着,盯着满被子的花生米出神。

    “如果下次再遇见,就说……”

    米芽刚想好一个暗号,兴奋地说了一半,却忽然发现袁心静已经睡着了。他的呼吸声微不可闻。

    明天再说也不迟。

    米芽收拾好花生米,压严实了被褥,轻手轻脚地摸了出去。袁心宽才洗完碗,揩干一双湿淋淋的手,领着她往客房去。

    “今天太晚了,外面黑灯瞎火的也不大安全,你先将就睡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吧。甄奇临走的时候就知道你们肯定会说到很晚,专门交代过我了。”

    一打开房门,米芽就看见刚铺好的松软被褥,不好意思地冲着袁心宽笑了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

    袁心宽打着哈欠,也往自个儿房间去了。

    米芽躺在床上,脑子里尽是各种纷繁复杂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上了贼船,船都已经开到半途了,跳海只有死路一条,硬着头皮等到上岸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系统当时倒是说得好好的,完成任务有钱拿,有小行星继承。但这些都不能掩盖他强迫米芽参与到这个所谓的“游戏”中来的事实。再说了,谁知道系统最后会不会兑现承诺?

    草原上的大家没法起死回生,就充分说明了系统不是万能的。米芽要是在不知道哪个位面有个三长两短,就等同于扔一颗小石子进大海里,都不会发出一点声响。

    米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有多鲁莽、多任性。

    米芽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大窗子。秋虫最后的鸣叫声和着风声一同溜进来,灌到米芽的耳朵里,让她的心终于宁静了片刻。

    一夜昏睡,然而耳边忽然炸开一声高亢的龙吟。

    米芽连滚带爬下床,趴在窗边,伸长了脖子。她借着熹微的天光,瞧见西北边升腾起冲天的火光和硕大的灰尘云。闷闷的爆炸声一阵阵传过来。

    米芽完全顾不上礼貌了,撒腿就往袁心静的房间跑。

    “你听见了吗!北边有龙——”

    她猛地推开门,就看见袁心慈和袁心宽趴在床边抽泣。床上的袁心静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米芽僵在原地,浑身冷颤。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明明才三十五岁,还那么年轻。

    对,三十五岁。

    米芽忽然想起来,袁心静说过他总会死于特别的时间节点。

    到底是因为告诉了她事实,还是因为真正到了时间节点?亦或是二者都有?

    米芽狼狈地抹掉眼泪冲出去。她站在秋风萧瑟的庭院里,昂起脖子怒视苍天。然而满腔愤懑都只能哽在喉头,不知如何发泄。

    -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早。

    国霖卫的众人照例跑完早操,每个人的头发都变得湿漉漉的。现任国霖卫主卫老七让大家赶紧拿帕子擦擦,又拖了一箱子订做的帽子。

    不等老七招呼,吴曼娘就相当有眼色地发起帽子来。

    “冯姐,这顶青蓝色的顶称你!”

    “小罗,别挑啦,你戴着都好看!”

    “虎子你一手泥还是别薅了,我给你拿我给你拿,这个成不?”

    吴曼娘小嘴没停,把每个人都逗笑了。老七瞅着她那活宝样儿也只是无奈地笑笑。这箱帽子还是吴尚书从宫里的仓库那薅来的,老吴巴巴地给他们送过来,也不是第一回了。

    “嘿哟,不巧,就剩个嫩粉色的了!”

    吴曼娘捧起箱子给老七看。她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老七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带上小粉帽子。国霖卫的大家都偷笑起来。

    “别笑了,都站好。今日的早巡逻还有一阵才开始,老大有几句话要给大家讲。”

    霍玉书从暖和的房子里走出来,后边还跟着背了大包小包的天骄。

    “天骄!我说你咋不来训练呢,你要出远门啊?”

    吴曼娘当即就蹿了出去,给了天骄一个熊抱。这些日子日夜在国霖卫的营房相处,吴曼娘和天骄早就是跨越了年龄的好姐妹了。

    大家也都一齐涌上去,叽叽喳喳地将天骄包围住,跟群麻雀似的。

    老七强调了几遍纪律都没用,他干脆不管了。反正他从前当卫士的时候就是最没纪律的那个,还是当了主卫之后才知道队伍不好带。

    已经晋升为禁军首领的霍玉书一发话,大家就都乖乖站好了。大家都望着这个已经不在国霖卫了的老大。

    “从今天起,天骄就正式离开国霖卫,去往边疆霍将军的部队。大家都好好跟她告个别吧,山高水远,这一去就得过好几年才有机会回来了。”

    前几日霍玉书跟她过了几招,虽然她还是输了,但是霍玉书却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她的了,问她是否愿意去霍将军那里继续学习。

    天骄的脸红扑扑的,她半是期待半是不舍。

    霍将军的部队都是天才精锐,轻易不让人进的。但是霍玉书说会帮她写信推荐。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天骄想要继续精进自己的异能。

    然而一想到这段日子一来格外照顾她的大家,她就不争气地皱起脸来,眼泪簌簌往下掉。国霖卫的大家将她围起来,一个个都张着团团笑脸。

    “别哭呀,以后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对啊天骄,你要变得非常非常厉害!”

    “你是咱们国霖卫的骄傲!开开心心去,把那群不可一世的家伙都挑战一遍!”

    “好!”

    天骄抹掉了眼泪,笑起来。

    国霖卫的大家将天骄抬起来,抛在了空中,为她践行。

    “天骄!”

    “天骄!”

    “天骄——”

    天骄觉得自己格外接近干净无尘的蓝天。她彻底放松了手脚,因为她知道这次一定会有人稳稳地将她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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