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58

    昏沉夜,一豆灯。

    乐府司乐盘腿坐在床边,手法轻柔地擦拭着他心爱的琵琶。

    房门忽然被敲得震天响,司乐一个错手差点把琵琶擦下来一层皮。他顿时脸就黑了,杀气腾腾地去开门。

    “深更半夜敲什么敲!”

    司乐一瞧见琴师慌张的神色,拧眉觉得有些不对。果不其然,琴师开口就是“李祈燃不见了”。

    “这小子瞎跑出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让他在外边凄风苦雨睡一宿,不吃点苦不知道乐府的安逸!”

    司乐摆摆手,叫琴师去休息。

    “可小豆子说他瞧见李祈燃被拽上了一辆马车,往北郊去了!”

    这下子就不单是偷跑出去的事情了,被绑架了跟自己溜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乐府的人要是出了差错,司乐也是要受处罚的。

    “老子上辈子一定是欠这小子的,所以这辈子给他当牛做马!走走,咱去找去!”

    司乐骂骂咧咧地披上外衣,利索地挑起大灯笼往外去了。

    北郊几乎全是荒树。冷风一刮,叶子刷啦啦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几间低矮的工坊来。冉家的造纸坊早就搬去了西边,北郊就更没剩几家还算体面的工坊了。

    最偏僻的一处厂房是十年前的一家木材厂,如今已经不知道转手过几回了。厂房的大门紧闭,外边还有几个人躲在黑暗里望着周围放哨。

    唰啦一声鞭响从里面传来。

    昏暗的烛光下,一张痛苦的脸抬起来,浓稠的血自他额边淌下。

    阴鸷的男人扔掉鞭子,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一把揪起李祈燃散乱的头发,跟拔葱似的。

    “没想到吧?就算有人保你,我也能再把你抓回来,我的好弟弟!”

    李祈瑞的大手在李祈瑞满是血污的脸颊上拍了拍。

    “黎安那个疯女人一直记恨着我,就是不肯发放我应得的爵位。但是过了今晚,我就不必再指望她了,我才是李家的下一任家主!我要让那个厌恶我的老女人好好看着,她最心爱的孙子向我摇尾乞怜的样子!”

    李祈瑞拖着被绑着手的李祈燃,逼迫他跪在了桌边。桌上立着的竟然是李老将军的牌位。

    李祈瑞抬脚一踹,牌位跌出去摔成了几截。他趔趄了几步,但心中却格外快活。

    李祈燃赶紧爬跪出去,喘着粗气,呜咽着紧盯着破碎的排位。

    他的脑子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是有什么潜伏在血肉之中,现在终于到了苏醒的时候。他整个人面目狰狞,蜷缩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李祈瑞只当他伤心过度,面上竟然带出笑来,还专门蹲伏下去,继续用恶毒的话语折磨对方。

    “那老女人临死之前可舍不得你了,怕你孤单,还想把那个村姑给你找来,好陪你过完这辈子。可惜,听说那个丑丫头病死了。你不记得了吧?小时候我把你推下河,你命大,有个丑比无盐的村姑救了你,结果你变成了傻子。但就算是这样,那老女人也肯不看我一眼……”

    李祈瑞的笑容顿住,他的一双眼睛里射出辛辣的憎恨。

    “我不会杀你的,我得好好留着你,让你看到我正式继承爵位的那一天。你不是吹得一手好笛子吗?那天就让你吹个够!”

    李祈瑞哈哈大笑起来,都有泪花从他的眼角挤出来。

    李祈燃不再挣扎,整个人安静地趴伏在地上,任由人谩骂羞辱。束缚着他的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掉了,他的两只手撑在地上,整个人慢慢竖起了脊梁。

    李祈瑞一恍神,不见那呆滞痴傻的眼神,反倒看见一双清醒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憎恶,就只是那么不在乎地越过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样不在乎的目光对李祈瑞来说太过熟悉了。他的一整个童年都因此而嫉妒得发狂。

    李祈瑞心躁手痒,抓起地上的鞭子,作势又要抽人。谁知李祈瑞一把攥住了鞭子,一只臂膀横在了李祈瑞的脖子下面。

    “阿瑞斯,看来我们注定有孽缘在身,每一次你都将要置我于死地。可惜这次我还是想起来得太晚了。”

    李祈瑞只当他在说疯话,刚想动腿,李祈燃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重重地将他的脚踝踩了下去。

    “呃啊——”

    李祈瑞一声惨叫。这下子他的两只腿都瘸了,整个人向下倒去。

    李祈瑞先前为了耍鞭子耍得尽兴,专门让手下们站得远远的。他全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这会儿没有行动能力了也没个人能救他。

    李祈瑞的脸贴在脏污冰冷的石砖上,恨得牙痒痒。

    角落里的侍卫纷纷围上来,想要凭借气势压制住李祈燃,解救主人。

    然而大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肩膀上插了一支断箭的哨兵赶紧溜进来大喊。

    “不好了!国霖卫带着霍家军把我们包围了!”

    屋内的侍卫本就是些乌合之众,瞅着形势不妙,瞬间就将李祈瑞抛在了脑后,丢下武器就准备跑出去投降,谁知道被流矢一扎一个对穿。投降不被接受,对抗又没胜算,逃又逃脱不了,他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乱地到处瞎撞。

    厂房的角落里堆满了军用物资。不知是哪个侍卫先惦记上了那些东西,剩下的人都一窝蜂涌上去,抓起有用的东西就往身上穿戴。李祈瑞气得大喊,但是声音淹没在了一片嘈杂中,无人在意。

    “得反贼李祈瑞首级者,受上赏!”

    “肃清叛军!”

    厂房外杀声震天。门内的叛军顿了一瞬,忽然都齐刷刷地盯向了地上的李祈瑞,仿佛看着的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李祈燃被狂热的人群挤开,在一旁看着人们如饿虎扑食般冲上去。李祈瑞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没多久就已经浑身血流如注。他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缩在角落的箱子旁,戒备地将刀刃对向每一个人。

    “我活不了了,你们也一个都别想活!想都别想——”

    李祈瑞咬牙切齿地说着,说到最后竟然露出癫狂的笑来。他手心冒出微弱的火焰,直接往身后的箱子拍去,黑色的粘稠液体泄露出来,没多久就淌了满地。叛军们这才意识到他身后装的是用来爆破的炸|药和石油。

    “快跑——”

    人们不顾外面的箭阵,全力逃命。但是他们全都逃不掉,大火顺着蜿蜒的石油已经烧起来了。角落的炸药已经炸开了一箱,小半个厂房都垮塌了。

    在碎石横飞的那刻,时间慢得出奇。李祈瑞隔着慌乱的人群,仰视着一脸惊愕的李祈燃,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死到临头,拖着这个傻子陪葬也不错。

    就是李祈燃根本不逃跑,脸上也没有恐惧和慌乱,这倒是让他少了不少乐趣。

    更加出乎李祈瑞意料的是,李祈燃居然伸开了双手,瑰丽的大火从他手心爆发,又蔓延出去,很快将整个摇摇欲坠的厂房圈了起来。他的火焰将所有的爆破都包裹了起来,使得外面的人幸免于难。

    李祈燃源源不断地释放火焰,几乎是在透支生命力。他半跪下来,但仍旧咬牙硬撑。

    这副样子多熟悉。

    那个老女人死之前明明都病得下不了床了,却仍然释放火焰将自己最爱的孙子包裹了起来,以至于自己最后被别人的火给活活烧死!

    李祈瑞恨透了他们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深宫内,主干道上血流成河。

    嗜血的藤蔓吸饱了血,懒散地在路边摇曳着。黎安脱下溅满了血的外衫,丢在血泊里。她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起自己的右手来。

    一根、两根、三根……

    都没有了知觉。

    黎安并不意外。

    她的鞋底磕在石砖上,脚步声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明显。

    哒、哒、哒。

    顿住了。

    黎安一脚踢开前面的障碍物,丰王爷那颗被贯穿的头就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一边。躲在边上的老公公缩成一团,生怕挨着那晦气的人头,大气都不敢出。

    像是想到了什么,黎安望向了老公公。

    “叫人把叛军的首级挂在城门上。”

    “是,是……”

    老公公赶紧跪下去,臣服在公主面前。

    哒、哒、哒。

    脚步声远了。

    未被策反的禁军个个长刀沾血,提着不少首级从另一条宫道赶来,向公主报告宫内叛军已经被全部歼灭的消息。

    “叛军李祈瑞带着剩下的物资躲在北郊的空闲工坊,霍主卫已经带人前去缉拿了。”

    黎安微微颔首,往大殿走去。

    天已经快亮了。

    一进大殿,跟在她身侧的柏雪一把扯去了珠帘,黎安不偏不倚地坐在了格外宽敞的皇位上。

    殿门大开,宫门的血迹还没来得及冲刷,上朝的大臣们嗅着浓重的血腥气,战战兢兢地进入大殿。他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高坐在皇位上的公主。

    有保守的老臣心生不悦,正准备发言指出公主的逾矩之处,就听见一声闷响。他回头一看,粗壮的藤蔓将殿门关得死死的。他顿时觉得浑身发麻,毛骨悚然。

    黎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不容置疑地宣布道:

    “几个时辰前叛军夜闯宫门,血洗宫人,弑君弑主,现已伏诛。国不可一日无君,现由本宫主持朝政。”

    “若有竭力反对者,按叛乱谋反、包藏祸心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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