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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求娶

    “隔壁,听说是康王府的。”

    三日期最后一日的夜里,陈迎秋边帮张笑愚拆棚子搬东西时,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有用没用的东西。一时间就聊到了隔壁。

    隔壁自昨天而来已经“大张旗鼓”地办了全过程的守灵仪式,各种贡品陪葬品全都肉眼可见的富贵,普通人家为了省钱而选择不办的一些请五十几位僧人超度等仪式旁边家是一个不落。

    且不论什么时候打眼向旁边这个比张氏的占地有三倍以上的李氏灵地看去,都能看到至少有十个往上的人,或是跪坐或是念经,或是不停地歌颂他生前的功绩。

    “他们的棚里的灵堂中全都是真楠木装置的,这东西可是价格不菲,”

    因为陈迎秋是干这行的,即便不是干鉴别的,也大概能看出来点东西好赖品质。虽然如此,但他基本上是因为营生的习惯不经意去分析的。

    他手上没停下,边搬用扫帚扫收了棚子之后地上残留的杂物,边慢条斯理地道,“皇家人就是上心啊。”

    身旁准备将桌子搬到山下的张笑愚精神头和眼神全放在了已经被陈迎秋归拢好,并且打包好,只等着和自己一起搬山下,然后要用师娘准备好的车直接拉家去的大大小小四个包袱上。

    至于旁边是不是康王张笑愚并不在乎。

    那天和孟岚枫再次遇到师兄之时,孟岚枫也不管张笑愚以前知不知道张凤竹的事情,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张凤竹曾经的遭遇,最近心态的转变以及他事到如今的可惜一溜十三招地全部倾诉给了张笑愚。

    那天之前,张笑愚从来不知道张凤竹过去是这样的。她印象中的师兄就是个被指使着给人当扫帚旮瘩四处打人的,和其他在她生命中作为过客存在的人一样的人。

    那日听完孟岚枫的话之后,张笑愚只是感叹。

    ……

    “张老板啊,”那日的孟岚枫似是像早就猜测到了事情的结果般的表情和眼神,用轻得不仔细聆听恐怕会听不清的声音,跟张笑愚如同自言自语般絮叨,“您知道“崇拜”二字的力量吗?”

    素日相处中,张笑愚知孟岚枫是有些感情用事之人,是最重情绪之人,也是最乐于展示情绪之人。他常表露出喜怒哀乐,从不故作矜持。

    夜色包裹下,二人说了很多话,可孟岚枫这一句“张老板”张笑愚没回应。因为她不知道孟岚枫究竟是不是在叫自己,他问的究竟是不是自己。

    “崇拜,是一种锻炼人面对丑与恶时,使自己变得坚韧的力量。”

    张笑愚仍然没回应。只不过这次她在心中仔细斟酌了孟岚枫的话。顺着孟岚枫的思路去想时她却惊奇的发现,她从没崇拜过谁。

    “凤竹说,他曾经无比崇拜北山康王。”

    ……

    “那不还是有钱么,”如若遵循内心,张笑愚并不在乎谁是康王,也不在乎康王死没死,死在了哪儿,“没钱一个大师都请不来,那一个大师两块圣钱打底,人家家一弄五十多个。”

    不知是不是跟陈迎秋学的,最近张笑愚一遇到厌恶的事情或人就开始翻白眼。于是边翻白眼边来了这么几句话。

    “包打得挺精致的。”

    俩手一手拎起一包,身背后还背了一包之后,张笑愚又转身赞许地朝陈迎秋扔下了这一句夸赞的话。

    “多谢夸奖,”这句感谢中到是满是真诚,就和他们二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一起所做的每一件事一样,“天这么黑了,咱俩搭个伴下去吧,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收拾完。”

    这样的真诚和直接,是张笑愚和陈迎秋能磨合在一起的原因。

    而张笑愚除去对待长辈时才会有的真心的喜爱之外,很少会对人如此。陈迎秋算一个,赵师姐,小九算半个。张凤竹根本不怎么在她心中。尽管她也曾喜欢过这个师兄,但扪心自问张笑愚对师兄现在也只有可惜和心疼。

    因为她自认为足够冷漠,她认为当年帮小九四处告状,对小九嘘寒问暖,但是她从不问小九的过去,也不愿意了解她的内心。

    张笑愚承认,她不算个道德意义上的好人。这世间勾勒交织,这世间凌乱交错。生于这芸芸众生,每日忙碌,人与人不停地交集,一人一日经历之事上百,又有几个人真正的好人,又有几个人永远不会做出让人不悦的事情。

    为世故忙碌,为生计急躁,和着日复一日相同无趣的日子高声唱起。名为“生活”的戏文中也仿佛充满了讽刺与赞扬,没有一个字描写的是理想。

    可这就是真正的人间,有批判,有疯狂,有生有死,有好有赖。人和人的底线不一样,人和人的标准也不一样。

    “行,那你帮我搬下桌子,我现在到不开手。”

    “您请好吧。”

    师兄啊,师兄什么都没做错,他不是受害者么,凭什么施暴的人比受害者多活了好几十年,凭什么施暴的人能厚葬被超度,凭什么师兄还要跟那个玩意儿住在一起。

    凭什么?凭我没钱,整不起好的。

    ……

    摸黑走在路上,没有人看你穿着如何,没人在乎你相貌怎样,仿佛一切只有黑夜和事情,别人不在意,只有自己在意。

    一踏进和楼的大门,便看见了往日难见的辉煌灯火——四处的蜡烛灯光跟不要钱似的点着,火光跟风风火火的行人一样跳来跳去,好像是在迎接客人,又好像是在驱赶客人。

    “这……”

    张笑愚灰头土脸地踏进门,还没等转头跟身后的师娘问个所以然来,就听得和楼整个大堂里响起一阵喧哗,随后被一声高亢嘹亮的,

    “皇上驾到——”

    这一声彻底制止了喧哗。不止是和楼堂内的喧哗,而是整个和楼每一层每一个角落都在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敢再发出声音和响动。

    包括在和楼楼上有在住家居住的每一个人,以及下到楼下的水房洗漱准备休息睡觉的每一个人。

    而正从门外进入,和信李氏皇帝正好打了个照面的张笑愚呼吸仿佛停滞了一下,而后赶忙卸下身上的包袱,整齐地堆在脚边,拱手鞠躬,行了一个标准的信国礼仪。

    随后轻轻清了嗓子,大方自然地朗声道,

    “草民参见陛下。”

    信李氏一身素衣,同去年下京走访检查改造之时近乎一模一样。一样的衣着朴素但盛势张扬,一样的挺拔身躯但面目柔和。十几岁的孩子往往一日一个样,可皇帝仿佛和去年没有半点变化。

    还是那副面上“我很和蔼,可以跟我表任何事情”但气质上却又一幅“我是皇帝,请保持一定的距离”。

    若他不是皇帝,说不定班子里的这些人还能把他当成个一年没见且一直有一面之缘的老朋友,拉屋里摆上花生瓜子,洗串葡萄切块西瓜,在一起唠唠嗑,问问这一年跟以前有没有什么发展,懂了什么道理。

    但对面的是皇帝,所以每一个人都只能抱拳拱手向他行礼,都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龙颜。

    这种情况就好像是那日,王白和梁邢再相见时,两个腼腆的人只点点头互相欣赏和夸赞了一番,而后再次分道扬镳,连当初互相说好的“等我有出息了请你吃饭”的大饼都没兑现,一面之缘匆匆分别,直到现在出了事儿也不愿意再碰头商量解决问题一样。

    ……好吧,确实不怎么像,因为压根儿就不是一会儿事儿。怎么又擅自觉得皇帝可能跟我们普通老百姓一样了。看来是跟林幼安那个理想主义的人在一起玩儿久了,也慢慢变得理想起来了。

    啊啊啊没有要怪林幼安的意思!只是想说,这样真的很好,真的……很好。张笑愚边等着正前方的九五至尊给出回应,边在脑中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动作与思想不在同一具身体上发生但又能互相控制一样。

    张笑愚一般称她自己这样的时候为“神游”。

    “免礼。诸位不必多礼,夜间之时休息乃要事。”

    小皇帝抬手对和楼内所有停下脚步行礼的人做了免礼的手势,示意大家起身。待到每一个人都领了皇命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该干嘛去之后,小皇帝再次抬手,又示意让跟在身边的人按原计划行事。

    未等刚鞠躬行礼过后起身的张笑愚做出任何的反应,一阵可以用“刺耳”来形容的圣旨从她的一边耳朵直扎进脑海。

    “陛下御旨——今,信国京中城内和楼张家班班主张氏笑愚,心思缜密,端庄娴雅,聪慧过人,孝心有加。曾上表于帝协助解决安慧堂内部霸凌事件,宽慰民心有功,经陛下派人检查,言得张氏表里如一待人忠厚,且勤俭节约有榜样于信国百姓——”

    适才喊“皇上驾到”那位,这时候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卷轴,展开之后又一次朗声念起来。

    “此等才女举世罕见,故册封为才人,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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