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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相与咏朝昏

    嵇元他们用过晚膳,才往林中竹屋走去,见黄昏日色下,一带三间高脚竹屋相依错落。梅言看了啧啧称赞:“想不到风行卫这般高效,短短数日,就建成这般像样的房屋。”

    风荇那边则在嘱咐江黛青:“竹屋不比土屋,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楚。你自己注意吧!”

    江黛青瞪着杏眼怼他:“你想什么呢?也不知道是谁,满脑污秽!”

    风荇当即反唇相讥:“被你说,我可真是不服!”

    嵇元听得一清二楚,回身与风荇道:“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要对问题视而不见!”

    “......是......”

    风荇生无可恋地应着,叫江黛青好笑不已。她笑意深深地向嵇元重复着他的话:“有问题就解决?不要视而不见?”

    双标嵇元毫不在意,揽过她纤腰,进屋同去看内里。

    剩下梅言在外面观看竹屋的外形,风荇就与他道:“你也要住这里吗?”叫他笑道:“怎么?你搭的屋子,我住不得?”

    风荇只是实话实说:“方才我的说话你也听到了。况且你不比王爷是习武之人,看起来更是娇贵。这里近湖潮湿,夜间也多蚊虫,你......”

    “你这话在同谁说?”梅言挑眉打断:“有我在,你觉得你们会有蚊虫的困扰?”

    风荇语滞,眼睁睁看着梅言带笑而入,被走来的风艾打趣道:“看来你是多虑了。”

    “哼!”风荇负气,对风艾也没有好气:“你也听到了?有得是要做的功夫还不够你忙吗?”

    风艾则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反问他:“今晚你守我守?”

    风荇稍事思索:“还是我守吧!明儿只怕你还要去采买些必需品,今儿你还是歇着吧!”

    他有了计较,风艾也不与他争辩,带着外卫回清源庙与金涛一同安歇。

    便是铺了三四床铺盖,那竹床也硬的很,而且凹凸不平。莫说是风荇,就是华莲也有些怕江黛青睡不安稳。果然见她躺下后就辗转反侧。嵇元拥她在怀,问道:“可是床硬?”

    “倒也不是。”江黛青轻叹:“这竹屋夏日住着定好,如今......却凉些。”

    嵇元这才明白。

    仙清湖果然是烟腾雾漫。日落之后更是几乎只能看到几步开外。如今气候已近始裘,竹屋幽深,果然是湿冷刺骨。

    江黛青元气还未补足,虽然习学了些武功,时日尚浅又无甚内息,自然是禁不住。

    “不然我们还回去住?”

    “不要!”江黛青坚持:“我喜欢这里......”

    嵇元轻叹:“好在睡前意远点炉焚香,烧了些草药熏屋。还算有几分暖气。”他说:“不然置些炭火?”

    “总不能冻坏了你!”

    “嗯。”

    江黛青已然困得迷迷糊糊了。白日屋成,她有些过于兴奋,兼之精力不济,还吃着安神养元的补药,自是渴睡。

    嵇元也有些不适,一时便无睡意,只拥她在怀里暖着,轻抚她肩背哄着。杂在新竹断口气息和避虫药草味道之间,他还能隐约闻道江黛青身上那股熟悉的独特馨香。靠近她鬓边,细嗅,手臂便不觉收得更紧。

    嵇元怀抱温暖,他抱得紧,江黛青舒适之余也觉气窒,便无意识地蛹动,将一张秀脸抬起露出。这副样子,嵇元看了当然忍耐不住,但顾着她熟睡,只好轻轻舔舐她唇瓣。

    “唔......”江黛青半梦半醒,撸着嵇元的头颈胡乱说着梦话:“咪咪乖......别闹......”叫嵇元微怔。

    次日江黛青醒得甚早,倒是嵇元因为睡得晚,还未醒来。轻轻披衣而起,她往外走去,果见晨雾青岚,弥漫在林海竹间。

    向湖边走去,想就湖水洗把脸,掬一把却又甩了甩手放下。身后跟着她而来的风荇问道:“大清早起,就玩水?”

    江黛青回眸笑道:“是想洗漱的,只是这水于我而言,太冰了!”

    “等等吧。”他说:“华莲去了不久,想是回清源庙给你烧水去了。”

    就与她并排坐在湖畔,江黛青就靠在风荇肩头等着华莲。

    “昨儿......”风荇支支吾吾地问她:“梦到你家猫了?”

    “啊?”江黛青一脸茫然。

    风荇便不言语了。没多久,果见华莲提着一壶水望竹屋走去,见他们坐在湖畔唤道:“夫人!水烧好了,来洗漱吧!”

    二人便起身同回竹屋去。

    江黛青起时,嵇元便也醒了,只是有些困倦不思动弹。此时坐在床畔,倚栏托腮,等着她先洗。

    “你几时醒的?”江黛青边洗漱,边和他攀谈。

    “有一会儿了。”

    “是不是有些睡不惯?”江黛青看向他,神色间有些歉意。

    带着些微笑意走来,嵇元站在江黛青身后看她镜中容颜,摩挲着她脸颊,叫她微红了脸面。俯身与她附耳低言:“我像你的猫吗?”

    怔然片刻,联想到湖边风荇的话,江黛青才有几分知觉:“我......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吗?”

    “呵呵。”嵇元轻笑两声,没回答她,自去就她的残水擦了把脸。

    江黛青更是懵然。

    华莲含笑来给她低低盘纨了个发髻,与临近村落的乡人同式。南方女子,发式没有北人利落,却多婉约,别有一种动人情致,叫嵇元看得目不转睛。江黛青也对镜摸摸耳畔发簪,是妇人装扮,却意态娇怯,很是新鲜,观之不足。

    梅言一清早就和风荇他们去踏勘地理,为柳下爱看墓寻穴了。下葬是大事,即便她并无亲人故旧,江黛青也不愿意仓促了事,能做什么就做。

    风艾带了风行卫去镇上采买,回来还要重新布置竹屋,江黛青便和嵇元带着金涛四下闲逛。仙清湖水色缥碧,清澈见底。时有跳波白鹭,或见荷底鸳鸯。一面平川,一面对竹,还有环岸高山,寒树竞上,飞瀑直下。流连忘返,他们还商量着要叫风行卫扎竹筏,做钓竿,做一回湖中钓叟。

    靠山而住,自然吃山。华莲摘蔬,风行卫打猎,野味不断。难得江黛青体质好转,吃得津津有味。梅言听嵇元说到湖钓,想起旧日江黛青为他烤鱼,不觉动兴,问她:“可还能烤鱼?”

    江黛青也是许久没有操这手技艺,况且今时不比往日,风行卫身边佐料齐全,当即欣然应诺。于是在安葬了柳下爱之后,众人便找了个晴朗的日子打算起来。

    风行卫一半陪嵇元、梅言和金涛一起,在湖上分头垂钓,以确保有足够的食物来源。另一半则在江黛青的指点下搭架篝火,准备材料。华莲和江黛青摆放完桌椅书案,就在湖畔处理他们钓到的鱼,再叫风行卫穿起来架在烤架上。

    天色近黄昏时,嵇元与梅言终于尽兴而归,众人足钓到二十余只一斤多的鱼。除了华莲,也没有侍女,江黛青就和她挨挤在一起,边说笑边烧烤。

    不同于前番,这次的鱼几乎可以说每一条都是江黛青亲手烤制,梅言的欢喜,华莲都看在了眼里。终于忙完了,她便走到他身边,与他同倚一片竹,问道:“好吃吗?”

    梅言看向她,眼神幽深,没答言。但是他含笑的嘴角将他出卖得干干净净。

    “蔽之吃的是鱼,也非鱼。”

    华莲什么都明白:“昨日提到这个,是不是就是想吃她亲手做的鱼?”

    “还是多得你成全!”

    梅言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她,今日见她没有一手包揽烤鱼的活计,而是有选择地帮江黛青分担时,就晓得了。

    看着江黛青笑闹的身影,华莲柔和了眉目。

    “真好!我也有个归宿了!”

    梅言长睫微瞬,忽然起身,到书案前取笔落墨,书成《鹧鸪天》一阙。

    时见飞鸟惊闲云,山空色净水幽深。草径无路黄道认,野味山蔬石上陈。万籁静,四时春,岁华相与咏朝昏。平生不解风月恨,寒梅青竹销梦魂。

    嵇元见梅言适兴,华莲旁观,便也走来一看。读罢啧啧称叹。

    “意远写了什么?”

    江黛青也兴冲冲地跑来观看,却怔怔然地盯着梅言那一手青隽体......或者该说,是瘦金体。

    “意远这手行书与词中潇然洒脱的意韵相辅相成,相映成趣......”

    待看到江黛青怔忪,嵇元关切道:“黛青?”

    “意远这手书,几乎可以说是徽宗本人的瘦金体了。”江黛青不无难过:“我倒不如他得瘦金体韵致......”

    梅言喝一口茶,笑得别具深意:“要我教你吗?”重重咬字:“亲自!”

    不知怎么,江黛青便倏然失笑,不好意思地看向二人。

    嵇元感慨道:“意远好像总能逗笑你......”

    江黛青心情真的因为梅言的玩笑好了起来,闹嵇元道:“夫君!也与我写副字来可好?”

    自来少唤嵇元“夫君”,他听了哪里还能拒绝?只得无奈地看向她问道:“想要看什么?”

    狡黠一笑,江黛青轻咬下唇,答曰:“辛苦最怜天上月?”

    梅言瞟她一眼,谓嵇元:“只写上半阙就好。”

    江黛青微怔,与嵇元相视,同时意识到下半阙意思有些不好。这原是悼亡爱妻之作。

    研青松之煤,运脱兔之毫,嵇元写下: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嵇元笔法没有梅言轻灵,但韵致沉郁古雅,是江黛青自己做不到的,所以她很是喜欢,爱不释手的。

    梅言见状,打趣他俩:“唉!凭他什么青隽体,瘦金体!何如亲夫君的手书体?”

    莫说江黛青掩口偷笑,就是嵇元也不禁失笑。众皆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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