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阳光爬过玻璃窗,照在人脸上有些许灼痛,帕莉纱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她回想着梦境中的细枝末节——那些当然不代表什么,梦是碎片,而碎片化叙事放在当下显然不能给她组合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思忖了会儿,总觉得或许梦境代表渴求,而她在诉求着什么。

    梦中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化身?为何对她表现出关怀备至的模样?他是爱的缩影?为什么会这样想?她缺爱吗?

    思及此处已全然没有必然再往下了,帕莉纱不禁为自己此刻这种孩子气般复盘幻梦的行为感到气恼:她当然不缺爱。

    因为她早已不再需要爱。

    走出卧室,楼下的电话铃正响个不停,她烦躁地走下去,本想挂掉,又觉得此刻打电话过来的除了迪克应该也不会有旁人,而迪克除非大事是不会联系她。她只好粗鲁地扯下话筒,贴在耳边。

    “昨晚睡得好吗?”迪克开口就问。

    “我不认为你一大清早打电话过来是为了关心我的睡眠质量。”

    “好吧,昨晚布鲁克林发生了一些事。”

    她眯了眯眼,没好气地说:“怎么?走私被抓,□□火拼,连环杀人,还是放火抢劫?”

    “脾气怎么这么大。”迪克啧了一声,“般家有人昨晚死在那儿了。”

    帕莉纱微顿,“谁?”末了又补了句:“什么原因?”

    “你表妹般钰。”迪克说完后话筒中传来一阵风声,帕莉纱估摸着他在外面,或许是巡视周围环境,随后青年的嗓音明显压低了许多,“我截下了她最近从邮局发出去的电报,说是布鲁克林区最近出现了新的华裔,身上也有着特异能力——类似你这种的。她应该是去找他,或者她。不知道找到了没有,反正警察发现的时候她尸体已经凉透了,现在般家的人都在发疯。”

    “贪心不足。”她轻哼,“如果是为了这个,死了也是她活该。”

    “你还真是没有人性。”

    “我只是在惊讶。”即使帕莉纱话语里并没有多少讶异的情绪,她也依然这么说了,“人类居然真的能为了贪婪付出高昂的成本,却不舍得给予等价的代价。特异功能让多少人前仆后继,又几人能成?值得么。”

    迪克同样嘲弄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不过对于你们般家人来说,确实值得。你叔叔不是有句‘至理名言’?除了生命以外的代价都不是代价,而包括金钱婚姻在内的成本,即使投多少都如石沉大海,你们也依然愿意。”

    帕莉纱蹙起了眉:“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难道你不是这种人?”

    “没办法,我的能力是天生的。”她换了只手拿话筒,转身倚靠在墙上,“体会不到他们的想法。”

    “怪不得他们恨你恨成那样。”

    “他们有本事关了我研究我啊,就像……”说及此处帕莉纱话音一停,目光微垂。

    “就像什么?你可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他们觊觎的东西。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找你的,说不定真的如你所愿。”短暂的停顿又被另一人无缝衔接,就像交流中确无停滞一样,迪克的话语不怀好意。

    “抓得到我再说。”

    “你别太高兴。虽然他们现在还没什么动作,不过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真的人。”

    有谋求者自然该有城府相辅,否则谋求的东西就仅是易碎的幻梦。何况人心隔肚皮,一层虚假的皮囊包裹真心,更不知道里面滚动的液体是黑是红。

    电话挂了,帕莉纱定定地看着固话半晌,过了会儿才恍惚想起来临挂之前没忘记嘱托迪克帮忙去调查别的事情——比如突然出现的布鲁克林华裔,还有般家的波诡云谲——放心地离开。

    她没忘记昨晚临睡前的决定。她要去再找一批专业的维修工人,来看看新家的电路故障。

    来到霍金斯的第二日帕莉纱决定到别的居民区走走,当然,不是为了走街串巷结交好友,而是总要对这个地方有些基本认知。每个不同的圈子中都会有些崭露头角的人,比如纽约这种人就集中在人民广场附近,以攥有上流社会入场券的人为首,获得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不知霍金斯这种乡下小镇又是什么样。

    “各位,各位,不要再靠近里面了……从今天起霍金斯有必要执行宵禁,直到抓出那个罪魁祸首。”

    帕莉纱刚走近人群就听到远处的警长这么叫喊道,并不宽大的警戒线将人分隔开两个世界,身侧错落有致的声音里有惋惜、有迷茫、有震愕、有哀伤,还有化悲痛为恨意的执拗。却又在暗合昨晚在商场里听到的诅咒一说。

    她不信诅咒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但是刚来到霍金斯的第二天,镇上就发生了惨案,有些巧合,不过她想这必然与她无关。她默默地听了一会儿,死的女孩叫克莉丝,还是个在读书的花季少女。

    警察开始驱逐人了,她再度看了一眼里面,周遭居民一个也靠近不了,无疑这是在保护案发现场。她瞥了眼警长旁边的那个年轻警官,他的手里拿着一沓四英寸左右的照片,应该是案发现场的留影,面色十分糟糕,正一手掩在唇前,急促又小声地说着什么。忍不住捻了下手指,帕莉纱转身就走。

    今天不太好运。两只脚比不上四个车轮的,更何况帕莉纱现在对霍金斯也并不熟,她打定主意要在这里买辆车,几个轮的都好。走到一半又看到了路边的警车,还有从涂着浅蓝色墙漆的房子里出来的一众警察和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子。

    为首的那个青年脸色既悲伤又愤恨,警察一走,他又扬声朝同伴叫嚷着:“绝对是埃迪!就是埃迪杀了克莉丝,该死,我一定要找到他!”

    张狂自大、趾高气昂是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属性,他们还没经历过社会现实的拷打,故而总会认为世界就是围绕着自己转的,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未经证实的推论在主观臆断中成了现实,而他们自己深信不疑。

    帕莉纱收回了目光,关注这个还不如多想一下般家刚死的那个年轻成员,心下却在猜测或许他与那个埃迪之间有什么嫌隙。

    “绝对是□□!”身后传来有一条推论,而推论就在他们笃定地诉诸于口时成了真实,“去地狱火俱乐部!埃迪绝对就是他们的□□头头,他们把克莉丝当作了贡品!”

    □□?

    帕莉纱微微驻足,还是没忍住把手摸进口袋——里面多了一张薄薄的纸张。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拿出来,打量了眼,随即被惊到般放了回去。

    照片上的女孩毋庸置疑就是死者克莉丝,只不过死相太过狰狞,即使是她也心怀不忍。照片的画布不大,特写镜头,肉眼可见,女孩脸上的骨骼不知何故,就像不存在一样,没有东西支撑着她的血肉维持正常人的模样,嘴微张着,脸上的肌肤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干瘪,眼眶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眼球,里面也没有白色或红色的东西,只是空荡荡的,像两个入口。

    ——如果真的是□□的话,是什么□□会要求挖出人的眼球当作贡品?

    不过莫说□□,一些小的原始部落中可能至今也保持着这种祭祀风俗。出奇的就是它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小镇里。

    帕莉纱有种预感,她还会再持续主动或被动地了解到这起案子。

    她转身回家,再不作停留。

    今夜迪克没有打电话过来,电工已经离开,她早就结算了费用。临睡前帕莉纱尝试性地拨打了一下电话,如果接通了,她就顺势说一下今天经历的事情,不过电话里一阵忙音。她只好无聊地去睡觉。

    没有什么提前切入的话外音,这是一片深红的世界,天空、地面、眼前涌动的是混浊的恶意,遥远的前方有一道坐在楼梯上的、孤寂的白色身影,像是遗世独立,又被血色侵染,慢慢糅合一体。

    走近才发现,其实白与红并不是完全明显区分开来的两种颜色,白衣染血,既是在人身上做了什么烙印,又是撕开了什么既有的封印。

    “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轻声,话音里有抹不去的寂寥和哀伤,微微侧头,看不清的轮廓却透出一种摄神心魄的顽艳哀感。帕莉纱慢慢蹲下了身,与他平视。

    那个人也看了过来,他有着十分好看的蓝色瞳珠,像深邃又悠远的宁静海域,又暗暗酝酿着汹涌波浪。

    却依然看不清面容。

    “我们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他的嗓音却趋向平静,摸不清楚情绪。

    “哪样?”

    帕莉纱询问,却在开口的一瞬间,一股无形又强大的力量猛地从背后抓住她,将她往后扯去。失力感笼罩了她,她在下坠,无休止的下坠,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凉,难以使力。

    “黄皮肤的杂种!”眼前尚且一片黑暗,耳边却已经响起了童真而不乏恶意的斥骂。

    帕莉纱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虚弱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几个白人小孩围着她,表情高高在上,又隐见憎恨。

    她想爬起来,却在手掌抵在地面的那一刻,又一股无形的力道猛烈地将她往后推去,直至将她推到墙上,强烈的痛楚从脏腑中涌出,如活泉的水,源源不断。

    “今天的课上你很嚣张啊?深藏不露?”有人在她身前弯下腰嘲讽,手指抓起她下巴,尖利的指甲嵌进皮肤里,她不敢开口喊痛。

    “竟然让我们在papa面前丢了脸……”一字一顿又可以拖长的语气。

    她不甘示弱地抬起眼,眼前有些模糊,“这明明是公平的比试。”

    啪。

    火辣辣的热度从脸上传来。但凡有人就有圈子,有圈子就有社交,有社交就会有渭泾分明的上与下级、左与□□、剥削与被剥削、霸凌与被霸凌。毫无疑问,在这个狭小又单一的房间里,孩子们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外界的价值体系,却天生又自然地在肤色、体型、加入的时间、别人的态度中,分辨出了不同的派系。然后生涩地用稚嫩的方式来对付这里衍生出的不同“阶级”。

    “我看你是不知道教训……”那个人的语气变得扭曲,“下次你要是再敢……我们绝对会杀了你。不会有人帮你。”

    他们扬长而去。

    眩晕的感觉驱之不散,那一巴掌下来整个世界都在倒塌,帕莉纱只能无助地躺坐在地上,直到不知道多久,外面的门被再次推开了,本来从容不迫的步伐一瞬间变得急促,那人快步走到她面前,蹲坐下,紧张而又小心地托起她的脸。

    “你还好吗?”温和的嗓音在目光触及到她无神的双眼、红肿的侧脸时浸透了戾气,“是他们做的?”意有所指。

    男人怕弄疼她,又小心翼翼地移了下指腹,避开她脸上微肿的地方。

    温暖又令人安心的触感像是一道阀门,隔开了他人的恶言中伤,又打开了她所有委屈难过的情绪。

    酸涩愈演愈浓,眼泪骤然落下,失控的感觉再也收不回了,男人慌了神般手指抹上她眼角,想说什么,却被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的动作打断。

    她只是想要一些温暖。

    想要一些肯定的力气。

    她用力地抱紧男人的腰,好像这就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一样,无声又歇斯底里地哭泣。

    “……不要哭。”宽大的手掌摸上了帕莉纱的头顶,缓慢安抚着,诱哄着,“他们不值得你掉眼泪。”

    委屈不甘浸透了她的嗓音,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是不是就是一个异类……”

    “不,不。”他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十分沉稳而肯定地否决,更用力地抱着帕莉纱,“当然不了,小姑娘。”

    “那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敌对我?只是因为我的长相吗?还是因为我击败了他们?”

    “他们只是嫉妒你。”女孩看不到男人眼中那丝冷漠而残忍的神色,却能感受到他慢条斯理地把她从怀中拉出来,在她抬眼欲看时,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她条件反射闭眼,“不要忘记,不论何时你都不是一个人,因为我与你是一样的。”

    “Fourteen。”

    Fourteen……

    帕莉纱头痛欲裂地撑起了身体,一只手揉捏额角。梦里好多东西都记不住了,她却始终记得那个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像是什么咒语一样萦绕不散,由头至尾地包裹着她。

    “这都什么东西……”

    乱七八糟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挤进心脏,一种空前剧烈的怅然若失笼罩了她。

    “怎么好像连续三天都做了同一场梦,自从我买了来霍金斯的票之后……霍金斯。”她抿起唇,皱着眉头从床边的窗户打量起外面的世界,可能是因为命案刚起的缘故,虽然早晨小镇里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天空上却始终酝酿着阴云,无形的压抑和怀疑充斥在人与人之间。

    难道这座小镇被诅咒的传言所言非虚?

    不,帕莉纱,清醒一点,这都是唬小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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