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命运好像向帕莉纱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让她再度来到了霍金斯这个地方。

    一九八六年三月九日,帕莉纱过了自己二十年来最糟糕的一个生日。八十年代,债券成了纽约人民广场来往行人嘴上话题的新宠儿,繁荣的灯红酒绿间映照着烫着卷发、打扮时髦的年轻而具有活力的青年男女身影,但光鲜繁华并没有眷顾缩在曼哈顿下东城里最微不足道的华裔家庭中。欺诈、贪婪、腐败、刻薄蔓延了这个细小家宅的每一寸角落,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际,帕莉纱终于不堪忍受地摔门而出,带着自己的行李,独自踏上了离家出走的路程。

    “般梨,你要是敢离开,以后就别想回来了!也别想再从这个家里拿走一分钱!”临走时叔叔愤怒地捶墙叫喊道,喊的是她的中文名。

    “那就再也不见。”她回头挑了挑眉,打了个响指,在亲人既愤恨又恐惧的眼神里扬长而去。

    喧闹的争吵继续在这个简陋的小房子里打架,无人在意桌面上随着帕莉纱的离开而慢慢化作虚无的皮质钱包。

    托叔叔爱把购买债券当作投资的福,在美国脚跟还不算完全站稳的般家借此小赚了一笔。诚然这些钱尚不能让般家搬到他们梦寐以求的曼哈顿上城区,但至少能让这个家庭里的人衣食无忧,干净的金钱能搭起温馨美好的楼房,而不干净的东西总要被人秘而不宣地藏在暗中。

    帕莉纱玩味地摸索着口袋里突然多出来鼓鼓囊囊的皮革钱包,心下琢磨下一步要去哪里。金钱或许并不能让人感到快乐,却至少能让人觉得安心,谁都希望在自己面临迫近眉睫的危险时不至于进退无路,而钱恰好能解决这点。

    “隔空移物的能力很好用不是?”

    宾夕法尼亚车站,帕莉纱的身边站着一名约有一米八的青年,里面是破洞白T恤,外面套着皮夹克,一头黑发被染作金,烫成微蓬的状态,刘海垂到眼,鼻子左侧挂着一枚银光锃亮的鼻钉。此刻正微微低着头看她。

    “一般好用。”帕莉纱平静地回应,“但至少能给我底气,不然我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家出走。”

    青年嗤笑了声,一双迷离又锐利的眼漫不经心地眺向车站中心巨大的屏幕,“去往芝加哥的车票已经售空了,其他地方你无亲无故,接下来你要去哪?”

    “去哪对我来说无所谓,你知道我们的目标。”今夜从纽约发出的最后一辆列车是去往一个帕莉纱从未听过的地方,她却并不在意,两百美元的纸钞就这么放下,而单程的车票也拿在了手中,“迪克,保持联系。”

    迪克耸耸肩,“失踪的那三年还真是让你改变了不少……我知道了。”

    “你知道让我变化的不是因为我那三年的经历。”她蹙眉警告。

    “知道知道,说了多少次了,那只是一只蝴蝶,来自巴西的蝴蝶。”青年懒洋洋地应道,随后低头瞟了眼她手上的车票,“我看一眼……霍金斯?没听过。列车启程时间就在十五分钟后,你可要抓紧了。”

    “不需要你提醒,再见。”

    “再见,可别在穷乡僻壤被人骗了。”

    颠簸的列车把帕莉纱带入了梦乡,纯白的幻梦里,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浪潮起起伏伏,仿似将人卷到海市蜃楼之中。白衣人群影影绰绰,按部就班地在既定轨迹上移动,帕莉纱想努力看清,却突感无能为力,完全受控的状态。

    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在额头若有若无,左手手腕发烫,好似有一更强劲的力道在桎梏着它。

    “等着我。”

    低沉而具有磁性的华丽嗓音。

    等着我……

    等谁?

    帕莉纱睁开了眼,眉头微皱,只是一场无意义的梦。梦境或许是人潜意识里私有的神话,说不准她也只是被带到了梦中的万神殿中。列车应是刚到站,天色大亮。人们起身拿着行李,她看了看自己的东西,还在原地,至少没有人在她昏睡的时刻行盗窃之举。她再度摸了下口袋里鼓囊囊的钱包,心中一定,遂拿起行李起身往外走去,迎向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小姐,您要到哪儿去……啊,霍金斯是个小地方,除了空有噱头的情人湖骷髅岩以外可没什么能够旅游的地方……好吧好吧,不过我得告诉您,霍金斯的房产中介少得就像现在克朗代克河里的黄金一样……十美元,小姐,不不您别走,八美元就能捎您到霍金斯的任何一处!”

    她烦倦地应了一声,外来者没有理由拒绝本地人的盛情邀请,而异能的存在也给了她傲然审视对话者的资本。金钱扣出,有来有往的交易。

    帕莉纱先是让人搭她去了房地产中介处,花费最少的金额租赁了一座对她而言性价比较高的房子,那是一座复式的豪宅,据中介所说坐落于霍金斯比较清幽的富人区,平时无人打扰,唯一的缺点是曾经出过惨绝的命案,维克多·克里尔曾在那儿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全家,令人唏嘘。随后那里传出了闹鬼的传闻,因此让颇多本地居民讳莫如深。但对于无神论者帕莉纱而言,这些缺点反倒成为优点,人只会害怕他想害怕的东西。她欣然租下了,然后委托中介寻人帮她去清扫房间。

    与众不同的亚裔样貌让帕莉纱在初来乍到的第一天就受到了广泛关注,等待新家收拾的时间里,她自然不可能浪费时间去干等着——反正行李还没拿去那,空荡荡的鬼宅没什么能让人觊觎的东西。

    她花了一个白天来了解这个小镇的事情——七个月前星庭商场的一场大火,带走了几十个无辜镇民的生命,其中包括伟大而受人爱戴的警长霍普;霍金斯实验室有毒化学物品泄露,残害年轻女学生生命;一场又一场失踪案,命案。

    向她解说小镇历史的镇民盖棺定论,脸上表情惶恐不安又幸灾乐祸:这是一座被诅咒了的城镇。

    她脸上配合若惊弓之鸟,心下连声冷笑:看来随手一挑就到了个有意思的地方。

    但前面那镇民所说的都没什么,她以前居住的地方——纽约是个大而杂的城市,每一秒钟城市的阴暗角落都在滋生着犯罪,斗殴、杀人、吸毒、□□、□□。钢筋铁泥铸就的城市孕育的并非梦想之乡,而是罪恶的土壤,各种颠覆人想象的事情层出不穷,或美国梦的幻灭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本原因。

    成长在浮华迷眼的社会里的一代人,看起来即使再抖擞正气,骨子里都是腐朽不堪的。当然,帕莉纱也不否认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她也同样朽烂,不然也不可能去往纽约、又离开纽约。

    俗世是大染缸,即使人生中空白了三年,帕莉纱也依然在往后的日子里在家人、旁人的身上学了些什么,比如虚与委蛇,又如察言观色趋炎附势。她擅长在需要的时候伪装成俯首帖耳的模样去迎合他人,但仅仅是需要时。

    附和的时间总格外漫长,而汲取新知识的时间却流逝飞快,两相结合不上不下,倒把人心反复揉捏,徒留一人急躁又烦恼。眼看日暮西沉,帕莉纱第一时间就告辞离开,不顾那与自己周旋了一下午拉近关系的本地人,就打车回去了自己的新家。

    雇佣来的清洁者工作未必尽善尽美,却至少差强人意,堆积的灰尘被清洁完,已然万幸。帕莉纱梭巡新家,大小与想象中不尽而同,却也大差不差,令人惊喜的是门上的玫瑰彩窗映着光线会闪耀出绚烂的光,她很喜欢。而或许是因年久失修,电路有些故障,时不时房间的灯光会忽明忽暗,胆小者或许将它说成是夜深冤魂作祟,而帕莉纱只决定明天要再花一笔钱请电工维修。

    “……总之,听起来似乎还不错。”电话是此刻难得没被电路故障影响到的东西,迪克的声音传来是有些模糊。

    “我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你那边呢?”帕莉纱说道。

    “哈。”青年的嗓音阴阳怪气,喉腔里咕囔着刻薄的字句,“你的叔叔真的是已经气疯了,特别是发觉钱包被你摸走了之后。”

    “在我家里住了那么久,他总得付出点什么。”帕莉纱面无表情。

    “他们看上去急了一天,但也没办法并且也不可能会像十年前那样大张声势地找你,就只装样子地给所有认识你的人打了电话——包括我。”

    “然后呢?”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他们又气又乐。反正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我知道了,他们有打扰我妈吗?”

    “他们倒是想,不过还没那个胆子。”

    和迪克通完话之后,帕莉纱就关灯入眠了。来到霍金斯的第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走廊上的灯一直在闪烁,也不知是在昭示着什么。她就在这混濛又杂乱的节奏中进入了梦乡。

    “你今天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是昨晚做噩梦了吗?”

    温润又似曾相识的嗓音在耳畔响彻,眼前的面孔她看不清楚,却能分辨出男人的神色和嗓音一样温柔。动作也是。

    她摇了摇头。一只手却摸上了她的脸,没有旖旎的情绪,也没有轻佻的动作,只是单纯靠触碰来了解什么,不过三四秒就放下了。

    “你的脸很冰,是不舒服吗?是因为昨天的课程安排得比较紧凑,能力透支了?”

    什么课程,她在学校?无暇多想,帕莉纱就听到自己稚嫩的声线回答:“或许是的。”

    “那需要我带你去医生那里看一下吗?” 他先是关怀地问着,随后轻笑一声,“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道的,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为什么会是我?我很少看到你接近其他人。”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解——帕莉纱自己也觉得确是这种情绪。

    “我也有在照料其他孩子。”

    “不一样,我觉得不一样。我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好像你对我和对他们,是不一样的……”

    男子惊讶于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边的眉毛微微挑起,随即伴随着一声低笑:“确实不一样……你不知道,你比他们都更好。”

    “可是……”她如急迫一般抬头,却在话语落下前被他用食指抵上唇前。“嘘。”

    “……我很看好你。”交谈变得难以听清,唯有低沉的蛊惑清晰至极,男人的嗓音如蜜,却确实让她感到安心。

    “不想去医生那里的话,或许你希望我陪你一会?现在,趁还没有人过来。”

    有力而又温柔的手落在她的头顶,轻缓而有节奏地安抚着,形同母亲般的关怀从这只手上传递了过来,眷恋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萌芽。帕莉纱点了点头。

    梦境中她牵着比她高许多的男人的手,他们在见不到尽头的长廊中行走着,这里时而整洁一新,宛如不染尘埃;又时而凌乱肮脏,鲜血狼藉如人间炼狱。她和男人身上的衣服也与背景一样,有时干净有时脏,但不变的是手上始终紧握着她的力度,和男人话语中如一的温柔。

    “相信我,好吗?我会带你离开的。”

    她能够切实地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恐惧笼罩了她,又后知后觉地从中品味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她可能应了好,也可能只是点点头。光滑洁白的瓷砖翻转过来,影子里更颀长的身躯弯下了腰,奖励一般在女孩的头顶印下一吻。很轻柔的动作,堪比羽毛。

    “我承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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