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菱歌点点头。

    唐元一边思索一边摇头:“这琵琶不是你阿姨的,”嘘了一口气,说:“可能是巧合吧。”

    菱歌略有点失望,“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他们的缘分这么早就开始了呢,”又歪歪头道:“说书的呀话本子呀都是这么说的,幼时结缘,然后多年以后再续前缘,美人以心相许。”

    大家见她说话天真都笑了。

    宇文玘却敏锐地发现唐元一直心不在焉,他貌若无意地问菱歌:“段先生还说什么了?”

    菱歌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饭后,宇文玘悄悄问唐元:“元叔,是这琵琶有什么不妥吗?”

    唐元皱起了眉头:“不是琵琶,是段先生,他为什么要说琵琶里面有一个“冯”字呢?据我所知,这琵琶里面即便有字,怎么也不该是个冯字......”

    宇文玘道:“前几日我拿琵琶给段先生看时,他说上面画的是东山,东山他去游历过,画中人应是前朝宰相谢安在东山垂钓,这琵琶和他有关么?”

    唐元叹了口气道:“那就是了,我没去过东山,但你阿耶的故人确实姓谢,这琵琶是他亲手所制。”

    接着又满脸疑惑道:“你说这琵琶里面真刻了字吗?就是刻字,不应该是个“谢”字么?”

    宇文玘摇摇头说:“元叔,你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段先生对菱歌好,大体是因为菱歌某个地方触动了他的心肠,段先生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地问这个,难道他认得菱歌的阿姨?”

    说完这话,他发觉唐元的脸色更加纠结了,望着他欲言又止。

    宇文玘以为他不信任段先生,怕段先生对菱歌不利,温言劝道:“元叔不用想那么多,不管段先生有什么用意,我们接下来暗中留意就行了,说不定段先生真的和冯氏有渊源呢!”

    唐元点头道:“也是,且看看吧!”

    接下来,菱歌照常去段先生那儿上课。唐元暗吩咐阿鲁留意,不过段先生对菱歌却没什么变化,也没再问什么问题。一如既往的对菱歌很温和,宇文玘看菱歌没什么异样,略略放下心。

    到了出发去塔姆河营地的日子。

    这次祭天神和祖宗,宇文瑛贵为可敦,是必须到场的,草原寻常女子从小骑马打猎,体格大都比较好,即使怀孕了也能纵马。但宇文瑛身份高贵,又才晕过去一次,摄图又十分爱惜,肯定要额外小心。于是坐了豪华的移动毡帐,为了平稳没有用马拉车,而是用了更温驯,拉车更平稳的牛,缓缓向塔姆河而去。

    摄图和诸特勤和官员骑马先行,休玘二人和菱歌不放心宇文瑛,落在后面陪她慢慢走。段先生作为王子公主们的老师,也受邀随行。

    菱歌则在车中陪宇文瑛,她将隐囊轻轻的塞入宇文瑛的腰后,贴心的问道:“阿姊,有没有颠得不舒服?”

    宇文瑛知道她上次被吓到了,笑着宽她心:“哪有这么娇气的,上次那是因为那气味太难闻了,我骑马都没问题的。”

    菱歌将头伏到宇文瑛的腹部,好奇地说:“我看看宝宝有没有动?”

    慕容英温柔的说:“还不到动的时候呢。”

    “阿姊想给燕回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宇文瑛抚抚她的脸,毫不迟疑地回答说:“弟弟吧,女孩子在这世上太苦了。”

    菱歌想起名义上是突厥公主的伊斯丽,还要亲自牧羊,又不能像可汗的儿子们建功立业,还要受母亲所累,确实还不如自己在摄图面前能说上话,心里一阵难过,勉强笑道:“阿姊的孩儿不一样啊,可汗那么喜欢你。”

    “光有喜欢是不够的......”

    宇文瑛没等菱歌细想又转了话题:“我们小菱歌长大了,有没有喜欢的人呢?我听可汗说好多人给你送兔羊呢?”说着眨了眨眼睛。

    菱歌面飞桃云,嘟了嘟嘴说:“阿姊也来取笑我,我不想嫁人,阿兄也说我还小呐。”

    宇文瑛笑道:“又不是让你马上嫁,且相看着。”又叹了一口气,说:“你父王啊,从你三岁起就给你攒嫁妆......”

    菱歌的心里一阵疼痛,眼眶一热,却反怕宇文瑛难过,强忍泪意,故意扳起指头道:“要嫁就嫁我阿耶,玘阿兄休阿兄那样的。”

    宇文瑛微笑着状若不经意的实则细细地打量菱歌,没有再说什么。

    菱歌把头探出窗外,看着宇文玘在天光下提缰缓行,觉得自家阿兄真是风姿绝佳,又看到阿休和伊斯丽在前方迎着初升的太阳并辔纵马,两人脸上都是流淌的情意,而燕回这会儿正坐在段先生的马上兴奋地呱嗒,微风送来草木的清香,阳光温煦地照在脸上,身边尽是亲人,一时间菱歌竟然觉得无比幸福。

    虽然才一百多里路,但为了迁就宇文瑛,大家尽量放慢了脚程,到了的时候,已是黄昏了。

    到了塔姆河营地,那里已满是毡帐,于是大家各自洗漱,早早歇下。

    这次,菱歌和伊斯丽约好住了一个毡帐,因为明日要祭祀,阿休也不敢来作怪找伊斯丽,一夜无话。

    *****

    塔姆河营地在狼山脚下的一处宽广的河谷,初夏清晨的营地,树木繁茂,草木争翠,山花烂漫,风景十分秀丽,远处的狼山被云雾缭绕,让人如入仙境。塔姆河像一条玉带在山脚穿过,河谷周围星星点点的湖泊倒映着头顶的蓝天,深邃宁静。

    “咚”,“咚”,“咚”......一声声缓慢凝重的擂鼓打破了这份宁静。

    日头升起来了,照在山谷里修建得高高的祭台上。

    祭台长宽各有二三十丈,两边次第摆着方形大祭坛,坛中腾起金红的半人高火焰,祭坛的上位处是一座锥形的十多尺高的石塔,那是突厥人的天神塔,塔的顶端有一块大白石,上面放着石狼,石鹰,还有一块刻着马牛羊猪狗鸡六畜的石头,象征着狼神,鹰神和六畜地神的神位。

    天神塔旁边还有一座同高的石雕,石雕上刻着母狼哺育婴儿的图画,象征着突厥人的祖先。传说,西海之畔有一支匈奴王族被邻国所灭,只有一个幸存的婴儿下来,被敌人砍掉了双脚扔进大泽,一只母狼循声而来,用肉将小男孩养大,小男孩长大后和母狼结合,母狼生下十个男婴,其中叫阿斯拉的那个最是凶猛强悍,从此做了部族首领,阿斯拉就是突厥人的祖先,狼也成了整个部族的圣物。

    一个头戴高帽,一手执羊皮羯鼓,一手执神杖,全身罩在黑袍里的大祭司,正面向天神塔念念有词,而后,摄图带领汗庭贵人们随大祭司一起绕着天神塔,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六畜兴旺,祭台的下面鸦雀无声,所有人随着跪拜祖先和神明。大祭司再敲响羊皮鼓,用乐声将敬意与祈愿传达给祖先与神明。

    祈福仪式完成后,被宰杀的牛马羊狗猪鸡被祭献给祖神,然后撤下来按等级分给诸位特勤,颉力发,土屯,公主等,这叫分食福肉,以示同享福禄,这是中原王朝和草原汗国都普遍存在的习俗。

    宇文玘与菱歌也分到一盘福肉,拿回毡帐后,两人嫌油腻,不过略用了点,就放下了。

    午后,外面的鼓声又“咚咚咚”地擂响了,这次鼓声高昂激越,是召集人马的讯号,鼓声里夹杂着马嘶人声,整个营地都沸腾起来了,为期十天的行猎大会在祭祀过后要开始了。

    许多热情的突厥小伙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祭台下,又是唱歌又是欢呼。

    行猎大会不只是围猎野兽,围猎之前还有鹰猎赛,赛马,马球,算是正式围猎的暖场,头一场便是鹰猎。

    鹰猎是纯粹的纵猎隼猎鹰搏击,捕获鸿鹄,大雁,野鸭,谓之“飞放”,人是不能上阵的。

    鸿鹄就是天鹅,诗经曾云,白鸟洁白肥泽。白鸟即指鸿鹄,鸿鹄羽毛光泽纯白,肉美如雁,汗国许多贵酋都十分钟爱这项活动,每年行猎大会都是以鹰猎鸿鹄开场。

    鹰猎活动不仅是单纯的娱乐活动,还带了军事政治的深意,一是考察猎鹰鹘隼的作战能力,它们背后自然代表的是自己主人的面子和能力。

    二是捕获飞禽特别是鸿鹄后要举行鸿鹄宴来预祝丰收,并以俘获的鸿鹄赏赐臣下以示恩德。

    突厥汗庭不像中原皇室有许多讲究。活动开始前还来个骈四俪六的讲话。摄图站在祭台上,一句话就打发了,他手一挥,高声道:“儿郎们,让天神祖宗看看你们的魄力,去吧!”

    狼卫拿着狼纛旗一挥,一支鸣镝“呜呜”呼啸着疾射向天空,下面吼声雷动,骑手们纷纷上马,胳膊上架着鹰隼,带着鹰奴,向塔姆河营地最大的湖泊大镜湖弛去。

    菱歌和宇文玘也不想出风头,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阿休和伊斯丽早就纵马狂奔而去,倒不是为了抢先,而是为了躲开琪曼尔,琪曼尔气得咬牙咒骂。

    塔姆河营地有山有水有草甸,不仅水草丰美,丰沃肥饶的土质,还孕育了大片的白桦,山杏,落叶松,云杉,野山楂等树木,引来了雪豹,金雕,猞猁,秃鹫,雪狼等珍奇动物。此刻,人声鼎沸马蹄疾,不时看见受惊的动物在丛林中左突右奔,不过今天大家的目标不是它们,而是大镜湖中的鸿鹄。

    草甸中的大镜湖,像一块蓝色的巨大宝石镶嵌在最上等的绿色丝绒上,因为环境优美,这里每年初夏,都吸引了大群在南方越冬的鸿鹄北归,在这里产卵繁殖。

    此刻,一群群的鸿鹄有的交颈缠绵,有的在水中互梳羽毛,有的在岸边悠闲散步,这些嬉戏幸福的鸟儿,再也想不到一场残酷的杀戮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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