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李妃抿紧嘴,使劲往下吞咽,像是要把眼泪吞下去,不住点头。千言万语却只能捡最要紧的说:“玉儿,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记住,不要想着报仇!活着比什么都好,阿母还想看到你生儿育女,好好长大,你阿耶已经去了,我只有你了!”

    宇文玘知道,慈母只是想保全他,为了让她放心,只艰涩温顺地点头。

    忽然,门口传来唐元拿腔拿调的声音:“小二,给我来一壶热热的酪浆!”

    这是他们的暗号,表示有人过来了,该走了。

    宇文玘微微侧身,果然看到李媪正低头付铜钿,手边搁了好几个纸包,看来已经买完东西了。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母亲,鼻音重重地说:“阿母,保重!”

    李妃的手不自觉抬起来,想去拉住他,看到李媪往这边慢慢走过来,又生生忍住,急切地说:“对了,你妹妹在仙居尼寺......”

    宇文玘点头,短促地回答:“我知道,我会带走她!”又最后看了母亲一眼,决绝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唐元站起来,微不可察地向李妃点头示意,跟在宇文玘身后往外走,李妃情不自禁站起来,望着儿子的背影,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忙低头擦眼睛,不敢再看。

    李媪过来将纸包放到桌上,什么也没有发觉,急忙拉住李妃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妃捂着脸,闷闷的说:“眼睛疼!”

    李媪心疼地说:“唉,这是眼泪流多了,伤着眼睛了,回去嬷嬷再用药给你熏一熏眼睛,啊?”

    李妃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哭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身体剧烈地抽动着,手紧紧地抓着李媪腰侧的衣服。

    李媪记得她上一次这么隐忍地哭,还是十多年前,得知武皇帝替代王将婚期延后一年的时候。

    李媪搂住她,眼睛里也泛起了泪水,心中默念着:我可怜的孩子!

    好在李妃哭了一阵,就止住了。她长吁了一口气,甚至还朝李媪笑了一下,李媪总觉得这个笑,仿佛比刚才那个笑又轻松多了,于是微微放心了。

    自从冯氏死后,李妃又病了几天。她考虑了几天,决定只把冯氏自尽的消息告诉杨侧妃,暂时瞒着菱歌,孩子太小,也太可怜了,跟殿下一样的年龄父母双亡,命苦的孩子啊......

    谁知今天她刚好一点就去找杨侧妃,却得知菱歌已被送到尼寺去了,杨侧妃也跟过去了,心中又气又恨,恨他们不给孩子一条好好好的活路,她们是谁?独孤夫人算一个,但她心里也知道,更甚的是自己的母亲和阿嫂,所以更加悲哀,又恨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么一趟去看胜者的嘴脸。可是现在,她却无比庆幸走了这一遭,有了这一遭的惊喜,她才有希望好好活下去。

    既然看过了母亲,了了一桩大心事,宇文玘和唐元商议过后,未免夜长梦多,宜尽快赶往仙居尼寺。

    于是当晚,唐元在三更时分一个人摸黑去了代王府。宇文玘知道他武功高强,做了侍卫统领这些年,那些做暗卫时训练出的隐匿,跟踪,刺杀的本领并未丢下,自己一起去,反而会分他的心。且父亲,母亲,阿康,菱歌,他最重要的几个人都不在那里了,也就不是他的家了,所以狠狠心让他一个人去了。

    唐元千叮万嘱,让他锁好门,才像一只蝙蝠一样滑了出去。

    唐元在王府并未耽搁留恋,速战速决一直是暗卫的信条,所以半个时辰之后,唐元就回来了,拿了代王的一点旧衣服和一柄普通的胡琵琶。

    这胡琵琶宇文玘认得,它一直挂在父王的外书房,代王府和京中各王府被封后,想必是还没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代王府并没有被赐出去,只是府中贵重的东西都被查抄走了,这些旧的不太起眼的东西还放在原处封存,定王府只是有一小队人在看守,实际已成一座荒园。

    唐元比宇文玘更熟悉定王的一切,所以他直奔目标而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宇文玘看着唐元大费周章,只为拿回这一柄胡琵琶和一包衣服,不由大惑不解。

    唐元轻轻地叹口气,温言道:“这是你阿耶心爱的东西,我不能留它在府里让人糟践。”

    宇文玘从来没见过他的父亲弹琵琶,但他知道父王肯定会弹琵琶。因为冯氏弹琵琶时,父王有时会闭上眼睛打节拍,他最喜欢听冯氏弹南边的曲子,什么采菱曲,采莲归;有时父王却又听着听着眼神放空,让人感觉他是不是被那迷人的南曲将魂魄摄走了?

    他犹豫着问唐元:“元叔,我外大母就是因为这个才容不下冯夫人的吗?”

    唐元摇摇头说:“不是,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宇文玘不是一个多话的孩子,点点头,收拾东西去了。

    两人略略小寐,五更鼓刚响就结清房费,往洛北门而去。

    到城门的时候,还没到开城时刻,两人直接往之前看好的缺口而去,守在那儿的几个兵曹打瞌睡的打瞌睡,烤火的烤火,根本都没注意黑暗之中两人掠出的身影。

    两人脚程很快,走不了几里路,唐元就发现了小刀留的记号。

    唐元一边循着记号而去,一边活学活用教宇文玘如何做记号,发讯号,如何辨踪,宇文玘也细心的一一记下。

    又走得几里,在路边拐进去一个小树林往里走,唐元眼利,已看见了几个身影静静地牵马立在林中。

    他打了个呼哨,迎了过去。小刀也看见了父亲和宇文玘,急忙迎上来,看见他们安然无恙,才松口气。

    这几日每天五更时分,他们就按照约定到这儿来等,如今一颗心才落进腔子里。

    唐元看看天色还很黑,正好赶路,吩咐小刀说:“走了,趁天还没亮,你到前面的集镇换马车,采买物什,把马车弄舒服点。”

    小刀却看向宇文玘急迫的说:“主子你猜我在仙居尼寺看见谁?”不等宇文玘回答自己,就嘴快说出答案:“是小郡主啊!”

    宇文玘平静地说;“我和元叔已经知道了,这次北上也要带上她,所以让你们去准备马车和东西,我和元叔去接她。”

    小刀张大了嘴巴,说:“这么远,又是冬天,小郡主受得了吗?”

    宇文玘低声道:“我不会把她丢在这里。”

    小刀想起这几日查探尼寺时看到菱歌的样子,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算了,世子见到就知道了,也确实,那么可爱的小郡主,他见了都心疼,确实不适宜留在这个伤心地。

    唐元看了看天色,对宇文玘说:“这个时辰过不了多久,尼寺要做早课了,尼师们都会在大殿做早课,禅房无人,再晚一点就不好下手了,只能等到夜深了。”

    尼寺里虽然都是女人,但是因为其特殊性,为防尼寺里的人闹事,逃跑,有类似狱婆禁婆的人看管的。唐元想不惊动任何人带走菱歌,以绝后患。

    宇文玘想了想,点头说:“好,兵贵神速!抓紧时间!”小刀对宇文玘说道;“那我还是跟着去吧,我知道郡主和侧妃住在哪一间禅房。”

    唐元一想也好,小刀知道她们住在哪里,就节省了很多时间。于是,一拨人兵分两路,一路往前面市镇去了,宇文玘三人骑马向仙居尼寺赶去。

    马蹄都被小刀细心地包了软布,跑起来没有什么声音,三人都是骑术娴熟,又是全力纵马,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仙居尼寺在夜色中的影子。

    此时尼寺里的钟声也响了,这意味着开始早课了。三人将马系在寺外山道边的的小树林里,蒙上面提步向尼寺摸过去。

    三人翻墙进去,小刀轻车熟路带他们摸向最后一排禅房,此时尼师们都已经去大殿做早课了,破败的后禅房显得十分十分幽冷凄清。

    宇文玘想如果自己没有来这一趟,菱歌就要在这清苦的尼寺中度日,忽然就像鼻子上被打了一拳,一阵酸疼直冲脑门。

    小刀指了指边上一间禅房,示意两人就在那一间。小刀放风,唐元不慌不忙地将迷香点燃,和宇文玘过去悄悄将迷香伸进窗户缝隙里,数到两百下,掐灭了迷香,胸有成竹拨开门,和宇文玘走进去。

    杨侧妃前几日被颠得浑身都要散架了,来到陌生清苦的寺里又不习惯,几天也没好好吃东西,每天晚上辗转半夜才迷糊睡去,这会儿被迷烟一熏,睡得更加沉了。

    两人进去打开火折子点燃油灯,果然是杨侧妃搂着菱歌睡在窄窄的铺上。

    两人顾不上细看,唐元抱起菱歌,宇文玘将棉袄棉裤给她穿上,看菱歌张着小嘴睡得沉沉,嘴角还有一丝口水,心中一阵心疼一阵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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