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唐元欲言又止,想了想,点头道:“殿下那么疼爱小郡主,必定是见不得她吃苦,只不过如果是在杨府,要带走她就要从长计议,如果是在仙居尼寺,那又好办得多。”

    言语间,因为这些天伪装驼背弯腰而隐匿的彪悍之气乍现,斩钉截铁的说:“如果在仙居尼寺,有的是办法带她走,只不过小郡主向来娇贵,此去北边风刀霜剑,免不得吃一点苦了。”

    宇文玘苦笑道:“也不会比呆在京城里六亲不靠更苦吧,好歹在我们眼皮底下,我是绝不能丢下她的。”然后他又喃喃道:“不知道我外大母和舅父们会不会让我阿母改嫁?”

    唐云怜惜的望着他,没有回答,宇文玘的脸上露出一丝孩子的彷徨,唐元想,再沉稳的孩子,被逼着长大,毕竟只有十来岁。

    宇文玘却又自己想通了,低声仿若自言自语说:“阿母能改嫁也好,只要外大母给她挑个好人家,李家炙手可热,人家也会对她好吧,反正我们鲜卑人从来不在乎这个.....”

    唐元觉得这话好生耳熟,想了想,这话是殿下说过,真的是父子天性,想起代王,又对慕宇文玘说道:”等见过王妃了了这桩事,我想去探一下代王府,取一些东西。”

    宇文玘并不问取什么,只点点头。

    两人商议好等会李妃出来如何传讯,唐元趁人不注意捡起几块鸡蛋大小的石头笼入袖中,远看着停在随王府侧门的马车,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远远看见人上了马车往路口慢慢驶来。

    唐元和宇文玘打一个眼色,又慢慢跟上。

    唐元听得李媪在劝:“娘子,你别哭啊,总是为她劳神,身子就是这么才总养不好。送她去尼寺也不是太夫人的主意啊,随王妃也是因为她伤了小女郎才给她惩罚,不是说了避避风头么,何况还有杨氏跟着她......”

    又听得李妃厉声喝道:”你闭嘴!”

    接着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然后是李媪服软道:“好了好了,娘子别生气,嬷嬷不说了!”

    唐元还从未听李妃这么疾言厉色过,想是气得紧了,也是,李妃一向疼爱小郡主,听李媪这话,小郡主确确实被送去了尼寺,听到这事心情肯定糟透了,李媪还要话里话外埋怨,唉,金枝玉叶皆尘土,小郡主也是命运多舛。

    马车驶入一条长街,周围店铺林立,唐元见那两个护院在马车两边懒洋洋的左顾右盼,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唐元不动声色地微微抬手抖腕,将袖中拢着的一块石头疾射出去,正中那车轮和轮轴相接地方的榫头。

    “哒”的一响,马车继续向前缓行,两个护院根本没察觉,车夫也只以为碾上了一个石子。

    宇文

    .玘却知道唐元出手了,看车没停下来,还以为手劲轻了,以目示意,唐元却胸有成竹地说:“不敢太使劲,怕马车停急了,伤了王妃。”

    果然,马车越走越慢,走了十几米后就停下了,再也走不动了。

    车夫跳下车来检查了一下,哭丧着脸对探出头来的李媪说:“嬷嬷,榫头断了,走不得了。”

    李媪气急败坏地问道“那如何是好?”

    车夫为难的说:“只能换一辆车了,这辆车只能先留在这儿,小人去附近找一家车行拿榫头来换,不如让一位护卫大哥骑马回去,让府里再派一辆马车来,这样也快一些。姑夫人您看如何?”

    李媪喃喃地咒骂,也不知道骂谁。

    李妃在车中道:“既是要等,这样,那你们回去再赶一辆车来吧。”

    李媪无可奈何,对李妃说:“要等也不是一刻半会的事,我扶娘子下来,到铺子里坐着等吧。”

    李妃道:“正好我想着明日差人去看菱歌,我记得这条街上有卖菱歌最爱吃的翠玉糕,去买一点吧,明儿带上。尼寺里怕是没什么好吃的,她哪里吃得惯那里的吃食!”

    李媪扶李妃下了车。

    宇文玘自马车一停就背过身去,假装在看铺子的廊檐下摆着东西。

    从听到李妃的声音,他的手就开始颤抖,心里酸酸的,好想扑过去大哭一场,哭尽心中的伤心,愤怒和委屈,可是他只能紧咬牙关,贪婪的望着李妃瘦骨伶仃的背影。

    李媪扶着李妃往前慢慢走,留下来的那个护卫跟在后面,把她们送到卖糕点的店铺里,又走回去,将马车上的两匹马解下来,找地方拴着,免得马万一受惊,在闹市伤了人就不好了。

    这家店铺是老字号,店堂洁净宽敞,不光售卖糕点,还附带卖一些熟水酪浆,让逛街累了的人可以歇脚品尝。

    老字号生意一向不错,又因快过年了,平时家境不好的或嫌贵的,也会咬咬牙给孩子买一点打打牙祭,所以人还是不少,。

    李媪扶着李妃进去,后面唐元和宇文玘也跟进去了。

    唐元不动声色机警地扫视一周,看见都是平常老百姓,有的还拖儿带女,略略放下心来。尽管他们都乔装打扮过了,还是小心为妙,幸好达官贵人买东西一般自己不会进店,不用担心有人注意宇文玘。

    李媪进去也扫视了一周,有点嫌弃的皱了皱眉,以往王妃哪会进这种地方,再说王府里也有会做精美糕点的人,就是李媪,自己也不会亲自来排队买东西,如今竟沦落到要和这些贩夫走卒同坐的地步。

    她怕别人冲撞到李妃,还是把李妃扶到最靠近里面的一个角落坐下。

    李妃触景生情,心中郁郁,菱歌是代王府的小郡主,一朝零落,怕是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有爷娘疼,能被带着买糕点,又想到儿子不知是生是死,能不能吃到一口好的?又看李媪皱眉一副嫌弃的表情,因此负气对李媪道:“待会店子里的招牌,每样都拿一点,菱歌爱吃!”

    李媪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排队去买糕点。

    唐元和宇文玘却相反,选了了离门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这也是唐元的谨慎之处,万一有危险,这是最容易逃跑的地方。

    看见李妃坐下来,脸上带着刻骨的哀愁,宇文玘心如刀绞,他定了定神,按照两人之前商量好的计划,起身朝李妃走去。

    为保万无一失,他和唐元反复推演过。之前唐元是不想让他出面的,怕李妃看见儿子控制不住自己,不小心说破宇文玘的身份。

    可是宇文玘觉得母妃身边总是有人,唐元这么高大的成年男子,又是满脸的络腮胡子,还没过去就引起李媪的注意了,到底是宇文玘女装便宜一些,年岁一看就不大,天然降低了别人的防范心,更容易接近李妃些。即便李妃失态,宇文玘也有办法,何况他想亲口跟母亲说几句话,因为他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与母亲见面。

    唐元看他各种可能都考虑过,缜密慎重,心也奇异地安定下来,所以同意了。

    宇文玘一向是稳重沉静的代王世子,已经有好几年没和母亲撒过娇了,可是看见母亲还不到三十岁,这半年却像老了十年。

    他想一下扑到母亲怀里,向母亲诉说伤心委屈,又想紧紧地搂住母亲,宽慰她,但实际上他只能慢慢地走到李妃桌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也听得到自己平静的声音轻声问道:“夫人,这个玉佩是您掉的吗?”

    李妃正在低头发呆,只感觉到耳边一个声音无比熟悉,她震惊地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面前一个小女郎摊开的掌心,掌心里放着一只温润的山玄玉佩。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个玉佩,化成灰她也认得。

    她迅速抬头,望到女郎的脸上,震惊之下,脑袋有片刻的空白。

    她并不是不认得儿子,而是想不到儿子怎么变成了一个女郎,会以女郎的面孔出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着。

    宇文玘强忍激动,将山玄玉收入手中,紧紧的攥着,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望着母亲,控制自己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阿母,是我,您听我说,您不要哭,不要喊我,一定要忍住!”

    说着要母亲忍住,可是十来岁的孩子哪有那么深沉,自己先忍不住了,泪花都在眼中打转,只是这一段时间的逃亡流浪,让他的心性坚韧起来,眼泪才没有流下来。

    李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就站在眼前。

    她想哭,想喊,想紧紧抱住儿子,想爱怜地亲亲儿子,但她知道她不能,她若忍不住,儿子就有可能像阿康一样丧命。

    她秉性柔弱,但是毕竟做代王妃也是十多年,也有一点城府,也不是外向的性子,所以她忍住了,忍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忍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她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哭了出来。

    她知道儿子还活着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是李媪,也不能告诉,尽管李媪最疼她和儿子。

    她朝李媪看去,正好李媪也不放心地扭头看她,李妃甚至从容地朝她笑了一下,尽管这个笑很勉强,像哭一样,但是李媪并没有怀疑,因为这几个月,李妃偶尔笑一下,就是这种表情。李媪重新回过头去关注糕点去了。

    李妃贪婪地望着儿子,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轻轻的一句话:“你好不好?”

    宇文玘也凝视着母亲,用同样轻的声音说:“阿母,我很好,你放心!元叔跟着我,我们要去找瑛阿姊,阿母一定要保重自己,把身体养好,等我回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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