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唐元毫不费力抱着菱歌,三人从原路越墙而出,绕路行到山门下。

    远处传来一阵野狗争食的叫声撕打声,唐元想了想,脱下菱歌的一只鞋丢到路边枯草丛里,然后对小刀低声道:“割破你的手指头。”

    小刀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照办。

    唐元脱下菱歌的另一只鞋,示意小刀把血滴上去,然后运力丢到了远处的土坡。

    小刀问:“阿父,你为什么把鞋丢了?”

    唐元轻声说:“要做,最好做得没有后患,侧妃估计还有段时间才醒,就让她以为小郡主跑出来遇上野兽了吧。最好不要有人来找,越少人记得越好,这样就不会有人顺藤摸瓜......”

    以前在代王府,大家都知道杨侧妃对菱歌情分平常,再也想不到现在两人是相依为命,所以根本没想过要告诉杨侧妃,就是知道了杨侧妃向着菱歌,也不敢冒险告诉她。

    唐元边走边自嘲道:“许多年都没干过这种鸡鸣狗盗之事了,今日是重操旧业。”

    小刀在旁边拍马屁:“阿父宝刀未老!“唐元笑骂道:”别小看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虽不比战场上大开大合,可是危急时也能保命,你且有得学,以后好好保护小郎君!”小刀恭敬应是。

    宇文玘简单道:“元叔,也教我!”唐元见他并不轻视这种微末功夫,欣慰地点头。

    三人取了马,唐元又细心的给菱歌从头裹到脚,放在怀里搂好,单手控马而去。

    和另一拨人在前面市集会合的时候,天还未亮,菱歌犹自睡得酣沉。

    宇文玘担心的问:“元叔,那迷烟不会让菱歌生病吧?”唐元摇头道:“这是最温和的一种了,实在不放心,等会醒了喂她吃一粒解毒丸。”又将菱歌给小刀抱着,几人走到背静的地方商议。

    唐元叫一个行商打扮的侍卫过来问:“阿宽,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阿宽点头道:“都准备好了,干货干粮,炊什,米面什么的都有,一共两辆车。”

    唐云点头道:“一共四匹马,两匹马拉车,阿宽和小刀一辆,我和小郎君一辆,阿鲁和阿木换过所,扮成凉州来的信使,和我们分开走,到我们前面一里左右去,免招人疑心,有事随时做记号。”

    阿鲁阿宽阿木都只有十多岁,是代王收留的孤儿,由唐元训练出的王府暗卫,无家无靠,对代王忠心耿耿。几人听令,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一路小心往北而去。

    宇文玘和唐元同车,唐元充当车夫,小刀将菱歌放到他们的车上。

    这时天已经亮了,宇文玘抱过妹妹,摸摸她的小手,有点凉,又探向她的额头,忽然他的目光在妹妹面上定住了,怒气腾腾地涌上来。

    小刀之前一直没机会跟他讲,这会儿才轻声道:“昨日就是这样了......”

    在尼寺带菱歌走的时候,因时间很紧,宇文玘只瞟了一眼,当时看着菱歌嘴边有阴影,还以为是烛火照的。这会才发觉菱歌不光嘴边是青黄色,额角上也有一个已经结痂的小伤口,周围也是棕黄色,看这淤青散开的情形,应该是伤了好几天了。

    宇文玘又心疼又气恨,不知是谁舍得伤这么可爱这么小的女孩子,内疚自己为何为何没早点接妹妹,心中恨不得将伤了妹妹的人揍一顿。他把伤菱歌的人猜了一圈,连杨侧妃都成了怀疑对象。当下按下怒气,将马车上堆的干货和行李归置一下,给菱歌和自己扒拉出一半的位置,又把厚棉衣取出一件铺在马车上,让菱歌平躺下来。

    昨夜出城前宇文玘只打盹了不到两个时辰,唐元赶车又很稳,马车轻轻摇晃,慢慢的宇文玘也有了睡意,他靠在货物上打起了瞌睡。

    唐元正在壮年,以前跟着代王追击敌人,一天一夜不合眼也有过,饥饿时连雪都捧起来冲过饥,吃点硬邦邦的干粮更是不在话下。可是他心疼宇文玘重伤才愈合不久,又想到小郡主,估计也快醒了,于是快到正午的时候,他看到离下一个镇子还远,将马车赶到一处僻静的小河边开始生火,烧点热水,热一点干粮。

    宇文玘睡了一会儿,精神好多了,看着躺在车上的菱歌发起呆。菱歌不知道在做什么好梦,怎么还不醒呢?他轻轻抚摸妹妹瘀伤的嘴角。

    菱歌确实做了好梦,梦见自己在吃胡羹,翠玉糕。这几日,在仙居尼寺,吃的是没什么滋味,也没油水的干豆和晒干的萝卜条,她和杨侧妃一样,实在吃不下去。可能是睡梦中肚子饿了,她梦见有个人喂她吃东西,也不知道是玘阿兄还是释莲阿兄,左一口胡羹右一口翠玉糕,一边喂一边给她擦嘴巴,吃得她眼睛都眯起来了,开心地说:“阿兄,还要翠玉糕!”然后她就醒了。

    她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阿姊,她人刚醒还是迷糊的,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心想原来喂我吃东西的是个阿姊,不是阿兄啊!可是这个阿姊怎么好生眼熟?对了,怎么这么像玘阿兄啊?阿兄又怎会像一个阿姊呢?难道是像阿姨说的那样?

    阿姨有时候想念康阿兄就会念叨“求佛保佑我儿来生投个好胎”,难道玘阿兄也是投胎了?还投胎成了个阿姊?

    分不清梦里梦外,她却不由得一阵伤心,不知道是伤心像李令姬的那样,阿兄真的死了,再也看不到了;还是伤心阿兄变成了一个阿姊。她哭了起来:“阿兄,阿兄,不要阿兄走,不要阿兄变阿姊!”

    宇文玘看菱歌先是眨巴眼睛,不停地打量自己,像是很困惑似的,他知道菱歌睡醒时总是有些迷糊的,要撒娇半天才会清醒。他突然起了玩心,于是抿嘴也看着菱歌不说话。没想到菱歌呆看自己半天,一下子就哭了。

    他赶紧将菱歌抱起来,搂着轻轻地给她擦眼泪,小声安慰:“菱歌做噩梦了么,不哭不哭,阿兄在这里,阿兄在这里!”

    是阿兄!她的阿兄就在眼前!

    菱歌已经做了好多次梦,不是梦见父王,就是梦见两个阿兄,可是每次醒来都只有她。她怕,怕这又不是真的,犹恐相逢还是在梦中。

    她泪眼朦胧地哭着问:“是真的吗?不是做梦吗?这次醒来阿兄真的还会在吗?”

    看着菱歌可怜的小脸,宇文玘心痛难言,含着眼泪说:“菱歌,这次不是梦,是阿兄接你来了,你看,有我,还有元叔有小刀阿兄他们!”

    他掀开车帘,指着忙着生火做饭的几人让菱歌看,菱歌揉揉眼睛,看见唐元微笑着看过来,柔声道:“元叔给你做饭吃啊。”小刀也朝她做一个鬼脸。

    菱歌犹自挂着泪发呆,唐元看她不甚机灵的样子,还以为迷烟的药性真的没过去,赶紧过来问:“是哪里不舒服么?快告诉元叔。”

    菱歌这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扁扁嘴,看了唐元一会儿,才委屈地喊了一声:“元叔!”又回身一头扎宇文玘怀里,紧紧抓住宇文玘的衣服,放心地哭了起来。

    宇文玘搂住她轻拍,菱歌又委屈又伤心,她哭得气哽凝噎,好一阵才说出话:“阿兄,你再也,不要丢下我!”

    宇文玘也哭得抽噎:“阿兄再不丢下你!”

    “永远也不要再丢下我!”

    “永远也不再丢下你!”

    唐云几人在旁边恻然。

    小刀和阿宽几个年纪都不大,都还没成家,菱歌平时见到他们,也都是喊这个阿兄,那个阿兄的,她又不像男孩子那么调皮,谁见了这么玉雪可爱的孩子不得多看几眼,逗她开心?这会儿看着代王府的小明珠,脸上挂彩,哭得这么可怜,都大是心疼,唐元更是神色复杂。

    好不容易菱歌才止住委屈的泪水,到底是小孩子,看着失而复得的阿兄,又高兴地笑,将头埋在他怀中,怎么都不愿离开。宇文玘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宇文玘也宛若失而复得,怜惜无比。

    这次因为有阿兄,元叔等人陪着,大家又刻意逗她开颜,这顿午饭尽管简单,菱歌却吃得无比香甜。

    吃过以后继续上路,临近过年,乡野路上人烟稀少,菱歌睡饱了,一路上呱嗒呱嗒的把这半年在杨府的生活一股脑的讲给宇文玘听。

    别看她人小,记的事可不少,包括宇文玖的死,顺阳大长公主和杨坚夫妇翻脸,杨俊杨秀怎么对她好,吴夫人和李令姬怎么欺负她,当然还有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菱歌委屈地告诉宇文玘:“阿姨说要不是祇慧阿兄救我,我差点就死了!她说听见我不停喊阿耶和阿兄,以为阿耶来接我了!”

    宇文玘心疼地搂着菱歌说:“以后如果碰到她,阿兄给你出气,啊?不生气!”菱歌得意的说:“释莲阿兄也说了,以后一定要请她吃一弹弓!”

    宇文玘既恨杨坚对宇文氏狠厉刻毒,又隐隐庆幸杨俊杨秀都愿意护住菱歌,可是转头又想就是他们的父亲才是始作俑者,心情复杂难言,又心伤那么多亲人惨死,此去塞北也是前途难料,心内波澜起伏。

    菱歌忽然想起杨侧妃,问道:“我是怎么到这里的啊?阿姨和我在尼寺的呀?”

    宇文玘早前还不知道杨侧妃对菱歌如此上心,这时候猜杨侧妃发现菱歌不见了会怎么着急,心中内疚,也不好跟菱歌解释,只好含含糊糊的说:“就是那么把你从尼寺带出来的。”

    菱歌“哎呀”一声说:“那阿姨没有了我怎么办?我也想阿姨的。”宇文玘无言,心想你自己阿姨自尽了,我都不敢说,说了你又要哭。

    唐元在车外听了满耳朵,他偷听过李媪的抱怨,心里大约明白,去仙居尼寺杨侧妃只是一个添头,多半要接回去的。于是转头揭开帘子安慰两个孩子:“你们阿姨肯定要回杨府去的,不会在尼寺久呆的。”

    宇文玘放心了,菱歌又遗憾地说:“阿姨给我做的小马没带出来怎么办!”宇文玘知道她睡觉总要抱一个东西,这个他暂时也没办法,正要安慰。菱歌却笑眯眯地说:“不要紧,有阿兄在旁边,我不怕的!”

    宇文玘揭开帘子往外望去,午后,灰暗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线阳光,他心中也泛起暖意,只要菱歌平安欢喜,一路上再苦也不算什么。

    兄妹俩不知道此时杨侧妃在仙居尼寺闹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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